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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陸法會(huì)是禮請十方法界眾生聽佛說法，并布施其齋食的一場盛會(huì)。水陸法會(huì)上的畫像，即是法會(huì)儀軌中所禮請的對象。禮請對象常分為上、下兩堂，上堂供掛諸佛、菩薩、聲聞、緣覺、諸天、祖師、明王、護(hù)法等，下堂為日月星天、五岳四瀆、帝王賢哲、餓鬼畜生、地獄閻王等六道一切眾生。
水陸壁畫多繪于一殿中，禮請對象的等級尊卑不以上下堂來分，而以所處方位來標(biāo)示。公主寺大雄殿東西兩壁各有一主尊，東為盧舍那佛，西為彌勒佛，各路神祇依地位不同環(huán)繞拱衛(wèi)，面朝主佛禮拜聽法。而南壁當(dāng)心間為格扇門，左右分為東西兩梢間，東梢間壁上由引路王菩薩引領(lǐng)往古人倫朝東禮敬盧舍那佛，西梢間則是阿難尊者和鬼王引領(lǐng)孤魂等眾向西參拜彌勒佛，這樣的構(gòu)圖方式在視覺上將東西壁向南壁作延伸，獨(dú)立的三壁連為一體，賢圣畢至、神鬼相雜，構(gòu)筑出一幅諸仙禮佛、眾神赴會(huì)的宏大場面。南壁東梢間壁畫釋讀南壁東梢間所有神祇中，最引人注目的自是打頭的引路王菩薩。儀文中稱：“南無一心奉請，手擎寶蓋，體掛花鬘，接引眾生，歸極樂界。大圣引路王菩薩摩訶薩。”壁畫中人物便如儀文描述，右手擎寶蓋于肩，花鬘掛于胸前，左手置于胸前做引路狀。引路王菩薩又稱引路菩薩，即引導(dǎo)亡者往生凈土的菩薩。其名號(hào)未見諸經(jīng)典，然敦煌千佛洞之出土物中有其圖像及其名號(hào)。宋代以后，引路菩薩漸演變成民間信仰。 ▲《引路菩薩圖》，大英博物館藏唐代絹畫
▲《引路菩薩圖》，吉美博物館藏唐代敦煌絹畫緊隨引路王菩薩為“往古帝王龍子龍孫眾”，一組五身，兩排站立。前排兩位頭戴交角幞頭，著盤領(lǐng)衣，腰纏玉帶，帝王裝束。后排為龍子二人，手持金玉腰帶者左手牽龍孫。
再往后為“往古忠臣眾”，官員裝扮兩身。其后為“往古僧道尼一切眾”，共七身，前排為兩名年輕僧人，皆著偏袒右肩式袈裟，如意扣系于左肩，明顯漢地僧衣式樣。中排左為一比丘僧，右邊為一老一少比丘尼。最后排兩名頭帶束髻冠，為道士打扮。 
此一層最后一組位于南壁東梢間近門框處，榜題及部分人物損毀，壁面現(xiàn)存三身半。一為荷鋤農(nóng)夫形象，頭戴斗笠，袒胸露肚。后排兩人似為一對盲人賣唱夫婦，嫂子執(zhí)杖牽引背負(fù)琵琶的男子前行，兩人正交首低語。此三人雖遠(yuǎn)離主尊，但描繪不茍，刻畫生動(dòng)，頗見世俗風(fēng)情。引路王菩薩下一層?xùn)|起第一組為“太歲大煞黃幡宅龍日游一切神祇眾”，共七身。太歲為魁星之首，兇神。大煞，歲中刺史，主刑傷、斗殺之事。黃幡，太歲之下兇神。宅龍，鎮(zhèn)宅之神。日游為糾察善惡的兇神。此一組都是民間兇神。 雖為兇神，但壁畫中七身或回首閑談，或拱手朝拜，神態(tài)怡然，慈眉善目，毫無惡煞之態(tài)。 
“奏書九坎伏兵金神土符大禍一切神祗眾”，奏書、九坎、伏兵、金神、土符、大禍皆是民間神，大多在《廣圣歷》等舊歷書中能找到對應(yīng)詳解。該組共七身，著裝各異，文武神鬼相雜，面容有損毀處，很難一一對應(yīng)。
“山水樹花一切精眾”，此組神祇有殘損，余三身，描繪為花草樹木精靈模樣。
“八寒八熱哀殘眾”，位于引路王菩薩上一層，一組四身。依佛家經(jīng)典，地獄分根本地獄、近邊地獄、孤獨(dú)地獄三類，其中根本地獄又分為縱橫兩大類，縱的為八熱地獄，橫的為八寒地獄。此四身即是地獄孤魂，前排一位大腹便便，一位乞丐裝束，后兩位為老人。“饑荒殍餓歃嗷凈眾”，描畫的是四個(gè)袒露上身，瘦骨嶙峋的餓鬼形象，正齜牙咧嘴，爭搶食物。“路遇強(qiáng)人一切眾”，描畫的是兩位強(qiáng)盜搶奪一對夫婦行路者的場面，一名搶匪手里還拿著搶來的玉鐲，頗為寫實(shí)。“客死他鄉(xiāng)眾”，一持幡孩童回首望著身背紙箱紙錢掩面而泣的婦人。“往古陣亡一切眾”，所繪為兩名身著鎧甲，手持紅纓矛的軍士。南壁東梢間最上端還有兩組，一組為“火焚屋宇傷殘鬼眾”，漶漫不清，勉強(qiáng)可識(shí)別為一眾奔逃鬼魂。另一組為“水火湮沒兵士鬼眾”，兩名持弓軍士，上有濃煙，下有深潭，無路可逃。南壁東梢間壁畫釋讀與東梢間引路王菩薩相對應(yīng)，南壁西梢間最突出的為阿難尊者和面然鬼王。阿難白毫鑲額，面容清秀，雙手合十，引領(lǐng)各鬼神及往古人倫向西參拜主尊彌勒佛。
儀文中稱：“南無一心奉請，巍巍相貌，蕩蕩威嚴(yán)。心行隱顯慈悲，誓愿洪深利物。興教大士，阿難尊者，唯愿不違本誓。”阿難身后為面然鬼王，鬼王周身圍繞孤魂小鬼，但色彩脫落，有的已難辨識(shí)。鬼王紅須根根見肉，口半張煙氣向兩邊彌散，肚大咽細(xì)，袒胸露肚，項(xiàng)戴金環(huán)，上纏紅彩飄帶，下著朱紅短褲。阿難與面然鬼王故事與水陸法會(huì)緣起關(guān)系重大。《佛說救面燃餓鬼陀羅尼神咒經(jīng)》中記載：阿難獨(dú)居凈處，一心計(jì)念，即于其夜三更之后，見一餓鬼名面燃，往阿難前，白阿難言：“卻后三日，汝命將盡，即便生此餓鬼之中?！卑㈦y聞此語已，心生惶怖，問餓鬼言：“我此災(zāi)禍，作何方計(jì)得免斯苦?”爾時(shí)，餓鬼報(bào)阿難言：“汝于晨朝，若能布施百千那由他恒河沙數(shù)餓鬼并百千婆羅門及仙人等，以摩伽陀國斗，各施一斛飲食，并及為我供養(yǎng)三寶，汝得增壽，令我離于餓鬼之苦，得生天上?！?/span> 按南宋宗鑒所撰《釋門正統(tǒng)》記述，梁武帝之妃郗氏亡，武帝相思甚苦，欲為其做功德超度，夢見一神僧告訴他“六道四生受苦無量，何不作水陸普濟(jì)群靈？諸功德中最為第一”。武帝問沙門，無人知水陸之意，唯志公勸武帝“廣尋經(jīng)論，必有因緣”，武帝在法云殿中廣閱佛經(jīng)，終于發(fā)現(xiàn)了阿難與面然鬼王這一段因緣，因此取“諸仙致食于流水，群鬼致食于凈地”之義，創(chuàng)建水陸法會(huì)。
值得留意的是，面然鬼王雙手于胸前抱一白面包子，表現(xiàn)的正是水陸法會(huì)施食之意。 那么面然鬼王到底什么身份？祈請儀文中稱：“南無一心奉請，普門示現(xiàn)，愿力洪深，救濟(jì)饑需，接引殍餓，運(yùn)慈舟于苦海波中，引眾生而俱登彼岸。啟教大士，面然鬼王，觀世音菩薩摩訶薩。”則面然鬼王正是觀音菩薩化身以啟阿難。面然鬼王頭部往上引出一縷祥云至壁面上方，其上應(yīng)是觀音坐像，但這一處已漶漫難識(shí)。
鬼王之后為“往古妃后眾”，與東梢間往古帝王對應(yīng)，妃后侍女各二身。儀文中有“埋藏于青塚之間，踐踏于馬嵬之下”，正有所指。
“往古真烈女眾”，一組七身。儀文中稱：“一心奉請，三貞九烈，女婦賢良。尋夫婿而哭磊長城，藏孤貧而裙包細(xì)土。心同皎月，志似寒霜。為亡夫而獨(dú)守空房，佐明君而身為女將。撫琴擲印，抱石投江，名傳于千古之中，命喪于九泉之下。一切往古賢婦烈女等眾。”壁畫中有持劍者，有舉石者，或可與儀文對應(yīng)。“往古孝子賢孫眾”，一組六身，所繪皆是二十四孝中人物，據(jù)其所持物件可辨別身份。最前拄杖掩面而行的應(yīng)為千里尋母的朱壽昌。著黃衣，滿面須髯，肩扛米袋的是為親負(fù)米百里之外的仲由，即孔門十哲的子路。赤裸上身，雙手托盤，內(nèi)有雙鯉的是臥冰求鯉的王祥。雙手托盤，內(nèi)有一盤腿籠袖老婦人形象的是刻木事親的丁蘭。手持鐵鍬，望向身邊懷抱嬰兒女子的是埋兒奉母的郭巨。阿難尊者之下一層，最西邊打頭的是“大將軍豹尾從官白虎五鬼眾”，與東梢間對應(yīng)，大將軍、豹尾、從官、白虎、五鬼均是星象之中鬼神。此處漶漫嚴(yán)重，已難辨識(shí)。“喪門吊客忌力士畜官大耗小耗眾”，此組也是民間神。喪門、吊客為相伴出現(xiàn)的死喪哭泣之惡神。忌，主牢獄及訴訟。力士、畜官、大耗、小耗均代表星象神祇。“往古忠臣烈使眾”，四身皆是武將裝扮，有的臂持彎弓，有的腕系鋼鞭，皆合掌虔誠朝拜。從下往上數(shù)第三層打頭為“往古儒流眾”。儀文中稱：“一心奉請，儒流高士，聰慧明賢。或懸頭刺股于紗窗，或鑿壁偷光于漏舍。三冬學(xué)藝，七步成章。積雪影而看書，聚螢光而立志。蓋因身微命薄，金榜無名，羞慚而懶去家鄉(xiāng)，暢惕而身遭命喪。一切往古儒流賢士等眾。”所請皆為寒士，此兩身卻是頭戴翹角幞頭，身著盤領(lǐng)長袍，腰系鑲玉革帶的文官形象。“往古優(yōu)婆塞優(yōu)婆夷”，佛家弟子在家修行者，男為優(yōu)婆塞，女為優(yōu)婆夷，即是男女居士。“赴刑膀熱眾”，此兩身有趣，均持折扇，一赤膊，一披衣，表現(xiàn)的是酷熱難當(dāng)之場景。“自刑自縊胎前產(chǎn)后眾”，共四身，左側(cè)強(qiáng)挽長繩、手持短劍的是自刑自縊，右側(cè)為墮胎落孕之孤魂。“獸咬蟲傷樹折巖存眾”和“墻倒屋塌鬼眾”，此兩組表現(xiàn)的都是遇險(xiǎn)意外身亡的孤魂。一為樹折墜崖，一為猛虎食人，一為墻倒壓人。墜崖一圖描繪生動(dòng)，極見畫師功力。“大腹臭毛針咽巨口眾”，繪小鬼兩身，一大腹，一長毛。旁邊另繪飛禽走獸，獅、象、虎、馬、駱駝，并繪鳳鳥兩只。這一組向右另有一組“含冤報(bào)恨眾”，僅存榜題，壁畫已剝蝕難辨。總體來看，公主寺大佛殿南壁水陸畫由于前門明窗阻隔，分為東西兩梢間，內(nèi)容安排大體形成對稱構(gòu)圖，雖有分層，但并非是規(guī)整排列，人物布置高低錯(cuò)落、松緊有致。南壁所繪主要以往古人倫、孤魂野鬼為主，在水陸畫中只能居于下堂，因?yàn)樵谒懛〞?huì)中，這些都是被超度的對象。正如水陸儀文中奉請往古人倫之前的敘述：蓋聞上自三皇，下該五帝，明王圣主，次弟相承，或臨萬國以稱尊，或居一方而獨(dú)霸。金枝玉葉，圣后賢妃，周公孔子之儒，伯夷叔齊之士，文卿武將，為國亡軀，一切英賢。九州四海之內(nèi)，儒流釋道之間，乃至今宵施主，檀越家親等眾。任是榮枯貴賤，終成白骨微塵，同居幻化之鄉(xiāng)，未出輪回之際。紛紛天謝，實(shí)可哀憐，若非甘露門開，畢竟無由解脫，是以今宵會(huì)首，大啟無遮，西資極樂之因，上助菩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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