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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爐香》:愛上了活在他人眼里的自己

 激揚文字 2021-10-29

從早年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半生緣》,到奪得奧斯卡的《色,戒》,再到近日飽受爭議的《第一爐香》,張愛玲的小說向來是影視改編的寵兒。張愛玲擅于將筆下人物的心理寫得細(xì)膩深刻,這是影視演繹的難度所在,卻也是張迷樂于玩味的地方。今天這篇文章中,張敞會為我們細(xì)細(xì)道來《第一爐香》中葛薇龍墮落背后的心理過程。

剖析葛薇龍時,張敞引入了雅克 · 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論,' 人根本是在虛假的鏡子映像中構(gòu)建心理人格的,這種幻想般的映射關(guān)系最后奴役了’我’。' 通過細(xì)讀《第一爐香》中的六次 ' 鏡中影 ',我們將看到,是躋身上流社會的鏡中模樣、精神互通的姑媽梁太太和為愛著喬琪而煎熬的樣子等等,這些他者最終構(gòu)建出了葛薇龍脆弱、空無的自我。葛薇龍折射的何嘗不是每個人都要面臨的問題,自己到底是誰?想成為怎樣的誰?

二嗅第一爐香:葛薇龍的鏡子

撰文:張敞

杰出的小說常因其對于人物心理的探索,到達(dá)精神分析的高度,如莎士比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之于弗洛伊德有著深刻意義;古希臘悲劇《俄狄浦斯》更是精神學(xué)科名詞 ' 俄狄浦斯情結(jié) ' 的來源;張愛玲的許多小說,因為細(xì)膩深刻的心理描寫,也堪稱心理分析的樂園。

張愛玲的小說人物,常呈現(xiàn)出一種 ' 顧影自憐 '、' 對鏡神傷 ' 的特征,猶如希臘神話里的納希瑟斯,最終通過倒影認(rèn)識自己,愛上自己,甚至于到憔悴而死的程度?!兜谝粻t香》,可能是第一部這樣做的張愛玲小說。薇龍,也可能是第一個這樣做的小說主人公。

這篇小說 ' 顧影自憐 '、' 對鏡神傷 ' 的次數(shù)之多,也幾乎是她所有小說中的翹楚。這也看得出,《第一爐香》作為 ' 小說家張愛玲 ' 登上文壇的第一篇,自有其孕藏豐富的母題特征(除了 ' 鏡子 ' 之外,還有很多,這里不展開),它的主題與視角,都仿佛線索,如 ' 萍蹤俠影 ' 般,在她未來的小說中,可以讓我們找到一一的延伸與對照?,F(xiàn)在既然我們想要拆解小說寫作的奧妙,這樣的寫法就不能不引起我們的重視。

最近上映的電影《第一爐香》中,由馬思純飾演葛薇龍。

《第一爐香》中第一次出現(xiàn) ' 鏡中人 ',是薇龍在姑媽家的玻璃門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此時的玻璃門就是一面鏡子。她打量自己的服裝,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殖民特色的一部分,難免有些 ' 非驢非馬 '。她又仔細(xì)端詳了自己的臉,看到自己 ' 平淡而美麗的小凸臉 ',深覺這一類的 ' 粉撲子臉 ' 已經(jīng)過了時了,相比 ' 湘粵一帶深目削頰的美人是糖醋排骨 ',她這個 ' 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 '。主人公在小說的一開頭,靠鏡中影像重新打量自己,得出不大滿意和令人遺憾的自我結(jié)論,它為此后薇龍的改變,提供了一個前提。

按照法國精神分析學(xué)家雅克 · 拉康(Jacques Lacan)在一九三六年提出并影響深遠(yuǎn)的 ' 鏡像階段 ' 理論,嬰兒在六個月之前是不能從鏡子中辨認(rèn)自己的,只有在六到十八個月的這個階段,他才可以對自己的影像有一個認(rèn)知。但在拉康的語境中,這根本是一次 ' 本體論上的誤指關(guān)系 '。

拉康否認(rèn)弗洛伊德所言的 ' 本我 ' 存在,他認(rèn)為人根本是在虛假的鏡子映像中構(gòu)建心理人格的,這種幻想般的映射關(guān)系最后奴役了 ' 我 ',而他將這樣的鏡中映像定義為 ' 小他者 '。' 小他者 ' 起初是那個鏡中人,后來它是父母和其他親戚的面容,以及伙伴和眾多其他實體者。' 我 ' 則只是一個 ' 偽自我 ',是對于 ' 小他者 ' 的認(rèn)同,因此,它不過是一種誤認(rèn)。

作為少女的薇龍,她對于 ' 我是誰 ' 的認(rèn)知,也正經(jīng)歷這樣的過程?!兜谝粻t香》中,相對于薇龍的 ' 小他者 ',就是鏡子里的她、姑媽、睨兒、睇睇、喬琪、周吉婕、司徒協(xié)……這個 ' 小他者 ' 一步步蠶食了、塑造了她本來就脆弱的、甚至空無的 ' 我 '。

《第一爐香》中第二次寫鏡子,我想是一次暗寫。那就是薇龍在入住姑媽家的當(dāng)晚,她不停地試衣服,發(fā)現(xiàn)都合身的時候。身為一個女學(xué)生的她,從未穿過這類服裝,她像進(jìn)入了《紅樓夢》中的 ' 太虛幻境 ',竟在正冊上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名字——原來我也可以是 ' 金陵十二釵 ' ——一樣,夢幻般的感受,摧毀又重塑了一個新的她。這同樣是一個 ' 小他者 ' 的入侵。

第三次更加巧妙,園會上,薇龍和姑媽對面坐著,梁太太剛窩盤住盧兆麟,正自得意,不自覺地嘴角微笑,薇龍心里嘆了口氣:' 女人真是可憐!男人給了她幾分好顏色看,就歡喜得這個樣子!' 卻不料被梁太太瞅了她一眼,笑著問她:' 你笑什么?' 書里這樣寫道:' 薇龍倒呆住了,答道:'我?guī)讜r笑來?’梁太太背后的松木碗櫥上陳列著一張大銀盾,是梁太太捐助皇家醫(yī)學(xué)會香港支會基本金所得的獎牌,光可鑒人,薇龍一瞧銀盾里反映的自己的臉,可不是笑微微的,連忙正了一正臉色。' 此時的薇龍才剛剛見過喬琪,她一見鐘情,內(nèi)心歡喜,但她只顧了觀察姑媽的得意,卻不知道自己的得意也如姑媽一般溢于言表間,掩藏不住。姑媽和她,兩個人也都是需要靠著對方的眼睛,以及光可鑒人的 ' 大銀盾 ',才能定義 ' 自己 '。這恐怕正是拉康所言的,人一生都需要發(fā)生的 ' 偽我 ' 和 ' 他者 ' 的爭斗。

雅克 · 拉康(Jacques Lacan),法國作家、學(xué)者、精神分析學(xué)家。

張一兵在《不可能的存在之真——拉康哲學(xué)映像》中總結(jié),拉康學(xué)說認(rèn)為:' 過去被人們自覺不自覺地視為個人心理主體的那個我,被笛卡爾作為理性之思起點的那個我,還應(yīng)該包括第一個新人本主義先驅(qū)斗士施蒂納筆下的那個'唯一者’的我,克爾凱郭爾口中的'那一個’真實的我,海德格爾的此在之我,統(tǒng)統(tǒng)都只不過是一種想象中幻在的'理想我’而已 ',而 ' 個人主體是不存在的 '。

拉康的學(xué)說中還有很有趣的兩個例子,也能給理解《第一爐香》非常大的啟發(fā)。那就是他關(guān)于 ' 鴿子 ' 和 ' 蝗蟲 ' 的例子。

拉康說,雌鴿子的性腺成熟是以看見一個同類為必要條件的,且不管這個同類的性別為何。因此,只要把一面鏡子對著雌鴿子,哪怕不讓它看到任何其他同類,只要看到自己,它就可以完成性腺的成熟。而關(guān)于蝗蟲,他說,若想讓一只遷徙蝗蟲從獨居性變?yōu)槿壕有?,也只需要某個階段給個體蝗蟲看到一個同類的視覺形象,它就可以完成轉(zhuǎn)變。

在小說的開始,我們發(fā)現(xiàn)薇龍為了達(dá)到目的,其實很善于在言語中對姑媽做低伏小。而言談上,薇龍也并不太像是個中學(xué)女生,有她的世故與聰明。她對于物質(zhì)的喜歡和沉醉,若說是來自人的共性,倒不如說來自葛家和姑媽一樣的基因。小說里寫梁太太觀察她,其實她也在觀察梁太太,兩個人是這樣彼此確認(rèn)了,才一拍即合——雖然那距離后來兩人的完全的合作,還有一段路好走。

薇龍與梁太太不同的一點,大概是有知識,且一直有對于 ' 賣身 ' 的焦慮。而梁太太卻始終表現(xiàn)得得其所哉,踩著任何人向前走,從未有過一刻的動搖。姑媽梁太太的形象就是這樣,她先是以一個不為薇龍認(rèn)可的形象出現(xiàn),但到了小說的結(jié)尾,薇龍與梁太太卻已經(jīng)精神互通,一個成為了先行人,一個成為后繼者,這不能認(rèn)為是 ' 人的改造 ',而更應(yīng)該認(rèn)為是 ' 人的發(fā)展 '。這不就和 ' 鴿子 ' 與 ' 蝗蟲 ' 的例子一致嗎?

電影《第一爐香》中的姑媽形象

在拉康發(fā)表于 1949 年蘇黎世國際精神分析學(xué)會上的報告《助成 ' 我 ' 的功能形成的鏡子階段——精神分析經(jīng)驗所揭示的一個階段》中,他有這樣的論述:' 一個尚處于嬰兒階段的孩子,舉步趔趄,仰倚母懷,卻興奮地將鏡中影像歸屬于己,這在我們看來是在一種典型的情境中表現(xiàn)了象征性模式。在這個模式中,我突進(jìn)成一種首要的形式,以后,在與他人的認(rèn)同過程的辯證關(guān)系中,我才客觀化 ',以及他說:' 這是因為主體借以超越其能力的成熟度的幻象中的軀體的完整形式是以格式塔方式獲得的。也就是說是在一種外在性中獲得的。在這種外在性中,形式是用以組成的而不是被組成的,并且形式是在一種凝定主體的立體的塑像和顛倒主體的對稱中顯示出來的,這與主體感到的自身的紊亂動作完全相反。'

這些學(xué)說看上去有些晦澀難懂,我試著翻譯一下,以《第一爐香》為例,不妨認(rèn)為薇龍的 ' 我 ' 正是她在姑媽的半山別墅中逐漸獲得的,而那 ' 凝定主體的立體的塑像和顛倒主題的對稱 ',便是她身邊的那些人。因此,薇龍的逐漸墮落,不妨認(rèn)為是她對于鏡中的自己——某種可能性下正是梁太太的變形——的逐漸認(rèn)同。

是否記得小說中的這樣一個場景,它雖是寫景,卻有著更豐富的指向和象征意義。

姑媽帶著薇龍坐在司徒協(xié)的車?yán)铮鋈幌铝舜笥?。張愛玲這樣寫道:' 那時正是初夏,黃梅季節(jié)的開始。黑郁郁的山坡子上,烏沉沉的風(fēng)卷著白辣辣的雨,一陣急似一陣,把那雨點兒擠成車輪大的團兒,在汽車頭上的燈光的掃射中,像白繡球似的滾動。遍山的肥樹也彎著腰縮成一團,像綠繡球,跟在白繡球的后面滾。' 綠繡球——滿山的肥樹——不妨可以認(rèn)為是年輕的薇龍,白繡球——擠成車輪大的雨團兒——就不妨可以認(rèn)為是梁太太。在這狂風(fēng)暴雨的世間,' 黑郁郁的山坡子上 ',薇龍和姑媽梁太太的區(qū)別,除了年齡、色彩、質(zhì)感,已經(jīng)微乎其微。

如前所述,在寫景表意的能力上,張愛玲是極少數(shù)可以把語言學(xué)上的 ' 能指 ' 與 ' 所指 ' 關(guān)聯(lián)得相當(dāng)巧妙、絕不生硬、又美感不失的作家,而這又幾乎是下意識的——可能這就是大家所謂的 ' 作家的天賦 '。

' 覷見是天賦,捉住是人工 ',張竹坡語。而張愛玲正是這兩者都具備的作家。

其實,薇龍對 ' 自己是誰 ' 的逐漸認(rèn)知,也是夾雜著不堪和痛苦的。玻璃門的影子,是第一個不堪,讓薇龍開始不太滿意于自己的相貌;后來送她到姑媽家來的陳媽,則是她的第二個不堪,她是在陳媽身上重新確認(rèn)了自己,因此更急于改造。

比如小說中寫,在姑媽的豪宅前,當(dāng)陳媽聽到狗叫:' 陳媽著了慌,她身穿一件簇新藍(lán)竹布罩褂,漿得挺硬。人一窘,便在藍(lán)布褂里打旋磨,擦得那竹布淅瀝沙啦響。她和梁太太家的睇睇和睨兒一般的打著辮子,她那根辮子卻扎得殺氣騰騰,像武俠小說里的九節(jié)鋼鞭。薇龍忽然之間覺得自己并不認(rèn)識她,從來沒有用客觀的眼光看過她一眼——原來自己家里做熟了的傭人是這樣的上不得臺盤!'

惜哉!人貪慕虛榮的心,轉(zhuǎn)變得何其之快。人還沒有踏入上流社會一步,眼睛已經(jīng)沾上了上流社會的三分勢利。

這里其實也很好地解釋了另一個哲學(xué)問題,物質(zhì)世界不過是人意識的反射,如鏡中人一樣,你愿意相信時,他便存在,你不愿意相信時,他不過是一個反射,一個幻覺。佛家所講 ' 心外無法 '、' 即心即佛 ' 也是這個道理。

薇龍的第三個 ' 鏡中 ' 之影則是被逐的睇睇,鑒于前面談意象時已經(jīng)談過,不再重述;薇龍的第四個影子,便是同她一樣,在園會午餐時,坐在桌邊嘴角微笑著的梁太太,她們同樣的因為看見了喜歡的人后不自覺的微笑,雖可能因為她們同是 ' 女人 ',是戀愛歡悅的表達(dá),其實也深刻揭示了她們是 ' 打斷了也連著筋 ' 的姑侄關(guān)系。這也說明,只有薇龍才能繼承姑媽梁太太的衣缽,而非睨兒和睇睇。

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來講,其實也正是因為梁太太對能讓薇龍 ' 把臉漲得通紅,咬著嘴唇不言語 ' 的盧兆麟的掠奪,使薇龍對于喬琪,這個 ' 唯一能夠抗拒梁太太的魔力的人 ' 產(chǎn)生了特別的占有欲。她自我的情欲愛戀雖重要,但不能否認(rèn),她下意識或曰無意識里也有一種對梁太太的報復(fù)心。

而薇龍的第五個影子,就是她看到的喬琪墨鏡里的,那個為愛煎熬的自己。這是一個非常哀傷的自己。當(dāng)喬琪說出 ' 薇龍,我不能答應(yīng)你結(jié)婚,我也不能答應(yīng)你愛,我只能答應(yīng)你快樂 ' 后,' 薇龍抓住了他的外衣的翻領(lǐng),抬著頭,哀懇似的注視著他的臉。她竭力地在他的黑眼鏡里尋找他的眼睛,可是她只看見眼鏡里反映的她自己的影子,縮小的,而且慘白的。她呆瞪瞪的看了半晌,突然垂下了頭。喬琪伸出手去攬她的肩膀,她就把額角抵在他胸前,他覺得她顫抖得厲害,連牙齒也震震做聲 '??梢哉f,張愛玲之所以沒有讓薇龍看到喬琪的眼睛,而只是看到了墨鏡里的自己,證明張愛玲要說的不過是:此時孤獨的薇龍,她愛的正是 ' 正在愛的自己的樣子 ' 與 ' 自己假想的戀人 '。

電影《第一爐香》中的喬琪喬(彭于晏飾)和葛薇龍(馬思純飾)

對于一個初戀的少女來說,她的這種愛,甚至達(dá)到了自虐般的、愛上自己的受傷姿態(tài)的程度。喬琪的話嚴(yán)重割傷了她,而她仍可以舔舐傷口,愛上那個傷口。因為那個傷口就是自己愛的證據(jù)。身處愛情絕望中的人常有這類特征,如茨威格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中的十三歲少女愛上浪子作家 R,并為他付出一生一樣。

薇龍與那位不知名姓的可憐女孩,都是明知回報不可求,而仍然義無返顧,愛得神魂顛倒,坐臥不寧,終于在愛里燒毀的。這是一種可能只會發(fā)生在少女懷春的階段的自毀式愛情模式。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中的那個女孩最后也開始賣淫了——為了養(yǎng)育她與 R 的孩子——多么類似。那女人的信里寫著:' ……沒有一個女人像我這樣盲目地、忘我地愛過你,我對你忠貞不渝,因為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比不上孩子暗地里悄悄所懷的愛情,因為這種愛情如此希望渺茫,曲意逢迎,卑躬屈膝,低聲下氣,熱情奔放,它與成年婦女那種欲火中燒的、本能地挑逗性的愛情并不一樣。只有孤獨的孩子才能將他們的全部熱情集中起來;其他的人在社交活動中濫用自己的感情,在卿卿我我中把自己的感情消磨殆盡,他們聽說過很多關(guān)于愛情的事,讀過許多關(guān)于愛情的書。他們知道,愛情是人們的共同命運。他們玩弄愛情,就象玩弄一個玩具,他們夸耀愛情,就象男孩子夸耀他們抽了第一支香煙。但是我,我沒有一個可以向他訴說我的心事的人,沒有人開導(dǎo)我,沒有人告誡我,我沒有人生閱歷,什么也不懂:我一下子栽進(jìn)了我的命運之中,就像跌入萬丈深淵。在我心里生長、迸放的就只有你,我在夢里見到你,把你當(dāng)作知音…… ',' 我相信只要你叫我,我就是已經(jīng)躺在尸床上,也會突然擁來一股力量,使我站起身來,跟著你走。'

這和薇龍之愛喬琪有什么區(qū)別?

' 薇龍突然起了疑竇——她生這場病,也許一半是自愿的;也許她下意識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著……說著容易,回去做一個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現(xiàn)在可不像從前那么思想簡單了。念了書,到社會上去做事,不見得是她這樣的美而沒有特殊技能的女孩子的適當(dāng)?shù)某雎?。她自然還是結(jié)婚的好。那么,一個新的生命,就是一個新的男子……一個新的男子?可是她為了喬琪,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自信心,她不能夠應(yīng)付任何人。喬琪一天不愛她,她一天在他的勢力下。她明明知道喬琪不過是一個極普通的浪子,沒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他引起的她不可理喻的蠻暴的熱情。' 臨近小說的結(jié)尾處,張愛玲也不禁自陳這種愛情關(guān)系。' 喬琪笑道:'你也用不著我來編謊給你聽。你自己會哄自己??傆幸惶?,你不得不承認(rèn)我是多么可鄙的一個人。那時候,你也要懊悔你為我犧牲了這許多!一氣,就把我殺了,也說不定!我簡直害怕!’薇龍笑道:'我愛你,關(guān)你什么事?千怪萬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這樣一腔熱血的付出,令人靈魂戰(zhàn)栗,閱之心驚。像德國女詩人卡森喀 · 策茨(Kathinka Zitz) 寫過的一首詩《我愛你,與你無關(guān)》:

我愛你,與你無關(guān)

即使是夜晚無盡的思念

也只屬于我自己

不會帶到天明

也許它只能存在于黑暗

我愛你,與你無關(guān)

就算我此刻站在你的身邊

依然背著我的雙眼

不想讓你看見

就讓它只隱藏在風(fēng)后面

我愛你,與你無關(guān)

那為什么我記不起你的笑臉

卻無限地看見

你的心煩

就在我來到的時候綻放

我愛你,與你無關(guān)

思念熬不到天明

所以我選擇睡去

在夢中再一次與你相見

我愛你,與你無關(guān)

渴望藏不住眼光

于是我躲開

不要你看見我心慌

我愛你,與你無關(guān)

真的啊

它只屬于我的心

只要你能幸福

我的悲傷

你不需要管

電影《第一爐香》

薇龍的第六個鏡中影,則是在末尾。就是那個街邊的雛妓,那像是她的一個分身。' 在那慘烈的汽油燈下,站著成群的女孩子,因為那過分夸張的光與影,一個個都有著淺藍(lán)的鼻子,綠色的面頰,腮上大片的胭脂,變成了紫色。內(nèi)中一個年紀(jì)頂輕的,不過十三四歲模樣,瘦小身材,西裝打扮,穿了一件青蓮色薄呢短外套,系著大紅細(xì)褶綢裙,凍得直抖。因為抖,她的笑容不住的搖漾著,像水中的倒影,牙齒忒楞楞打在下唇上,把嘴唇都咬破了。' 這里明寫了那女孩子的 ' 笑容搖漾著,像水中的倒影 ',誰的倒影?自然是女孩子自己的??墒侨艚Y(jié)合后面水兵對薇龍是妓女的誤認(rèn),這倒影也正像是她的。薇龍也是從她們身上,忽然看到自己:' 她們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

根據(jù)拉康的理論:' 人總是一個'早產(chǎn)兒’ ',因為相比生下來就會游水的魚,生下來便能站立的馬駒兒,剛生下來的人非常孱弱,需要很久才能完成本體的建構(gòu)。而在 ' 鏡像階段 ',' 小他者 ' 的作用下,人此時誤認(rèn)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自身的聲音、行為的自主主體和肉體的主人,可是也正是此刻,他已經(jīng)把真正的自己殺死了。'

在《第一爐香》,我們就是目睹到薇龍殺死了自己的全過程,也是目睹到了她是如何重新建構(gòu)了一個自己。單是這樣看,它也已經(jīng)是很驚人的小說了。

薇龍的墮落過程,完全符合一個擁有破碎肢體的 ' 早產(chǎn)兒 ' 對于鏡像中的 ' 自我 ' 的認(rèn)知,這種對于小他者 I(鏡像中自己的形象及姑媽等)的誤認(rèn),發(fā)展而成對 ' 自我的心像 ' 建構(gòu)起來的小他者 II 的暴力,再隨之而來的薇龍的命運前景,就已經(jīng)被語言構(gòu)筑起來的 ' 大寫他者 ' 的奴役與控制。

希臘神話中納希瑟斯因愛上自己的湖中映像,終于憔悴而死的故事,就是因為納希瑟斯戀上了湖中那已經(jīng)被異化了的影像(而非 ' 自戀 ',因為 ' 自我 ' 在拉康學(xué)說中被認(rèn)為是空無的)。《第一爐香》中,薇龍就是愛上了那個住在姑媽家,活在 ' 小他者 ' 眼睛里的那個異化了的自己,所以終于無法自拔。

在寫作這篇文章時,我又閱讀到一個關(guān)于納希瑟斯結(jié)局的后續(xù)。在一本巴西作家保羅 · 戈埃羅(Paulo Coelho)寫的叫做《牧羊少年奇幻之旅》(The Alchemist)的書中寫道,納希瑟斯死后,叢林女神來到了湖邊,卻發(fā)現(xiàn)湖水竟變成了咸濕的眼淚,神以為那是湖水對納希瑟斯的惋惜,卻未料湖水解釋說,它只是對于無法在納希瑟斯深邃的眼睛中再也看不到自己美麗的映像而哭泣。這同樣是一個拉康故事。

莫泊桑的小說《俊友》,喬治 · 杜洛華驚訝地發(fā)現(xiàn)鏡中的自己竟如此俊美;阿爾貝托 · 莫拉維亞的小說《三面鏡》,從外在到內(nèi)涵幾乎完美的男子喬尼亞,卻非常厭惡自己鏡中的形象;梵高、倫勃朗、弗里達(dá)都熱衷于畫自己的自畫像;王爾德則在《道連 · 格雷的畫像》的序中寫道:' 十九世紀(jì)對現(xiàn)實主義的厭惡,是卡利班(注:莎翁《暴風(fēng)雨》中的人物,以丑陋著稱)在鏡中窺見自己面容時所表現(xiàn)出的狂怒;十九世紀(jì)對浪漫主義的厭惡,是卡利班在鏡中沒有窺見自己面容時所表現(xiàn)出的狂怒 ',而這篇小說也正是說一個俊美的貴族少年道連 · 格雷,讓畫像替自己衰老和丑陋的故事……可見這世界無論是現(xiàn)實中還是藝術(shù)作品中,從來都不乏人對自己的誤認(rèn),不乏拉康的學(xué)說基礎(chǔ)。

弗里達(dá)的自畫像

再試想一下,若從梁太太的視角,也寫出一篇《沉香屑——第一爐香》,效果恐怕也是驚人的。

以拉康的學(xué)說來看,姑媽是薇龍的 ' 小他者 ',薇龍也是姑媽的 ' 小他者 '。這樣的誤認(rèn)所導(dǎo)致的哀傷,自然也會是彼此的。到時候,我們可能也會為梁太太掬一把淚。拉康認(rèn)為,人的主體意識的發(fā)展過程大致要經(jīng)歷實在界、想象界、象征界三個階段,而且 ' 自我認(rèn)知形成的來源很大程度上是對異己的他人形象的誤讀,個體不斷向外在的心像尋求與自我同意的整體風(fēng)格與形象,并且把它誤認(rèn)為自我,從而瘋狂掠奪它的主人性。'

因此,不止薇龍,我們都是在誤認(rèn)中成長的。可是,我們的自己是誰?我們最后又成為了誰?我們是否想過這個問題?

葛薇龍終于墮落了。為了物質(zhì)?為了愛?還是那些潛意識里對自我的確認(rèn)?

《第一爐香》中,當(dāng)然還有兩次鏡子。一次是周吉婕與薇龍的對話,傾心吐膽,別樣坦誠;一次是薇龍在浴室鏡前打睨兒。鏡子仿佛有魔法,使人彼此照亮。孤獨的人,對影可以有伴侶,' 鏡中影 ',這不是鏡像,而是心像。

少年時讀過一些笑話,有一則至今記得:話說一位笨解差,押解一名犯了法的和尚去京城。和尚每日醒來,就看到解差在清點物品:' 包袱在,公文在,和尚在,刑枷在,自己也在 '。于是某晚和尚就把解差灌得酩酊,用剃刀剃了他的頭發(fā),給他戴上刑枷,溜之大吉。翌日解差醒來,一看自己戴著刑枷,大驚,于是趕緊清點,包袱在,公文在,脖子上的刑枷在,摸摸自己的頭,是光頭,松了一口氣,和尚也在。但又很納悶,雖然和尚還在,可是 ' 我 ' 呢?' 我 ' 去哪里了呢?

' 我 ' 之存在,真是千古謎題。執(zhí)于相,只能失去自己,可是,' 自己 ' 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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