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怒 : 蝸牛（10首） | 詩人專欄 | 詩生活網(wǎng)

置身于寧靜 2022-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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蝸牛（10首）

◎余怒

旅客

一個秋日午后，
我坐在碼頭上看書。
一艘輪船因故障停泊。
幾個男女倚著船舷，笑著望著我。
多年前，我也坐過輪船，也那樣
注視過碼頭上的人們。
為同時(shí)存在而相互驚奇，
按捺住不喊對方。
來之地和去之地，漂移變幻。
我從不為身在書中還是身在
現(xiàn)實(shí)中而為難自己，覺得哪兒不對勁。
永遠(yuǎn)都有不知身在何處的恐懼凈化我。

（2016）

物我論

在一天中，
布置幾只鳥兒。它們，
區(qū)分于空氣的“無形”。
在空氣中挖出一小塊
（鳥兒形狀的窟窿）。
布置幾棵大樹。
圓形葉表示“靜默聚于此時(shí)”，
針形葉表示這靜默仍在不安中。
將它們與房子里的人聯(lián)系起來。
不知是那些鳥兒安排了世界，
還是那些樹木安排了世界。
它們都是我的輪廓（也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2016）

漣漪

池塘里，
房子的各個部分，
被拆散，頃刻又恢復(fù)，
像是另一所房子。
我想到它在我的眼中以及
本是物的我在別人的眼中
莫不是。（有一個
脫身獨(dú)自運(yùn)行的心臟。）
高高的樅樹上有鳴蟬，
自然予憂郁以廣大寧靜，
像晚上的吹拂，
第二天成為我的作品。

（2016）

四維鳥

身邊的朋友，
一個個逝去，
夜里，他們一個個又回來，
穿著大他們一倍的舊衣服。
雨天里的幻視幻聽：
枝枝丫丫一團(tuán)綠。
想象一只四維鳥，
坐在你的對面，
卸了翅膀，赤裸相對。
戴上特制眼鏡，你才能看到它。
它使用它的語言鳴叫，你使用你的。
叫它上帝。并相信這一次這個上帝是真的。

（2016）

仿象征詩

在早晨寫詩，
不被約束。
在黑暗的小屋，
被關(guān)了三天之后，
隨意回答屋外的一聲
沒有含義的喊叫。
自塔尖向四周，早晨在繼續(xù)展開——
失去飛之能力的孔雀，
在視覺上繼續(xù)完成身體。
我在詩歌中，
像微風(fēng)在透明中，
類似一種柏拉圖。

（2016）

一隅詩

醒來后，
下了一陣雨，
由此而知：靜之極限。
趿著塑底拖鞋，在臥室里，
吧嗒、吧嗒走動，
想以此告訴隔壁的人，
這不是一個空房間；另外，
有人活著。
（僅僅讓人獲得
“在這里”的感覺。）
知道什么是靜之無垠，
在其中如光線一般潛泳。

（2016）

花間詩

梨花櫻花同時(shí)綻放時(shí)，
我坐在院子里的土墻下。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被他們說成“忘我”
也不曉得如何回應(yīng)。
在人們眼中，我是遲鈍的，
但這一次不——
有梨花和櫻花。
這里的三月至四月，
很多事物很有意思。
我注意到我的內(nèi)心，
不再為無知無覺和不聽使喚而困惑。

（2016）

星空下

支撐頭頂群星的、
圓柱一般的、恒定的，
傍晚和它的暝色，
有如一種自我，
對我們關(guān)閉。
想起我們年輕時(shí)
所記錄的痛苦——
夏日沙漠
的磁性和無窮性，
像明亮一樣開闊，
像早上窗前的男人，
站一會兒愿意繼續(xù)去睡。

（2016）

房頂上，老父親

傍晚他在
房頂上忙碌。
為他的一小塊
甘藍(lán)菜地除蟲、澆水。
我上來時(shí)他正將一把
玉米拋向空中的鴿子。
我喊他“爸爸”，他沒有回答。
直到鴿子們隨玉米
落下他才答應(yīng)一聲。
他望著我的樣子仿佛
我是他的某只初飛的
鴿子落在對面的房頂。

（2016）

街景一

雨后的立交橋，
彎曲得更厲害。
很多車子，無聲駛過。
很少的人。
我的前面，一個盲人，
向前伸著盲杖。
還有一個孩子牽著一個老人。
那么，我想說話。而且我還知道
我走在橋上時(shí)有人也在橋下默默走著。
雨后這一段間隙，
遠(yuǎn)處塔尖的明和暗，
像永恒開始時(shí)一樣。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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