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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的蝌蚪 記得小時候,每年春天,我都會裝上一缸稠如果凍的蛙卵,放在窗臺上。從哪里撈來的?山野中那些淺淺的小水潭、小溪流的石隙里多的是。水面上浮起的一團團蛙卵,是黏乎乎的透明體,根本無法數(shù)清蛙卵的個數(shù),這團透明體老是在水中波動,黑點也隨之游移不定。一旦發(fā)現(xiàn)了就要去撈呢!如果我不撈的話,滿天飛舞的紅蜻蜓會去捉來吃,低掠而過的水鳥也會盡情啄食,甚至,一場季節(jié)性的暴雨也會將它們中的大多數(shù)擊碎撕裂。 一個清水缸,里面波動著一團稠如果凍的蛙卵,放在家里的窗臺上。蛙卵一粒粒相互粘連在一起,一嘟嚕一嘟嚕的,晶瑩透亮,能看見包裹在里面的很小的黑色胚胎。每天觀察等待,直到那些胖胖的黑點突然破裂成,靈活的游來游去的小蝌蚪。 黑黑的小蝌蚪,它們一粒一粒,小豆子似的,墨黑墨黑。原來,黑到了最黑,也是一種亮,它們黑得發(fā)亮,烏黑油亮,光滑水潤。那么漂亮的顏色只屬于童年,等它們長大一點,長出腳來就會褪色。等它們長成大青蛙的時候,據(jù)我的經(jīng)驗,青蛙皮膚會根據(jù)氣候微妙變化,日曬則黃,遇雨則棕。也許因為青蛙皮薄,能夠敏感地感覺到周圍環(huán)境濕度的變化。 我用米飯粒來喂清水缸里的蝌蚪,我看見蝌蚪們在瓶子里暢快地游來游去,一個個上下游動、旋轉(zhuǎn)穿梭,機靈得逗人,生動得撩人。被我綁架在清水缸里的小蝌蚪,失去了自由的小蝌蚪,吃喝拉撒睡都在清水缸里的小蝌蚪,你們?yōu)槭裁催€這么無憂無慮?黑黑的小蝌蚪,一缸清水里的飄蕩音符,我常常好奇地撈上幾粒,放在手心看個夠------它們沒鼻子沒眼的,掬在手里,尾巴還在搖。圓泵泵的小嘴嗦嗦翕動著,像寶寶在吮奶。整個尾巴除中間細細的一條黑線外,全是薄如蟬翼的裙邊,像某些金魚的紗鰭。難以想象,如此軟綿綿而半透明的身軀,如何成長為四條腿的青蛙。 小時候,每次最多喂養(yǎng)上幾天,觀察夠了,我就把小蝌蚪們放歸大自然,讓它們到天然的活水之中去,快快樂樂地生活,健健康康地成長。我不知道,我喂養(yǎng)之后又放掉的那些蝌蚪們,后來是死了還是存活下來了?我不知道,水中的大魚,會不會張著大嘴,一口就將四散逃命的蝌蚪一只只的全吞進肚里,那情景肯定慘烈揪心。我曾不止一次想起過這個問題,但我明白,即使我特意去看望它們,假如它們?nèi)純e幸活了下來,我也再無法辨認它們了。它們的尾巴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了,在尾巴跟腹部的結(jié)合處,它們長出兩條腿來了,再過一段時間,兩條前腿也長出來了。它們不僅僅在水中游動,還可以跑到陸地上來,到處蹦達,遍地覓食了。一開始能跳一尺左右的距離,越長大,跳得越遠。再后來,它們變成了泥漿中肚皮臃腫的大青蛙,松弛的脖子搏動著像帆一鼓一鼓,啪噠啪噠齊足跳著,撲通撲通沒入水中。一到夜晚,就開始了合唱,蛙聲如潮,連成一片,此起彼伏,這低音合唱使空氣凝重振動。 我喂養(yǎng)過的蝌蚪,最后都不知下落如何了。我不知道放歸的它們,是否還在這個世界上,我不知道它們在哪一個小水潭,在哪一條小溪流?即使我經(jīng)過它們棲居的地方,與它們邂逅相適,我也不會知道這是曾屬于我的蝌蚪,因為它們早已不再是童年時的拙稚模樣。 那時的山野,一切都是清亮透明的,沒有一絲浮塵雜滓。曠遠的天地間傳來的是各種鳥的鳴叫,水中的蝌蚪成行排隊,自由自在。我在水邊麻利地提起褲腿,一雙腳丫直接踏進了溪水里,細細的沙粒柔柔地從趾縫間擠出來。在不遠處的光滑巖石下,一群蝌蚪時隱時現(xiàn)。這群蝌蚪與我之間,也許曾相聚在同一個屋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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