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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俗話說:“人過留名,雁過有聲?!?/span> 孔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本铀鶓n慮的,是身后寂寞。 “伯夷、叔齊雖然有賢德,得到孔子的稱贊,名聲才愈加顯赫。顏淵專心好學(xué),因追隨孔子,德行更加顯著。”司馬遷感慨道:“窮鄉(xiāng)僻壤的士人要砥礪德行,樹立名聲,如果不依附青云之士,怎能后世揚名!” 美國動畫片《尋夢環(huán)游記》留下這樣一句話:“死亡不是終點,被遺忘才是?!?/span> 熙來攘往,所求者何? 古今中外,仿佛形成了共識:生命的終極禮物,是身后聲名。 02 這里要介紹的,是歐陽修的《都官郎中王公墓志銘》。志主是北宋三品大員,許昌人王世昌。 今天的許昌,很少有人提及這個曾經(jīng)官威赫赫的名字。 一代文豪撰寫的墓志,使他留名百世。 歐陽修作品中,這篇墓志文風(fēng)質(zhì)樸,語言冷峻??梢哉f,是沒有什么感情色彩的應(yīng)用文。 仔細(xì)讀來,還可以找到些亮點。 比如,歐陽修鄭重其事的兩句夸贊,怎么讀都有點反諷的意味,卻又實在是夸贊。 比如,違背通行的墓志格式,全篇未提王世昌祖輩。 宋代人物畫 03 先概述一下志主生平。 一連串的官職,一連串的地名,略顯枯燥,盡量簡化。 王世昌(955—1032),字次仲,生于后周顯德二年(955)。 端拱元年(988年)登進士第,補鳳翔府郿縣主簿。 再調(diào)開封士曹參軍,回到京城。 任杭州鹽官知縣,又改蘇州常熟縣。開始主政了。 因轉(zhuǎn)運使張式舉薦,任秀州判官。 遷升著作佐郎,知彭州九隴縣,轉(zhuǎn)太常丞。 宋代實行職級分開,官階按年資升遷,差遣則要根據(jù)朝廷需要和官員才能。因鹽鐵部門上奏稱建寧府茶稅工作不力,請選擇得力人員充任。王世昌選調(diào)赴任,每年增收四千萬兩。 三年后,王世昌回朝受到嘉獎,任饒州知州,又轉(zhuǎn)任崇州、福州。 之后,他在京多年,工作范圍不離轉(zhuǎn)運財稅,之后又調(diào)外任,到了鄧州。 轉(zhuǎn)屯田郎中,徙東川府。 賜三品服,移成州。 權(quán)蒞西京留守司御史臺,又知澤州,轉(zhuǎn)都官郎中,知絳州。 為官四十余年,王世昌自知年紀(jì)老邁,上書要求休養(yǎng),以分司西京的名義閑退。 明道元年(1032)五月二十四日,他因病逝世于許州家中,享年七十八歲,葬于許州長社縣白兔原祖塋。 建安區(qū)河街鄉(xiāng)白兔寺 04 念完生平,就到了蓋棺論定環(huán)節(jié)。 歐陽修夸贊道: 王公的第一個優(yōu)點,是明察是非。他主掌州郡,不管案件大小,都要親自審問。若有冤屈,立時裁定?!蔼z官俯伏受教,僚佐充員而已?!?/span> 因此,王公所到之處,會得到能力超群的贊譽。 但是,他也因此被人所排擠。在他晚年,以三品大員的身份從東川府遷任成州知州,就是這個原因。 他的第二個優(yōu)點,是喜好結(jié)交讀書人。他不以年老自傲,登門拜訪的雖然是后生,也會以平等的禮節(jié)相待。因此,頗受美評。 對照王世昌的這兩個優(yōu)點,不難看出其中的矛盾。他籠絡(luò)知識分子,重視年輕干部,一定是重視對方的才學(xué),并有所期許。 這么愛才重才的人,為什么所到之處都玩“一言堂”,讓下屬全成擺設(shè)呢? 他還有一個優(yōu)點,已經(jīng)寫在簡歷里。那就是善于理財,別人收不上來的賦稅,他一上任,就突破四千萬。 在宋朝,誰有這個本領(lǐng),就是縱容朝廷與民爭利,就會受到輿論的一致鄙夷。 后來的王安石變法,就毀在清議里。反對王安石的,如司馬光、蘇軾等等,都是歐陽修的同路人。 所以說,歐陽修寫這個墓志,有些不情愿,顯得皮里陽秋。 墓志銘的核心是最后的銘文。歐陽修寫道: 八十其齡,三品其服。 有子有孫,以才以淑。 吁嗟令人兮,向用茲福。 ——壽近八十,官至三品。兒孫滿堂,各有所長。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享受這樣的幸福吧。 宋人仕女圖 05 寫作這篇墓志銘時,歐陽修年方二十五歲,正在洛陽充任錢惟演的幕僚,與梅堯臣、尹洙、謝絳等滿懷壯志,醞釀詩文革新。 即便他有著出群的名聲,為三品大員寫墓志,也需要一定的機緣。 歐陽修此際安家襄城,雖然隸屬汝州,但也相隔不遠(yuǎn),算是王家半個老鄉(xiāng)。 王世昌長子王宗說,在杭州臨安主簿任上辭世,其子名師溫。 次子王宗古,曾任連州陽山令,后任國子博士、殿中丞,其子名師良、師儉,還有兩個女兒。 三子王宗彭,曾任孟州汜水主簿。 王世昌有四個女兒,除了次女早夭,都嫁給了官宦家庭。 在宋人文獻中,有梅堯臣寫給王宗說的幾首詩;有王宗古升遷殿中丞時,蘇頌草擬的一則公文。 未能找到更多材料,可資介紹。 不知道宋代的白兔原,在今天什么地方?不知王世昌的后人們,如今在哪里生活? 宋人民俗畫 06 一千年過去,北宋的文獻檔案歷經(jīng)劫火,雖然仍然浩繁,但是,歷史的許多細(xì)節(jié)都已經(jīng)泯滅了。 有賴這篇短文,使我們知道,一千年前,許昌曾經(jīng)有這樣一個令人羨慕的大家庭。 不知在司馬遷的哲學(xué)中,這樣的記錄,算不算身后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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