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古文觀止》精講（75）《超然臺記》

徐子曰 2021-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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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然臺記

蘇軾

凡物皆有可觀。茍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zhèn)愓咭?。哺?ruby>啜chuò醨lí，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推此類也，吾安往而不樂？

茍：如果。

哺：吃。

啜：喝。

醨：淡酒。

安：哪里。

【譯文】

凡是事物都有值得觀賞的地方。如果有值得觀賞的地方，都會使人快樂，不必一定要是怪異、新奇、雄偉、瑰麗的景觀。吃酒糟喝淡酒，都可以使人醉倒，吃水果蔬菜、野草樹皮，都可以使人飽腹。以此類推，我到哪里找不到快樂呢？

夫所為求褔而辭禍者，以褔可喜而禍可悲也。人之所欲無窮，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盡。美惡之辨戰(zhàn)于中，而去取之擇交乎前，則可樂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謂求禍而辭褔。夫求禍而辭福，豈人之情也哉？物有以蓋之矣。彼游于物之內(nèi)，而不游于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內(nèi)而觀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挾其高大以臨我，則我常眩亂反復(fù)，如隙中之觀斗，又烏知?jiǎng)儇?fù)之所在。是以美惡橫生而憂樂出焉，可不大哀乎！

辭：舍棄。

窮：盡。

中：內(nèi)心，心中。

乎：相當(dāng)于“于”。

蓋：掩蓋、遮蔽。

臨：靠近。

眩亂：迷亂。眩，兩眼昏花的樣子。

反復(fù)：指悲喜憂樂變化無常。

烏：怎么。疑問詞。

是以：因此。

【譯文】

那些追求幸福，躲避災(zāi)禍的人，認(rèn)為幸福使人歡喜而災(zāi)禍卻使人悲傷。人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而能滿足我們欲望的東西卻是有限的。美好和丑惡的辨別常在心中斗爭，選取和舍棄的選擇交替出現(xiàn)在眼前，那么能使人快活的東西就很少，而令人悲哀的事常常很多，這叫做追求禍患而躲避幸福。追求災(zāi)禍，躲避幸福，哪里是人之常情呢？這是外物蒙蔽人的緣故。那些人局限在事物之中，而不能自由馳騁在事物之外。事物本來沒有大小之別，從它內(nèi)部來看，沒有既不高又不大的；那些居高臨下、以大欺小靠近我的，常常使我頭昏目眩、顛三倒四，就像在縫隙中看人爭斗，又哪里能知道勝敗的原因？因此，美好和丑惡錯(cuò)雜產(chǎn)生，憂愁和歡樂也交替產(chǎn)生，這能不感到莫大的悲哀嗎？

予自錢塘移守膠西，釋舟楫之安而服車馬之勞；去雕墻之美而蔽采椽chuán之居；背湖山之觀而行桑麻之野。始至之日，歲比不登，盜賊滿野，獄訟充斥，而齋廚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予之不樂也。處之期jī年而貌加豐，發(fā)之白者，日以反黑。予既樂其風(fēng)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于是治其園圃，潔其庭宇，伐安邱、高密之木，以修補(bǔ)破敗，為茍完之計(jì)。而園之北，因城以為臺者舊矣，稍葺qì而新之。時(shí)相與登覽，放意肆志焉。南望馬耳、常山，出沒隱見，若近若遠(yuǎn)，庶幾有隱君子乎？而其東則廬山，秦人盧敖之所從遁也。西望穆陵，隱然如城郭，師尚父、齊威公之遺烈猶有存者。北俯濰水，慨然太息，思淮陰之功，而吊其不終。臺高而安，深而明，夏涼而冬溫，雨雪之朝，風(fēng)月之夕，予未嘗不在，客未嘗不從。擷xié園蔬，取池魚，釀秫shú酒，瀹yuè脫粟而食之，曰：“樂哉！游乎！”

錢塘：即今杭州。

膠西：即密州，治所在今山東諸城。蘇軾于熙寧七年（1074）由杭州通判移知密州。

釋：放棄。

服：從事，適應(yīng)。

去：去除，放棄。

采椽：采伐的木椽沒有經(jīng)過修飾。這里指房屋簡陋。

背：離開。

觀：景象。此指美景。

比：連續(xù)，屢屢。

登：豐收。

齋廚：指廚房。

索然：寂寞。這里指食物匱乏。

杞菊：枸杞和菊花。這里指野菜。

期年：一周年。

反：同“返”。

安：習(xí)慣。

拙：笨。此為自謙之詞。

園囿：養(yǎng)育花木、鳥獸的地方。這里泛指園林。

庭宇：院落房舍。

茍完：茍且完備。

葺：修理。

新：使動(dòng)用法，使……變新（煥然一新）。

相與：一起，共同。

放意肆志：縱情快意。

庶幾：可能。

隱君子：隱士。

廬山：山名，在密州城東，不是現(xiàn)在的廬山。

盧敖：秦朝博士，為秦始皇尋求仙藥沒有成功，逃到山東高密的廬山。

遁：逃。

穆陵：穆陵關(guān)，在今山東臨朐南大峴山上，春秋時(shí)期是齊國的邊境要地。

師尚父：對姜太公呂尚的尊稱。武王滅商后，呂尚被封于齊。

齊威公：即齊桓公。

遺烈：功業(yè)。

濰水：濰河。

大息：太息，嘆息。

淮陰：淮陰侯韓信。韓信曾經(jīng)在濰水兩岸打敗楚軍，并在楚漢相爭時(shí)支持劉邦，為漢朝的建立立下大功，可是后來卻因謀反罪被殺。

吊：傷悼。

擷：摘取，采摘。

秫酒：黃米酒。

瀹：煮。

脫粟：只去皮的糙米。

【譯文】

我從杭州調(diào)任到密州任知州，放棄了乘船的安逸，而承受坐車騎馬的勞累；放棄雕梁畫棟的住宅，而蔽身在粗樸簡陋的屋舍里；遠(yuǎn)離湖光山色的美景，奔走在這桑麻叢生的荒郊僻野。剛到的時(shí)候，連年收成不好，盜賊到處都有，訴訟案件繁多；而廚房里也是空蕩無物，每天都用枸杞野菊充饑，人們本來都懷疑我會不快樂。我在這里住了一年，面容卻更加豐腴，頭發(fā)白的地方，也一天天變黑了。我已經(jīng)喜歡這里淳樸的民俗，這里的官吏百姓也習(xí)慣了我的愚拙。于是我修整花園菜圃，清理了庭院屋舍，砍伐安邱、高密的樹木，用來修補(bǔ)破敗的地方，只做簡單修繕的打算。在園子的北面，靠著城墻筑起的高臺已經(jīng)破舊不堪，我稍加整修，使它煥然一新。我時(shí)常和大家一起登臺觀覽，毫無顧忌地抒情言志。從臺上向南望去，馬耳山、常山在云霧中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有時(shí)似乎很近，有時(shí)又似乎很遠(yuǎn)，大概有隱士住在那里吧？高臺的東面就是廬山，秦朝博士盧敖逃遁隱居的地方。從臺上向西望去是穆陵關(guān)，隱隱約約像一道城堡，姜太公、齊桓公的赫赫功業(yè)，還有保存下來的。從臺上向北俯視濰水，不禁慨然嘆息，想起了淮陰侯韓信的赫赫戰(zhàn)功，又哀嘆他不得善終的下場。這座臺高大而且非常安穩(wěn)；深廣又明亮，夏天涼爽冬天溫暖。雨落雪飛的早晨，風(fēng)清月明的夜晚，我沒有不來這里的，朋友們也沒有不在這里跟隨著我的。我們采摘園子里的蔬菜，捕撈池塘里的游魚，釀黃米酒，煮糙米飯，大家一邊吃一邊贊嘆：“多么快活啊，在這里暢游！”

方是時(shí)，予弟子由適在濟(jì)南，聞而賦之，且名其臺曰“超然”，以見予之無所往而不樂者，蓋游于物之外也。

方是時(shí)：在這個(gè)時(shí)候。

子由：即蘇軾弟弟蘇轍，字子由。

適：正好，剛好。

聞而賦之：蘇轍有《超然臺賦》。

名：命名。

蓋：表示推測。

【譯文】

在這個(gè)時(shí)候，我的弟弟蘇子由剛好在濟(jì)南做官，聽說了這件事，寫了一篇賦，并且把這個(gè)臺子命名為“超然”，以此來表示我無論到哪里都不會不快樂，原因就在于我超然于物外！

鄭伯克段于鄢

周鄭交質(zhì)

石碏諫寵州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