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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天大清早，一睜眼，就發(fā)覺我的屁股下面濕了一大片。“還沒有請假呀！”我很為難。單位一貫嚴格，車間生產(chǎn)正忙。其時，家里像平時一樣只有我倆。公婆在百里之遙的老家，爸媽距我十里遠的老家。其實，我倆誰都不大懂生孩子的事兒。我在我聽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名詞里，挑中一個比較貼切的“破水”；他在他看的電視劇里，選中“住院”這個橋段。到了醫(yī)院。他慌張得找到不是親哥勝似親哥的老鄉(xiāng)醫(yī)生，幫忙“插隊”。生孩子的事兒，沒有額外的“保護傘”，恐怕沒有經(jīng)驗的我倆不止是忙。老鄉(xiāng)哥哥談笑風生，在B超室陪著給我檢查的醫(yī)生天南地北地聊。末了，醫(yī)生問：“你的老鄉(xiāng)呢？”“你不是檢查完了嗎?！崩相l(xiāng)哥哥嘻嘻一笑。“去住院！”一出來，醫(yī)生不容商量地對守在門口兒的他說。他一臉懵地只剩下點頭。我一臉不相信地看看醫(yī)生：一來就住院？住院處像集貿(mào)市場。女的，男的，小的，老的，每個病房里人都不少，每個病房里不是娃娃哭就是女人叫喊。
等靠門口兒剛好出院的那一家子收拾好東西離開，我剛在換了床單的床上躺下來。護士進來：“你馬上去待產(chǎn)室。”“現(xiàn)在去？”我倆你看我，我看你，像沒有絲毫防備就被老師點名上臺發(fā)言的學生，感覺很突然。從早上到眼前的臨近中午，不是在檢查就是在檢查的路上他攙著我我扶著他慢慢走著，我倆啥也沒來得及說，午飯也沒吃，馬上就去待產(chǎn)室干嘛？“準備生吶！我兒媳婦也去了！”同病房的一位和我媽年齡差不多的農(nóng)村婦女，滿臉堆笑地沖著我說。她滿臉掩飾不住的喜悅，像蜜糖一樣流進了我的心里，打消了我滿心的疑惑和未知的恐懼。“去吧，沒事兒，我在外頭等你?！彼业氖帧?/section>我后來才知道，進了待產(chǎn)室等于被“封印”——直到生才能與家人見面。怪不得我當時不想去呢。進了待產(chǎn)室，我算是長了見識，見識到了什么是生孩子。靠門口兒的一位，一直在時高時低、不間斷地喊：“給我剖吧，給我剖吧，疼啊，疼啊……”而護士只有機械的一句話：“你丈夫不同意！”一次兩次三次的告知后，不再理她。她一次兩次三次的無望后，依然是那4個短句在反復地播放。我真替她著急又難受：這么受罪，剖就剖唄，她丈夫真不可理喻，為啥不同意？
挨著我的，隔幾分鐘就大喊一聲：“疼！疼！”護士過來：“宮口開了三指了！還要等！”檢查完扭頭就走。“拉得不少！”我聽見護士轉(zhuǎn)身時小聲嘀咕。“拉什么？”我心里很疑惑。扭頭一瞧，喊疼的正在大口地嚼巧克力，嚼得狠狠的。挨著挨著我的，像一首單循環(huán)，不斷地在大聲小聲地呻吟：“唉，唉，唉……”高低起伏，按下葫蘆又起瓢，沒有一刻能停歇。還有一位時不時呼叫：“我該生了吧！我疼得受不了了！”護士從容淡定，絲毫不動容。見得太多了，習慣了吧。她瞅瞅這個，瞧瞧那個?！暗戎 绷滔聝蓚€字，任憑她們披頭散發(fā)、滿臉汗水、滿臉淚水地繼續(xù)喊叫自己的喊叫，徑直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對著窗戶坐著，把產(chǎn)婦們置于腦后。我聽來聽去，心里的奇怪像調(diào)皮的小魚不停地吐出來的泡泡：那么疼嗎？我不疼?。?！當然，我?guī)缀跻灰刮疵摺Ｗ呃壤锊粩鄠鱽磲t(yī)生護士雜沓、急速的腳步聲?！翱欤?，這個快生了！”“快上產(chǎn)床！”“呼氣！吸氣！”“用力！用力！看見孩子的頭了……我聽著不由想起打仗的戰(zhàn)場，燃燒的火場，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害怕得變艱難了。“新霞，趕緊吃！不吃東西咋生孩子！”大清早，我迷迷糊糊睜開眼，母親手里捧個冒著熱氣兒的菜饃站在我眼前?！澳阏M來了！”我詫異，心頭卻像菜饃熱乎乎的?！安蛔屛疫M來我非進來，我看我閨女有啥錯！”好吧，我媽的確就是這么“火爆”，即使現(xiàn)在老了也沒怎么“熄火”?！皠e吭聲，快吃！”母親不容我再說什么，把菜饃塞進了我的嘴巴。很久滴水未進的我，真的餓了。“我走，我走！”母親唯唯諾諾，邊答應邊看著我往嘴里吃。“家屬不能在這兒！”護士嗓門兒的分貝可以和產(chǎn)婦媲美了。母親看我吃了有小半塊兒，又實在“混”不下去了，才不情愿地往門口挪。當頭頂?shù)奶枏牟淮蟮拇皯敉高^來，被窗欞分成一格又一格，有一格照在我頭頂?shù)臅r候，我的肚子開始疼。疼得并不劇烈。但卻浸透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角落，每一處皮膚，五腑六臟也不放過。而且，綿延不絕。疼得我沒有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無處躲藏，疼到絕望。一個要生的女人，除了感受到仿佛沒有盡頭的疼，什么也感覺不到了，還有什么法子能控制住不去喊？“我羊水少！給我剖吧！”在無邊無際、無處不在的疼痛里，我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是疼得胡說，而是忽然記起入院時給我檢查的醫(yī)生，在老鄉(xiāng)哥哥的談笑聲里說了一句：“羊水咋這么少！”“宮口開兩指了，孩子不胖，你能順產(chǎn)！”護士檢查完，擱下這個結(jié)論。可是，疼讓我忍無可忍，即使我又忍了也不知有多長時間。反正我覺得時間好像忘了轉(zhuǎn)動。“我羊水少！給我剖吧！”我疼得無計可施，只好重復這句話，妄圖改變一下局面。
“你的羊水真的這么少？”護士不得不趴在辦公桌上看我的病例。那天是星期天，醫(yī)生應該休息。但很快有醫(yī)生提了個不知道什么機器來待產(chǎn)室，給我檢查?！俺詵|西了嗎？”醫(yī)生邊檢查邊問我?！俺粤??！蔽胰鐚嵒卮稹！邦櫜簧狭?！”不容我披掛整齊，我就糊里糊涂帶著滿心羞赫地被護士們七手八腳駕到了推車上。時隔大半天、一整夜，我在細長的走廊里看見了愛人、母親、婆婆。只是，我只看見的是他們一個個緊張的面孔。只是，推車飛快，電梯飛快，沒有給我給他們說一句話的時間。“疼不疼？”醫(yī)生用針扎我的肚皮，邊扎邊問。“你忍一下。”當我第二次回答時，醫(yī)生輕聲又果斷地說。不等我回答，他應該“下手”了。雖然我只聽見聲音看不見醫(yī)生，當然也看不見手術，但我能感覺刀在我肚皮上這樣那樣地在走動，卻不感覺到疼。我大睜著雙眼，清醒著，心里倒鎮(zhèn)靜了——我這是要生了。過了一會兒，感覺不到刀的存在了。
“男孩，11時29分?！痹谖腋械叫目诿偷匾惶郏谖衣牭健巴邸钡囊宦暱薜臅r候，一直站在我身邊的護士簡練地通知。“先抱去洗澡了，會讓門口兒你的家人看的！”另一個護士分秒必爭地說了一句。我很久后才聽說，我羊水少得連醫(yī)生都嚇壞了。孩子按道理是一出生就放進暖箱的，但身為醫(yī)生、當時給我找了最好的產(chǎn)科醫(yī)生的嬸娘，看孩子倍兒精神，雙眼骨碌碌的，她執(zhí)意不讓進暖箱放在我身邊……“我竟然這么傳奇！”今年21歲、大四的兒子像聽一個別人的故事。
寇興華，筆名蔻子，女，漢族，1974年10月出生，河南許昌人，本科學歷，中共黨員，現(xiàn)任職許昌煙草機械有限責任公司工程師，許昌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自幼喜歡文學，1997年以來先后在公司內(nèi)刊、內(nèi)網(wǎng)、行業(yè)報紙及《東方煙草報》發(fā)表通訊、散文數(shù)百篇。自1997年以來連年獲公司優(yōu)秀通訊員榮譽，先后兩次獲《東方煙草報》優(yōu)秀通訊員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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