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充國,字翁孫,隴西(甘肅省臨洮縣)上邽(甘肅省天水市)人,后來遷移到金城郡(甘肅省蘭州市)令居(甘肅省永登縣西)。趙充國資格很老,早在前99年,他就以假司馬(副軍政官)的身份,隨貳師將軍李廣利從酒泉郡(甘肅省酒泉市)出塞,進擊駐守天山(新疆東北部)的匈奴右賢王。起初戰(zhàn)事順利,格殺及俘虜匈奴一萬余人,但在退兵時陷入匈奴包圍。李廣利缺糧,將士傷亡慘重。幸虧趙充國率敢死隊一百余人,將匈奴包圍圈沖出一個口子,李廣利率大軍緊跟其后,得以逃脫。此役,漢軍陣亡十之六七,趙充國受傷二十余處。李廣利上奏朝廷,劉徹專門召見趙充國,一邊撫摸他的傷疤,一邊發(fā)出嘆息,封為中郎(皇家警衛(wèi)官)。 之后,趙充國平定氐(讀如低)人造反,俘獲匈奴西祁王,輔助大將軍霍光尊立宣帝劉病已,一步一步做到后將軍、少府(宮廷供應(yīng)部長),封營平侯。 趙充國功勞很多,但通鑒和《漢書》上只重點記述了平西羌,這為他壯烈的一生加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當(dāng)初,武帝劉徹開辟河西(河西走廊,甘肅省中西部)四郡(酒泉郡,甘肅省酒泉市;張掖郡,甘肅省張掖市;敦煌郡,甘肅省敦煌市;武威郡,甘肅省武威市),切斷了羌人與匈奴的聯(lián)系,驅(qū)逐羌人各部,不讓他們居住在湟中地區(qū)(湟水,青海省東北部一條重要河流,發(fā)源于青海湖東北,向東南流,又稱西寧河。在甘肅省永靖縣北,注入黃河。湟中,指湟水流域,也就是青海湖至黃河跟湟水入口之間約四萬平方公里地區(qū)。土地肥沃,一向是西羌諸部落居住地,西羌既被逐出故土,遂向西及西南遷徙,生活十分困難)。 劉病已繼位后,派光祿大夫(特級國務(wù)官)義渠安國(義渠,復(fù)姓。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義渠部落【甘肅省西峰市】后裔。比較有名的是跟秦國宣太后羋八子生了兩個私生子的義渠王)巡查羌人各部。羌人中的先零部落首領(lǐng)對義渠安國說,我們的人民生活貧困,居住的地方水草也不好,希望大人能允許我們偶爾北渡湟水放牧,我們肯定不會踐踏農(nóng)田的,這一點請大人放心。義渠安國表示同意,并奏報朝廷。 趙充國聽說后,立即彈劾義渠安國擅作主張,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羌人以漢使曾經(jīng)許諾為借口,大批渡過湟水,各郡縣根本擋不住。 西羌部落很多,各種各樣的大小首領(lǐng)二三百個。前62年,最大的先零部落與其他部落的二百多個首領(lǐng)達成協(xié)議,互相不再仇視,彼此交換人質(zhì),結(jié)立盟誓。
劉病已就西羌事詢問趙充國的看法。 趙充國說,以前,羌人之所以容易控制,是因為大小部落林立,誰也不服誰,不用我們動手,他們自己就打得滿頭狗血,就如一盤散沙。三十多年前,西羌曾經(jīng)背叛朝廷,也和這次一樣,先是在內(nèi)部化解仇怨,然后聯(lián)合起來進攻令居(甘肅省永登縣西),朝廷出動大軍,歷時五六年才平定(前112年,西羌十萬人反叛,前111年就被平復(fù),到前62年恰好五十年。老趙記錯了)。之后,匈奴多次引誘羌人,企圖與他們聯(lián)合進攻張掖、酒泉地區(qū),并讓羌人在那里定居。近年來,匈奴西部地區(qū)受到困擾(前71年,匈奴被烏孫國擊敗。匈奴事我們后面會專門講),我懷疑這回羌人的行動,還是與匈奴有關(guān),目前看不出什么動向,但下一步很可能會有大動作,我們應(yīng)提前做好準(zhǔn)備。 幾個月后,羌人首領(lǐng)、羌侯狼何(仍留在河西走廊的小月氏族群,位于甘肅省敦煌市陽關(guān)西南)果然派使者到匈奴去借兵,企圖進攻鄯善國(原樓蘭國,新疆若羌縣)和漢朝的敦煌郡,隔斷漢朝通往西域的道路。 趙充國認為,狼何,是小月氏族,不可能獨自訂出這個策略,當(dāng)是匈奴使者已到羌中展開策反活動,西羌諸部落中的先零部落(青海湖東畔)、罕部落、開部落(開讀如尖。罕、開二部落同在今青海省同仁縣以西)已經(jīng)和解,訂立盟約。等到秋季,糧多馬肥,必然有變。此時,應(yīng)派出使臣,巡視邊塞防御情況,該挑撥挑撥,該分化分化,目的是不能讓西羌各部落化解仇恨,充分利用部落間的矛盾掌握他們的陰謀。 趙充國建議由酒泉(甘肅省酒泉市)太守辛武賢巡視羌人,劉病已與朝臣商議后,還是派義渠安國去了解各部落的情況。 前61年,義渠安國到達羌中(青海東北部),召集先零部落大小頭目三四十余人,將其中最為桀驁不遜的當(dāng)場格殺,又對先零部落發(fā)起突然襲擊,斬殺一千余人。這下子,羌人諸部落大為震驚,那些本來沒打算反叛的部落,以及被漢朝封為歸義侯的首領(lǐng)楊玉等,認為平白遭到漢朝屠殺,干脆扯起造反大旗,全體叛變,聯(lián)合其他種族部落,攻打城池,殺戳官吏。義渠安國也火兒了,以騎都尉(騎兵總監(jiān))身分率領(lǐng)二千騎兵進至浩亹(甘肅省永登縣西南河橋鎮(zhèn)。亹讀如門)備戰(zhàn),結(jié)果遭到羌人突襲,損失大量車馬輜重武器。義渠安國狼狽逃竄,退到令居(甘肅省永登縣西),奏聞朝廷。 劉病已收到奏書,就讓御史大夫丙吉征求趙充國的意見,看誰帶兵出征合適。趙老爺子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來了一句,誰也不如我合適! 劉病已不好意思打擊老頭兒的積極性,就又派人旁敲側(cè)擊問他說,你估計羌人下步會怎么行動?我們應(yīng)當(dāng)派多少人去征討? 老趙說,百聞不如一見,行兵打仗的事難以遙測,我愿趕到金城,先了解情況,然后向陛下奏報方略。羌人在蠻夷中算是小種,他們逆天背叛,蹦跶不了多久,此事交給老臣,陛下不必擔(dān)憂。 劉病已笑了,說,諾(之前我還真沒注意電視劇里的“諾”是從哪里來的)。 于是調(diào)發(fā)大軍前往金城。四月,派趙充國率領(lǐng)金城軍隊進攻西羌。
老趙來到金城,等騎兵集結(jié)到一萬人時,打算西渡黃河,為防止羌軍攔截,就在夜晚派出三名軍校(指揮官)帶人先行偷渡,渡河后立即設(shè)立營壘,天色放亮后,大軍依次全部渡過黃河。羌軍約百名騎兵出現(xiàn)在漢軍附近,趙充國說,我軍現(xiàn)在兵馬勞乏,不能奔馳追擊,這都是敵人的精銳騎兵,不易制服,而且有可能是誘兵。我們此戰(zhàn),務(wù)將敵軍全部消滅,不能貪圖小利! 于是,下令全軍,不準(zhǔn)出擊。 老趙派人到四望峽(青海省樂都縣西)偵察,發(fā)現(xiàn)峽中并無敵兵。于是,又于夜間穿過四望峽,抵達落都山(青海省樂都縣)。老趙說,羌人的確不懂用兵之法,假如他們派兵數(shù)千,堵住四望峽,我們怎么進得去呢! 老趙帶兵,廣撒斥候(偵察兵),行軍時一定做好戰(zhàn)斗準(zhǔn)備,扎營時一定使?fàn)I壘堅固,作戰(zhàn)必有作戰(zhàn)計劃,絕不心存僥幸(又讓我想起飛將軍李廣)。大軍從落都繼續(xù)向西挺進,到達西部都尉府(西部民兵司令部)所在(青海省湟源縣)。老趙對軍中伙食非常重視,將士們每天吃得飽,沒事干,都盼著出去打仗,羌軍多次挑戰(zhàn),老趙始終不搭理,戰(zhàn)士們憋得嗷嗷叫。 老趙雖然拒不開戰(zhàn),但抓了不少羌軍俘虜。俘虜說,各部落首領(lǐng)現(xiàn)在已經(jīng)吵翻了天了,相互責(zé)備扯皮,很多人都說,告訴你們不要造反,如今天子派趙將軍率軍前來,趙將軍已然快一百歲了,用兵如神,現(xiàn)在我們就是想一戰(zhàn)而死,都辦不到! 最初,罕部落、開部落的一個大佬靡當(dāng),派老弟雕庫向西部都尉報告先零部落打算造反。沒過幾天,先零果然造反。而雕庫所屬的月氏族人,跟羌族的先零部落混居一處,西部都尉就把雕庫扣押為人質(zhì)。趙充國認為雕庫無罪,便將其放回,讓他轉(zhuǎn)告羌人各部首領(lǐng),天朝大軍,只殺有罪之人,天子要我告訴各部羌人,犯法者只要能主動捕殺同黨,就可免罪,按功勞大小賞賜,斬大首領(lǐng)一人,賞錢四十萬;中層首領(lǐng)十五萬;小頭目二萬;斬女人跟老弱的,一個一千;并將捕殺之人的妻子兒女和財物全部賜給他。 老趙打算以威信招降罕、開兩部落,以及被裹脅反叛的部落,瓦解羌人同盟,破壞反叛計劃,等到他們疲憊不堪時,再一鼓殲之。 此時,朝廷已征發(fā)內(nèi)陸郡國的軍隊,加上武威、張掖、酒泉等邊郡人馬,有六萬人。酒泉(甘肅省酒泉市)太守辛武賢上奏說: 各郡軍隊都屯扎在南山(祁連山),使北部(祁連山以北)空虛,恐怕難以長久。如今羌人日夜不停地進行侵?jǐn)_,當(dāng)?shù)貧夂蚝洌臆婑R匹不能過冬,我們在武威、張掖、酒泉的軍馬超過一萬匹,絕大多數(shù)都很瘦弱。我認為,可以現(xiàn)在多加馬料,七月上旬,攜帶三十日糧,自張掖、酒泉分兩路出兵,合擊鮮水(青海湖)之畔的罕、開兩部羌人。雖未必能夠全部剿滅,但可奪其畜產(chǎn),擄其妻子兒女,然后退兵,到冬天再次進攻。大軍頻繁出擊,羌人必定被嚇破膽。
劉病已將辛武賢的奏章發(fā)給老趙,聽取他的意見。老趙見到辛武賢的奏章,大吃一驚,立即上奏說,辛武賢打算率領(lǐng)萬騎分兩路出兵,道路迂回遠達千里。每匹馬載負三十日的馬糧,需要米二斛四斗,麥八斛,再加上行裝、武器,行動遲緩,根本無法追擊敵人。羌人則能夠計算出我軍進退的時間,或騷擾,或急退,追逐水草,深入山林。我軍一旦隨之深入,他們立即占據(jù)前方險要,扼守后方通路,斷絕我軍糧道,到時我軍進退不能,被夷狄之人包了餃子,這將成為永遠洗不掉的千年笑柄??!而辛武賢認為可以擄奪羌人的畜產(chǎn)、妻子兒女等,只怕是一派空話誒。此外,武威縣、張掖的日勒縣都是北邊要塞,我擔(dān)心匈奴與羌人有陰謀,可能會大規(guī)模進犯,妄想占據(jù)張掖、酒泉,斷絕我們和西域的通道,因此,動哪里的兵,都不能動張掖、酒泉的兵。先零為叛逆禍?zhǔn)?,其他部落多被其脅迫,所以,我的策略是,暫不糾結(jié)于罕、開兩部落的過失,首先討伐先零,震懾諸羌部落,他們自會悔過,立場動搖。然后,我們再趁勢宣布寬大政策,該赦免的赦免,該減罪的減罪。再挑選了解羌人風(fēng)俗的干練官員,前往安撫和解。這才是既能保全部隊,又能獲取勝利、保證邊疆安定的策略。 劉病已將趙充國的奏章交給公卿大臣們討論,大家一致認為:先零兵力強大,又有罕、開部落支援,如果不先擊破罕、開部落,就不能進攻先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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