摘要:地名不僅是地理名詞,而且也是文化的符號,通過地名可以了解一個民族歷史上的分布范圍和遷徙路線。佤語地名具有以“永”、“班”、“耿”、“達”、“斯”、“葉”字為首的六大特點,這對于進一步研究云南古地名和云南民族歷史具有一定的借鑒作用。
關鍵詞:佤語;地名;特點
地名作為文化具有很強的象征性,研究地名往往如讀一部社會史和民族史。所以,分析和研究佤語地名,對于人們進一步研究佤族歷史及其文化是非常有益的。
任何民族語地名都有其顯著特征,佤語地名自然不例外,“永”字頭地名正是佤族語地名有別于其他民族語地名最顯著的特征之一。
佤語屬于南亞語系孟高棉語族佤德語支語言。在佤語中,“永”字有“寨子”、“村落”、“家族”等含義。為了簡潔“永”字常被省略,比如滄源佤族自治縣的“巖帥”,全稱其實是“永巖帥”,即“巖帥的寨子”之意。“永”字被省略常見于三個字以及三個字以上的地名。
翻開歷史文獻資料,查閱佤族聚居區(qū)地圖,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歷史上以及現(xiàn)今,凡是佤族主要聚居區(qū),“永”字頭地名隨處可見,這些地名成為我們認識和辨別佤族的重要文化符號之一。
佤語“永”字頭地名,在各類文獻當中,常見的寫法有“雍”、“陽”、“羊”等。“永昌”,即云南西部的一個古地名,出現(xiàn)于西漢、東漢時期。東漢時期,中央王朝設置“永昌郡”,其管轄范圍相當于今天保山、臨滄、德宏、大理等廣大地區(qū)。
根據(jù)佤族歷史專家魏德明先生研究,“永昌”是“永艾昌”的省寫,意為“艾昌之地(寨)”。艾昌是一個人名?!坝啦笔枪虐Ю蔚兀鶕?jù)歷史、民族研究專家方國瑜先生研究,“古哀”是我國南亞語系孟高棉語族佤德語支佤族等民族的先民。所以,這里出現(xiàn)佤族語古地名是很自然的了。到東漢末年至魏晉南北朝時期,今天臨滄出現(xiàn)了“永壽”和“雍鄉(xiāng)”這兩個古地名。從結(jié)構上看,它們顯然符合佤語地名的顯著特征。通過對它們的全面考證,兩個古地名也都是佤語地名。
“永壽”的“壽”即佤語“狗”之意,“永壽”即“狗寨、狗部落”之意,這是因為佤族的狗崇拜而產(chǎn)生的古地名。顯然,狗是當時這里佤族的圖騰,圖騰變成了族稱,比如今天佤族還有“永榮耿壽”、“斯內(nèi)榮壽”等家族名稱,前者可譯為“狗頭李”(佤族“永榮”借用漢姓李),后者可譯為“長角狗肖”(佤族“斯內(nèi)”一般借用漢姓肖)。正如民族學家所說:“云南有些民族以動植物為姓,就是氏族圖騰的遺留”。民族學博士何星亮也認為:“最早的地名不是隨意起的,也不是毫無意義的。它的產(chǎn)生主要根據(jù)在該地上居住的氏族或部落的名稱,以表示該地是屬于他們的地方,當某一氏族或部落定居于某一地方后,他們的圖騰名稱便自然成為該地的地名。因此,最早的地名就是圖騰名稱。”
“雍鄉(xiāng)”指的是今天永德、鎮(zhèn)康一帶,“雍”即“永”的異寫,為寨子、地方之意,“鄉(xiāng)”也是“相”的異寫,佤族對崇拜的寶石、怪石的稱謂,也可以引伸為“王”、“王者”。佤族有濃厚的石崇拜,這個地名是因為佤族的這一民間信仰而產(chǎn)生的,意為“寶石之地”或者“大王之地”。
保山市騰沖縣和順,原稱“陽溫暾”,見于鄉(xiāng)外石碑上。根據(jù)筆者考證,這是一個以“陽(永)”為字頭的佤語地名。大理古地名之一“陽苴咩城”,也屬于這樣的地名,可能也是佤語地名。
以上例舉的是歷史上出現(xiàn)的古地名,而在佤族聚居的阿佤山區(qū),“永”字頭地名隨處可見,俯拾即是,這里不再一一例舉。
寨子、地方因何叫“永”?與佤族同為南亞語系的“克木”人,他們稱呼父親為“捏永”這一叫法似乎可以參考。“捏永”即佤語“家庭”(“捏”)和寨子(“永”)拼湊起來的合成詞。所以,“永”可能出現(xiàn)于佤族歷史上的父系氏族社會時期,特指的是父系家庭建立的部落。由此可以看出,佤族“永”地名出現(xiàn)應該是非常早的,它最早的含義可能就是對父親的稱呼。
有專家指出:“不論是'拜’或者'班’都是源于南亞語系古語村落的音譯,國內(nèi)史書多用'邦’、'巴’、'班’、'擺’等”。顯然,“班”字頭地名也是佤族語地名的顯著特征之一。
在佤語當中,“班”字是何意義,這首先是我們要回答的問題。其實,在佤語當中,“班”字有“地方”之意,如:“班地某?”這句話,“地某”為“什么”之意,這里“班”就只能翻譯為“地方”了,即“什么地方?”之意。當然,“班”的原意應該是“平地”、“山頭”等意。
同樣,在佤族曾經(jīng)和現(xiàn)在居住的地區(qū),“班”字頭地名也較為多見。云南省鳳慶縣歷史上是佤族聚居區(qū),清代《續(xù)修順寧府志》就有許多“班”字頭地名,如:“邦買”、“邦拐”、“邦貴”、“邦蓋”、“邦谷”、“邦歪”、“邦舊”、“邦挖”、“邦別”、“邦杭”等。德宏州一度是佤族、德昂族等南亞語系民族所居,所以其境內(nèi)也有許多“班”字頭地名,如:“邦瓦”、“邦各”、“邦信”、“邦歪”、“邦杭”等地名。
保山市騰沖縣一度是佤族聚居地區(qū),從研究和順的一些專著可以看得出來。如尹梓鑒在《說和順之原始》一文中就認為:“當有明以前,系克瓦土人所棲息?!薄翱送摺奔础柏簟薄ⅰ肮簟钡漠悓?,常見于各類漢文獻當中,指的是佤族先民。又如尹文和著的《云南和順僑鄉(xiāng)史概述》也明確指出:“和順最早土著民族是佤族。”
所以,在騰沖縣內(nèi)也有許多“班”字頭地名。根據(jù)《云南省騰沖地名志》資料,荷花有“班老(今銀河村)”、勐連有“班獨”,新華有“邦戶”。這些地名有的至今仍然使用,有的已經(jīng)更改,應該都與佤族、佤語地名有關。佤族聚居的荷花民族鄉(xiāng)甘子寨是佤族聚居村,它的原名是“班哲寨”,這正好與20世紀50年代在西盟佤族自治縣收集、整理的“司崗里”傳說當中,人類出來之后經(jīng)過的第一個地名“班哲”相同。騰沖縣古鎮(zhèn)古永,原名“邦麻”,也是南亞語系民族語地名。
雙江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自治縣,因縣內(nèi)最古老的民族是佤族、布朗族而得名“孟勐”,意為“孟人之地”。這樣,縣內(nèi)“班”字頭地名也很多,如僅僅勐庫鎮(zhèn)就有“邦丙”、“邦溜”、“邦讀”、“邦罵”、“邦亢”、“邦改”、“邦弄”、“邦章”等。與勐庫鎮(zhèn)相鄰的耿馬傣族佤族自治縣芒洪拉祜族布朗族鄉(xiāng)也有“邦多”、“邦勒”等“班”字頭地名,其中“邦勒”是清一色佤族寨子,佤語為“歇氣之地”。
滄源佤族自治縣是佤族主要聚居縣,佤族占全縣總?cè)丝诮?0%,境內(nèi)“班”字頭地名如“班洪”、“班老”、“班列”、“班擺”等更是眾所皆知的佤語地名,不容贅言。
也許有人提出疑義,說“耿”字頭怎么會是佤族語地名的顯著特征之一呢?這里我們有必要進行以下分析。
“耿”作為佤族語地名出現(xiàn),往往還翻譯為“景”、“真”、“根”、“鎮(zhèn)”等字。“耿”是什么意思呢?
根據(jù)我們多方面考察和分析,“耿”字應該是一個古佤語單詞,作為地名使用,它特指的是“大壩子”。這一含義在許多佤族當中已經(jīng)喪失,但在孟連佤族語言當中卻還保留著,當?shù)刎糇逭Z當中,小壩子稱“峒”,而大壩子則稱“耿”。這就是“耿”字的最早使用法。
其實,在已經(jīng)喪失“耿”作為大壩子表達的佤族當中,也還無意識地使用它。如在佤族支系“巴饒”語言當中,泛指“壩子”的詞是“峒”,而在具體某一個壩子地名當中卻還使用“耿”。
“耿”字作為大壩子地名使用,可以例舉如下:
根據(jù)緬甸佤邦佤族歷史文化搜集整理委員會《佤族歷史》一書介紹,緬甸北部的景東是大壩子,該“地名源于公元900年左右,由一個叫'達東’的佤族老人開拓定居,于是便被稱為'景棟’(根棟)”。佤族在這里曾經(jīng)建立過自己的皇城,該城有12道城門,今天仍然有許多遺址和遺跡。
關于“耿”又以“真”、“鎮(zhèn)”字出現(xiàn)和使用,可以從東南亞古國“真臘”和臨滄市“鎮(zhèn)康”這一地名進行分析和認識。
根據(jù)德宏傣族老學者陸惠傣考證,歷史上孟高棉民族建立的“真臘”國的“真”,其實就是“姐”、“者”、“支”的不同異譯、異寫,為“城”之意。這一分析是對的,但除此之外,“真”也是“耿”的異譯、異寫。所以,歷史上的“真臘”除了可以翻譯為“臘人城”、“臘人國”之外,還可以翻譯為“臘人的大壩子”,意為這個壩子是臘人開發(fā)和先居住。
“鎮(zhèn)康”的“鎮(zhèn)”其實也是“耿”的異譯、異寫,同樣原來是“壩子”之意,后來才演變?yōu)椤俺恰?。不管是德宏傣語,還是耿馬、永德、鎮(zhèn)康傣語,今天永德、鎮(zhèn)康一帶仍然保留著“勐腔”這一地名的稱謂。而這一稱謂應該是從佤語地名“耿腔”或者“鎮(zhèn)腔”、“姐更”等發(fā)展演變而來的。
“耿腔”是何意?“耿”之意在前面已闡釋,而“腔”是什么意義呢?“腔”與“康”其實就是一個字,不同的漢語音譯而已。在德宏傣語和永德、鎮(zhèn)康傣語當中,“腔”有“硬”之意,“硬”者,石也,應該是保留了佤語地名“雍鄉(xiāng)”即“寶石之地”這一含義。這樣,“勐腔”即“腔城”,也就是“康城”,直譯是“硬城”,可以引申為“寶石之城”、“固若金湯之城”等。事實上,傣語的“腔”是從佤語“跟”即“硬”之發(fā)音和意義變化過來的??梢钥闯?,傣語“勐腔”也就是從佤語地名“雍鄉(xiāng)”、“姐跟”演變而來。從這個意義上說,“鎮(zhèn)康”無疑是一個佤語地名,而不是傣語地名。
關于“耿”字頭地名的使用,這里有必要再進一步討論一下“耿馬”和“孟定”兩個地名。
對“耿馬”地名的來源,目前許多人存在望文生義的情況,甚至有人簡單地認為,“耿馬”即“跟著圣馬尋找到的地方”之意。這顯然是錯誤的。其實,“耿馬”與佤語語法結(jié)構、發(fā)音更為吻合。在佤語中,“耿”即“大壩”,“馬”即“母親”,這樣“耿馬”可譯作“母親的壩子或田、地方”之意。這是因為在佤族當中,相傳耿馬壩是佤族的一個婦女首領首先發(fā)現(xiàn)、開發(fā)的壩子。為了紀念她,人們便以對她的尊稱母親”稱呼這個地方,“耿馬”由此得名。
“孟定”是臨滄市內(nèi)最大的壩子,在佤語當中,叫“耿定”。如前面所說,“耿”即“大壩”,關于“定”,筆者也疑為佤語的“丁”,即“大”之意義。從這個意義上說,“孟定”為“大大壩”之意。至于,“孟定”因為召武定之說,是值得商榷的。
有專家研究指出,“臨滄各地傣族和德宏、思茅等地傣族有共同的成語:'尚過法,臘過勐’”,意思是:“天神開創(chuàng)天,臘人開劈地”。在孟定、耿馬、勐懂以及臨滄傣族土司區(qū)都一致認為:“佤族定居早于傣族”。1995年出版的《耿馬傣族佤族自治縣志》對此是這樣敘述的:“在傣族人來這前,耿馬、勐撒、勐永等壩子居住著佤族、布朗族等民族,這也是地方和口碑傳說首先肯定的,且有耿馬的允母、允楞及勐撒丙令、孟定景信,人們傳說著佤族建成的傳說”。明清以前,佤族和布朗族實際上就是一個共同體。不難看出,佤族是耿馬最為古老的民族?!肮ⅠR”、“孟定”為佤語地名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佤語“達”是佤族對“老人、爺爺、頭人”的稱呼。事實上,“達在蒲人語言中為'長老、家長’之意,后來演變?yōu)?首領’”。這一分析是正確的。近代時期,滄源佤族自治縣境內(nèi)的班洪王就自稱“達崩”,表示其地位的至高無上。
因為這個含義,所以歷史上佤族老人、佤族頭人建立或與他們相關的寨子、部落、政權名稱往往以“達”字起頭,這樣隨之就出現(xiàn)了許多佤語“達”字頭地名。如“達丙”。這是保山市昌寧縣的古地名,今天昌寧縣人民政府駐地仍然保留了“達丙”這一地名,叫達丙鎮(zhèn)。同樣,民族研究專家也認為:“達丙這個地方很早就是蒲人的住地,達丙這一地名也是來源于蒲人的?!?/span>
翻開云南歷史書籍,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從滇中到滇西可以看到有許多“達”字起頭的地名,它們也應該是佤語地名或者與佤族有關。事實確實如此,只是有的時候,“達”字也寫著“大”字,這其實也是漢族文化人的發(fā)明和強加上去的,完全違背了地名原來本身的含義,也造成了許多混亂。
臨滄市云縣“云州”之前的古名叫“大侯”。這也應該是佤語地名,“大”字也應該是“達”字的異寫,“侯”應該是一個人名,無疑是一個佤族首領的名字。
“大侯”一名出現(xiàn)于元朝時期,新編《云縣志》記載:“云縣古名大侯,是勐佑蒲蠻部落十三寨之一?!边@一分析是正確的。到明朝萬歷年間,順寧府蒲蠻孟氏被消滅,順寧府改土歸流之后,“大侯”才被“云州”所代替。這一事實恰好從一個側(cè)面告訴我們,“大侯”這一地名確實與順寧府蒲蠻孟氏有著直接的關系,順寧府蒲蠻孟氏被消滅,當然“大侯”作為蒲蠻的又一個勢力之一自然也在消滅的范圍中了,這樣“大侯”就退出了歷史舞臺供人們憑吊而已。
我國兩宋時期,云南出現(xiàn)了一個以白族段氏為首的地方政權“大理國”。這樣,“大理”作為地名出現(xiàn)。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之后,大理白族自治州建立,沿用了“大理”這一地名。隨著電影《五朵金花》和金庸武俠電視《天龍八部》的播放,“大理”更加聞名天下。
而“大理”作為地名,是什么含義呢?這是長期以來爭論不休的問題。但有一個看法是統(tǒng)一的,那就是“大理”不是漢語地名,而是少數(shù)民族語地名,爭論的焦點是“大理”是哪個少數(shù)民族語地名?其含義是什么?
我們的看法是,“大理”也應該來源于佤語地名。
在文獻當中,“大理”又有“大禮”、“大利”、“大厘”等寫法。除了這一地名用的是“大”即佤語“達”字頭地名以外,有兩個方面值得注意,一是“大理”之前的地名“葉榆”和“陽苴咩城”,均以“葉”(下面詳寫)、“陽”為字頭,這顯然是佤語地名的顯著特征;二是“大理”是沿襲了當?shù)啬显t國南詔王的名號,而南詔自稱為“永昌哀牢”之后,顯然“大理”與“永昌哀牢”即佤族等有密切關系;三是佤族、布朗族民間均有從大理遷徙而來的口碑資料,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大理”這一地名最早指的僅僅是喜洲古城,是小地名變成大地名的一個例子,而分布在保山市施甸縣境內(nèi)的布朗族卻直言他們:“唐代,從大理喜州一帶遷徙到永昌(今保山市)一帶”。普洱市墨江哈尼族自治縣布朗族也傳言:“布朗人的老家在大理那邊(滇西)?!?/span>
所以,“大理”為佤語地名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但是為何意義?有待進一步考證。佤族文化研究學者王學兵曾口頭告訴筆者,“大理”是佤語地名,但他認為“大”是佤語的“的”即“洞”之意,“理”與佤族“司崗里”的“里”同字同意,為“出來”之意,即“大理”是“(人類或者民族群體)出來之洞”的意思,這一觀點也可以參考。
楚雄彝族自治州州府所在地有一個“達連”地名,可能也是佤語地名。因為根據(jù)考古研究專家研究,歷史上楚雄州姚安一帶有佤族先民的許多古墓“石板墓”,楚雄也曾經(jīng)是佤族先民居住之地,這里留下佤語地名是自然的。
專家認為與佤族為同一個語系的孟族,是緬甸歷史最悠久的民族,緬族文化正是繼承了孟族文化而發(fā)展起來的。非常有意思的是孟族也有“達”字地名,如緬甸南部孟邦境內(nèi)有“達通”這一地名,它“是孟族進入緬甸南部后最早建立的城鎮(zhèn)。”
“斯”字頭地名也是佤語地名的顯著特征之一。在各類文獻當中,除了寫著“斯”之外,還寫著“石”、“細”、“錫”等。
唐朝時期,南詔國所轄的鳳慶、云縣、永德、鎮(zhèn)康、耿馬等地被稱為“石賧”或者“賧棣”,為“黑濮之鄉(xiāng)”即佤族、布朗族等族群所居。今永德縣城德黨鎮(zhèn)在當?shù)刎粽Z當中叫“黨代”,可能保留了“石賧”、“賧棣”這些稱謂?!笆y”顯然是佤語地名,然而是何含義有待考證。
在我們現(xiàn)在所看到的“斯”字頭佤語地名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雙江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自治縣,佤族稱呼“雙江”為“singlaeng”,可以翻譯為“斯本”。我多年研究這一地名是何含義,目前仍然不得其詳。這樣,只有從相關歷史發(fā)展脈落進行考察和分析。
“雙江”出現(xiàn)于中華民國時期,意為瀾滄江和小黑江兩江交匯之地。雙江自治縣除了佤族以外,還有拉祜族、布朗族、傣族等民族。但是,拉祜族、傣族一直認為,佤族和布朗族才是雙江境內(nèi)最古老的民族。所以,關于“雙江”的古地名“勐猛”,準確的寫法應該是“勐孟”,準確的含義應該是“孟人之地”,而不是許多人所認為的“雙勐之地”。其實,關于“孟人之地”這一說法早已經(jīng)有學者指出過,“雙江,傣語稱'勐猛’,即猛人的壩子,在傣族大量遷入之前,是以佤族為主居住的?!泵先嘶蛘呙腿耸侵复鲎鍖h古佤族、布朗族等民族的一個稱呼。
說“勐猛”是“孟人之地”,我們還可以從雙江境內(nèi)“南孟”這條河水的名稱進行分析。凡是有傣語基本常識的人都知道,傣語對“水”、“河”的泛稱是“南”,稱呼一條河的名稱時,它放置在前,河水的具體名稱放置在后,如眾所周知的臨滄境內(nèi)的河流“南汀河”、“南碧河”等。顯然,“南孟”是“孟河”、“孟人地之河”的意思。
所以,不管是“勐猛(孟)”,還是“南孟”,它們表達著同樣一個含義,即在拉祜族、傣族之前,雙江就已經(jīng)是“孟人之地”,是孟人最早開發(fā)和建設這塊熱土。并且,佤族、布朗族可能曾經(jīng)在這里建立過自己的古城。唐朝時期,南詔在“墨嘴之鄉(xiāng)”設置“銀生城”,也有人認為就是今天的雙江自治縣的縣城。這是有可能的,雙江忙糯新石器遺址屬于瀾滄江中上游云縣忙懷新石器文化,說明遠古時期,這里就有了“濮人”的活動。拉祜族、傣族等民族口碑傳說也認為,佤族、布朗族是雙江最古老的民族。
寫到此,我們可以回到關于雙江佤語地名“斯本”的討論了。關于“斯本”的含義,我曾經(jīng)請教過許多人。雙江佤族李向陽同志認為,“斯本”是一個令人向往、非常漂亮的地方之意。中共臨滄市委黨校佤族教師楊曉宏說,在他的家鄉(xiāng)——滄源佤族自治縣班洪鄉(xiāng)佤族語言當中,“斯本”有讓人害怕、敬畏之意。
這樣,我們有必要對“si”進行分析,因為搞清楚了“si”的含義,對于理解和認識“斯”字頭的佤語地名是關鍵的。
普洱市佤族歷史文化研究學者隋嘎和畢登程二人認為,“si”有“總總的”、“為首的”等意思。由此,也可以把“si”理解為“第一”、“最大”等。還值得注意的是,“si”經(jīng)常用于佤族敬畏、崇拜的神靈的名稱。如太陽崇拜是任何民族都有的民間信仰,為此“太陽”在佤語中稱“singaix”(斯埃)。同樣,永德、鎮(zhèn)康古地名“石賧”也許暗含著古代佤族對某個神靈的崇拜。
根據(jù)《明史·土司傳》記載:“順寧府境有猛猛、猛撒、猛緬,所謂三猛也。猛猛最強,部落萬人,時與二猛為難,其地田少箐多,射獵為業(yè);猛緬地雖廣,而人柔弱,部長賜冠帶,最忠順;猛撒微弱,后折入耿馬云。”這說明雙江一度強大、一度輝煌、一度令人害怕、生畏。這些記載與李向陽、楊曉宏二人提供之情況基本吻合。
保山市施甸縣的“施甸”,在許多資料當中,另外有“石甸”、“思甸”、“司甸”等寫法。有地名研究專家指出:“云南不止一處稱施甸,疑為少數(shù)民族語音譯地名?!辈祭首灞徽J為是施甸縣最早的民族,所以,“施甸”可能也來源于“濮人”的語言。
根據(jù)清朝康熙《蒙化府志》記載,大理白族自治州巍山彝族回族自治縣境內(nèi)在清朝初年有“昆侖一里、昆侖二里、昆侖三里、昆侖四里”和“牙一里、牙二里、牙三里、牙四里”等有趣地名。它們都是孟高棉民族佤族、布朗族之古地名,前者“昆侖”為“國王”、“國家”之稱呼,后者為“老婦女”、“女長者”、“女王”之意。也就是說,歷史上,佤族語地名的顯著特征之一是“葉”字頭地名。它應當來源于佤族的女性崇拜,是母系氏族社會在民間信仰和宗教領域的反映。從文獻資料來看,佤語“葉”字頭地名除了上面提及的“牙”字以外,還有“越”、“邪(音葉)”、“矣”、“衣”等。大理白族自治州最早的古地名之一是“葉榆”,還在“陽苴咩城”之前。前面已經(jīng)指出,“永(陽)”字頭地名來源于佤族父系氏族社會,從“葉榆”到“陽苴咩城”發(fā)展變化和更替來看,證明人類社會是母系氏族社會在前、父系氏族社會在后的這樣一個歷史進程。顯然,“葉榆”應該是一個佤語“葉”字頭地名。巍山彝族回族自治縣最早的古地名是“邪(音葉)龍”,“邪”也同樣應該是佤語“葉”字頭地名。騰沖縣也是古哀牢地,也是以佤族為最古老的民族。所以,騰沖縣最早的古地名就是“越賧”,而“騰越”是從“越賧”演變而來的。唐朝南詔國時期,今騰沖城南部有“矣比”、“矣羅”、“綺羅”等民族語地名,也應該是佤語地名。在現(xiàn)代布朗語和佤族支系“本人”語言中,村寨仍然保留了“葉”字頭地名。
這些地名告訴我們,佤族母系氏族社會是在這些地方完成和渡過的。同時,這些地名資料還告訴我們佤族歷史上的遷徙路線和分布范圍,也證實了“被征服民族文化借字殘余在征服者的語言里的,大部分是地名”這一精辟論述。

文章作者:袁娥,趙明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