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下的冬天

文/香襲書卷

雪大朵大朵從窗前飛落，像一片片白色的鵝毛，輕盈中帶著清冷，清冷里透出沉重與蒼茫的美感。古城襄陽的雪，在2022年的元月，肆無忌憚地?fù)]舞著手中的指揮棒。

泡一杯湯色純正的紅茶，透明的玻璃茶器，讓人無端心靜。久立于窗前，看外面的雪從樓頂一層一層向下墜落。雪花路過的樓層，一家一戶都有著自己不被外人熟知的家事。

室內(nèi)的暖氣開得很足，隔著空氣就能感受到暖意?？墒俏业男陌。陀辛吮瘺?，對世事疾苦的體察與覺知，總是讓我沉入一種蒼涼的意境。我明明看見，行在路上的每個人，都會背負(fù)著自己的凄冷與孤獨(dú)。

有的是晚年，有的是早年。一見到大雪紛飛，我的腦海中就會出現(xiàn)那個寫盡饑餓與寒冷的女作家蕭紅。在她的叢書中我讀盡了這種對悲涼與哀愁的敘說，她淡淡的憂傷，在文字里揮之不去。

“窗前的大雪白絨一般，沒有停的在落，整天沒停?！倍潭痰囊恍形淖?，她把各種無法言說的情感填滿在字里行間。在《呼蘭河傳》的開篇，就是關(guān)于冬天的描寫。

“大地一到了這嚴(yán)寒的季節(jié)，一切都變了樣，天空是灰色的，好像刮了大風(fēng)之后，呈著一種混沌沌的氣象，而且整天飛著清雪。”這個一生漂泊的女子，在混沌中尋找著愛與光明。

一到這樣大雪紛揚(yáng)的日子，我就會想起那個活在自己世界，遙遠(yuǎn)又親近的她。蕭紅短暫的一生，自帶與這個世界的疏離。雖然她不斷地尋找著，想要找到一個屬于自己的歸宿，故鄉(xiāng)，愛情以及生命，最終她走向回歸的路途，是文字與內(nèi)心。

孤獨(dú)，敏感，倔強(qiáng)的她，無法逃脫悲苦的命運(yùn)，盡管終其一生都在與命運(yùn)抗?fàn)?，但是她一直沒有走出自己的冬天。我對冬天的深刻理解，從她的文字開始。

中原地區(qū)的襄陽古城，并沒有她筆下的刻骨寒冷。這里四季分明，冬天的雪也是象征性地落過幾場，相對地充滿浪漫主義色彩。人們帶著歡欣的心情，與雪做著游戲。

真正的寒冷是從心底鉆出來的，我站在窗前讓自己沉浸式地去體驗(yàn)與感受蕭紅筆下的冬天，因此對冬天的看法，有了些許的深層。

書寫生命的豐富性與深刻性，女作家蕭紅算得上杰出的一個。她筆下的河流，從那年的冬天一直流淌到現(xiàn)在的冬天。

最初讀蕭紅的小說和散文，年紀(jì)太輕，根本不懂厚重與沉寂，心靈的構(gòu)建并不完整，又怎么能讀懂她人的人生。走過無數(shù)個寒冬，才能久立于窗前，去探索她對文學(xué)的貢獻(xiàn)。

人生原本是一場蒼涼，只是我們過于膚淺。我們冒著大雪去郊外的村莊，被大雪覆蓋的麥苗與青菜，少了往日的鋒利。沉潛在寒冬的大雪中，積蓄生長的力量，剔除蟲害。也就是三五貼己的老友，毫無顧忌言談中的用詞與造句。

車內(nèi)暖氣開得十足，沉重的車聲碾壓過的雪痕很深?！澳阌谶@個世界好像只是一個看客?！笨纯停粋€多么適合的詞語。能夠脫離出現(xiàn)實(shí)的圍剿，而清醒地去看待世界?！安?，我只是一片入世的雪?！被貞浧疬@樣的對話，眼前的雪就具有了靈性。窗外的大雪，依舊堅(jiān)持著往下墜落的姿勢。

有時我在想，向下的姿態(tài)未嘗不是一種高貴。我們總是極力提倡著向上的奮發(fā)，而忘了向下的沉潛。一個能夠沉入根基的事物，它的本身就具有無比的生命力，因?yàn)樗恢本哂邢蛏系目臻g與能力。

我們總該相信點(diǎn)什么，來抵抗生命中漫長的孤獨(dú)。蕭紅選擇了愛情與文學(xué)，這兩個亙古不變的主題，因此她的生命盡管短暫，卻無比豐盈。

她確實(shí)愛過，也被愛過。凄慘的結(jié)局，只是故事結(jié)尾的一個符號，其中的過程早就精彩絕倫。絢爛如煙花的生命，綻放出華麗與悲涼的雙重色彩。

手中的茶湯，涼了。窗外的雪，還在大朵大朵地下。此時我真的成了一個看客，冷靜地看待著世上的萬物歸根，清醒地明白生命的歸宿。

宿命般的雪，毫無顧慮。它不再掩飾自己的美麗與冰清，也不再逃避刺骨的寒冷與瞬間的結(jié)局。北方的蕭紅，與雪融在一起，我能看見她在寒冷漏風(fēng)的房間里，穿著一件破舊的棉衣，內(nèi)心卻如朝霞般絢爛。

希望與愛，具有永不消失的創(chuàng)造力。文學(xué)，愛情，生命，以及自然中的萬物，都是向著這個方向在行進(jìn)。只是形式不同，路徑不同，最后都是殊途同歸。

鵝毛大雪下的冬天，蕭紅的愛情如飛蛾撲火般熱烈與滾燙，誰說她的生命底色是蒼涼與悲苦？這明明是一個有深意的寒冬，這明明是一片有思想的雪花，這明明是一個璀璨的靈魂。

我推開窗呼吸著冷空氣，探出頭認(rèn)真去看一場雪落。它們從頂樓向著地面墜落，每一個樓層的窗戶里，燈火下的生活盡收眼底。

有人失業(yè)，有人狂喜，有人傷心，有人晉升。雜亂而龐大的生活敘事，在一場雪的眼中，都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古城襄陽的這場大雪，已經(jīng)下了一整夜，白天還在繼續(xù)向著黑夜而去。老電臺里有人點(diǎn)歌，“一往情深的戀人”。歌詞耐人尋味，“所有的愛都是冒險(xiǎn)，那就心甘情愿，等待我們一生的懸念。”

一生的懸念，也是雪花從形成到融化的過程。痛楚與煎熬，撕裂與重塑，孤獨(dú)與絕望，治愈與希望，每一段歷程，都是脫胎換骨的艱辛。

我數(shù)著大寒后的日子，再過十二天就該是立春了。這場大雪下在2022年1月22日。紅茶湯色純正，口感極佳。巴金在《家》中寫道：“ 我既不是演員，又不擔(dān)任任何職務(wù)，我只是一個看客?！?/span>

我在鵝毛大雪的冬天，讀一些過去多年卻依舊熠熠生輝的句子。聽一些流行的歌曲，喝一杯自己動手泡出的茶湯。對雪飲茶，全然放下。

美麗的雪，在窗外向我揮揮手。我們彼此對視，互不打擾，世界一片潔白。我與它有著天生的疏離感和融合力。

我成了雪花中的一朵，隨著寒風(fēng)飄搖在寒冷的季節(jié)。只是春天來時，泥土中有我的身影，它心甘情愿為萬物培根鑄魂。期待著能有一個無盡美麗的春天，在不久的未來。

雪盡情地下著，思緒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滿紙張。混沌的天空，雪下得格外清晰。一朵一朵，像極了白鵝毛。

寫在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