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卷第六

先進(jìn)第十一

1.子曰：“先進(jìn)於禮樂，野人也。後進(jìn)於禮樂，君子也。【孔曰：先進(jìn)、後進(jìn)，謂仕先後輩也。禮樂因世損益，後進(jìn)與禮樂，俱得時(shí)之中，斯君子矣；先進(jìn)有古風(fēng)，斯野人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jìn)。”【將移風(fēng)易俗，歸之淳素。先進(jìn)猶近古風(fēng)，故從之。】

2.子曰：“從我於陳、蔡者，皆不及門也。”【鄭曰：言弟子從我而厄於陳、蔡者，皆不及仕進(jìn)之門而失其所。】

3.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xué)：子游，子夏。

4.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span>【孔曰：助，益也。言回聞言即解，無發(fā)起增益於已。】

5.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span>【陳曰：言子騫上事父母，下順兄弟，動(dòng)靜盡善，故人不得有非間之言。】

6.南容三復(fù)白圭，【孔曰：《詩》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南容讀《詩》至此，三反覆之，是其心慎言也。】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7.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xué)？”孔子對(duì)曰：“有顏回者好學(xué)，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span>

8.顏淵死，顏路請(qǐng)子之車以為之槨。【孔曰：路，顏【鳳麟按：原闕，據(jù)《正義》補(bǔ)?！?/span>淵父也。家貧，欲請(qǐng)孔子之車，賣以作槨。】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孔曰：鯉，孔子之子伯魚也?？鬃訒r(shí)為大夫，言從大夫之後，不可以徒行，謙辭也。】

9.顏淵死。子曰：“噫！【包曰：噫，痛傷之聲。】天喪予！天喪予！”【天喪予者，若喪已也。再言之者，痛惜之甚。】

10.顏淵死，子哭之慟。【馬曰：慟，哀過也。】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孔曰：不自知己之悲哀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

11.顏淵死，門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禮：貧富有宜。顏淵貧而門人欲厚葬之【鳳麟按：原闕，據(jù)《正義》補(bǔ)。】，故不聽。】門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馬曰：言回自有父，父意欲聽門人厚葬，我不得制【鳳麟按：《正義》作“割”，非。】止，非其厚葬，故云耳。】

12.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陳曰：鬼神及死事難明，語之無益，故不答。】

13.閔子侍側(cè)，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鄭曰：樂各盡其性。行行，剛強(qiáng)之貌。】“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孔曰：不得以壽終。】

14.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鄭曰：長府，藏名也，藏財(cái)貨曰府。仍，因也。貫，事也。因舊事則可，何乃復(fù)更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span>【王曰：言必有中者，善其不欲勞民改作。】

15.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馬曰：子路鼓瑟，不合《雅》、《頌》。】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馬曰：升我堂矣，未入於室耳。門人不解，謂孔子言為賤子路，故復(fù)解之。】

16.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span>【孔曰：言俱不得中。】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span>【愈猶勝也。】

17.季氏富於周公，【孔曰：周公，天子之宰、卿士。】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孔曰：冉求為季氏宰，為之急賦稅。】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span>【鄭曰：小子，門人也。鳴鼓聲其罪以責(zé)之。】

18.柴也愚，【弟子高柴，字子羔。愚，愚直之愚。】參也魯，【孔曰：魯，鈍也。曾子性遲鈍。】師也辟，【馬曰：子張才過人，失在邪辟文【鳳麟按：原作“之”，據(jù)《正義》改。】過。】由也喭。【鄭曰：子路之行，失於畔喭。】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言回庶幾圣道，雖數(shù)空匱，而樂在其中。賜不受教命，唯財(cái)貨是殖，億度是非。蓋美回，所以勵(lì)賜也。一曰：屢，猶每也。空，猶虛中也。以圣人之善道，教數(shù)子之庶幾，猶不至於知道者，各內(nèi)有此害。其於庶幾每能虛中者唯回。懷道深遠(yuǎn)，不虛心不能知道。子貢雖無數(shù)子之病，然亦不知道者，雖不窮理而幸中，雖非天命而偶富，亦所以不虛心也。】

19.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跡，亦不入於室?！?/span>【孔曰：踐，循也。言善人不但循追舊跡而已，亦少能創(chuàng)業(yè)，然亦不能入於圣人之奧室。】子曰：“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論篤者，謂口無擇言。君子者，謂身無鄙行。色莊者，不惡而嚴(yán)，以遠(yuǎn)小人。言此三者，皆可以為善人。】

20.子路問：“聞斯行諸？”【包曰：賑窮救乏之事。】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孔曰：當(dāng)白父兄，不得自專。】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惫魅A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孔曰：惑其問同而答異。】子曰：“求也退，故進(jìn)之；由也兼人，故退之。”【鄭曰：言冉有性謙退，子路務(wù)在勝尚人，各因其人之失而正之。】

21.子畏於匡，顏淵後。【孔曰：言與孔子相失，故在後。】子曰：“吾以女為死矣?！痹唬骸白釉冢睾胃宜?？”【包曰：言夫子在，己無所敢死。】

22.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孔曰：子然，季氏子弟。自多得臣此二子，故問之。】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孔曰：謂子問異事耳。則此二人之問，安足大乎？】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孔曰：言備臣數(shù)而已。】曰：“然則從之者與？”【孔曰：?jiǎn)枮槌冀援?dāng)從君所欲邪？】【鳳麟按：此句《正義》小異?！?/span>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span>【孔曰：言二子雖從其主，亦不與為大逆。】

23.子路使子羔為費(fèi)宰。子曰：“賊夫人之子?！?/span>【包曰：子羔學(xué)未熟習(xí)，而使為政，所以為賊害。】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xué)？”【孔曰：言治民事神，於是而習(xí)之，亦學(xué)也。】子曰：“是故惡夫佞者?！?/span>【孔曰：疾其以口給應(yīng)，遂己非而不知窮。】

24.子路、曾皙、【孔曰：皙，曾參父，名點(diǎn)。】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孔曰：言我問女，女無以我長，故難對(duì)。】居則曰：'不吾知也?！?/span>【孔曰：女常居云人不知己。】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孔曰：如有用女者，則何以為治。】子路率爾而對(duì)，【率爾，先三人對(duì)。】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包曰：攝，迫也。迫於大國之間。】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方，義方。】夫子哂之。【馬曰：哂，笑也。】“求，爾何如？”對(duì)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性謙退，言欲得方六七十、如五六十里小國治之而已。】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孔曰：求自云能足民而已，謂衣食足也。若禮樂之化，當(dāng)以待君子。謙也。】“赤，爾何如？”對(duì)曰：“非曰能之，愿學(xué)焉。宗廟之事，如會(huì)同，端章甫，愿為小相焉。”【鄭曰：我非自言能，愿學(xué)為之。宗廟之事，謂祭祀也。諸侯時(shí)見曰會(huì)。殷覜曰同。端，玄端也。衣玄端，冠章甫，諸侯日視朝之服。小相，謂相君之禮。】“點(diǎn)，爾何如？”鼓瑟希，【孔曰：思所以對(duì)，故音希。】鏗爾，舍瑟而作，對(duì)曰：“異乎三子者之撰?！?/span>【孔曰：置瑟起對(duì)。撰，具也，為政之具。鏗者，投瑟之聲。】【鳳麟按：音稀，知曾點(diǎn)正在享受生活，樂在道中；投瑟，知夫子之強(qiáng)求，心有不悅；答言，知修身重于治國。故四子侍坐，論齒則點(diǎn)居仲，論心則點(diǎn)壓軸也。而謙退勝于赤，遑論求、由也。】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span>【孔曰：各言己志，於義無傷。】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包曰：莫春者，季春三月也。春服既成，衣單袷之時(shí)。我欲得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水之上，風(fēng)涼於舞雩之下，歌詠先王之道，而歸夫子之門。】【鳳麟按：歸謂歸家，亦人生所皈依也，故夫子與之。若歸夫子之門，則夫子何歸乎？】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diǎn)也！”【周曰：善點(diǎn)獨(dú)知時(shí)。】【鳳麟按：夫子所善，善乎人我兼得，平常即道，非所謂知時(shí)也。】三子者出，曾皙後。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span>【包曰：為國以禮，禮貴讓，子路言不讓，故笑之。】“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huì)同，非諸侯而何？【孔曰：明皆諸侯之事，與子路同，徒笑子路不讓。】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孔曰：赤謙言小相耳，誰能為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