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雨巖的哀矜觀 ——《判詞經(jīng)典》之十七

有無資料收藏館 2021-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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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雨巖的哀矜觀

——《判詞經(jīng)典》之十七

聽訟之法，公則平，私則偏。所謂私者，非必惟貨惟來也，止緣忿嫉多而哀矜少，則此心私矣，所以不能做平等觀。

這是南宋判官吳雨巖在“母子兄弟之訟當(dāng)平心處斷”判的開頭所說的一段話，當(dāng)中提到的“哀矜”觀，非常值得細(xì)細(xì)體會。所以，就拿它作了本篇的標(biāo)題。

吳雨巖，名勢卿，字安道，號雨巖，建安人。淳祐元年進(jìn)士。寶祐中，知處州。又曾為軍器監(jiān)。景定二年淮東總領(lǐng)，景定三年浙西轉(zhuǎn)運副使，官至朝奉大夫?！睹珪星迕骷肥掌渑性~凡二十五道，算得上重鎮(zhèn)之一。

一說，吳雨巖曾任江東提點刑獄。相關(guān)記載很難查尋，倒是在他的幾道判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提點刑獄司是宋代首創(chuàng)的掌管一路司法、監(jiān)察等事務(wù)的重要路級機構(gòu)，其長官的全稱是“提點某路刑獄公事”，例如吳雨巖，就是“提點江南東路刑獄公事”。江南東路提刑司的治所在饒州、信州，即今江西省上饒市一帶。吳雨巖“治推吏不照例禳祓”判就曾云：“本路獄事之多，莫如饒、信?！边@道判詞，描述了他到任之初整治獄事的情況，面對“官司不以獄事為意，每遇重辟名件，一切受成吏手，一味根連株逮，以致歲月奄延，獄戶充斥”的狀況，吳雨巖“到任初，首先出榜禁戢，又且夙夜不敢怠，每獄事大情已定者，簡徑斷決。幸而饒州兩獄歲首獄空?！痹谶@個判決中，他就對兩名“枉法受財，出入生死”的頭名推吏進(jìn)行了懲治，并且“長枷榜示各獄前，使往來觀看，舉手加額，道一聲稱快”。

另有一道“獄官不可取受”判，同樣是涉及獄官貪腐，但吳雨巖卻高抬貴手。究竟是什么情況，來看判詞：

縣尉若謂蠅矢之玷既磨，蛇杯之疑可釋，此擬未敢聞命，原案特歸過于下耳。本司所以不欲盡行者，為見縣尉筆端才氣盡有余，一眚難以累其終身。今從所乞，牒報還印紙。獄貨非寶，惟府辜功。今為獄官，切望深以為戒。前輩謂擲金者，不如不顧者之為優(yōu)，當(dāng)時縣尉留會于幾格間，續(xù)方推出，便使不曾取受，此亦何啻瓜田李下。前程萬里，敢以巡規(guī)，請本備示。

在這個案件中，被指控受賄的縣尉申辯：“蠅矢之玷既磨，蛇杯之疑可釋?！眳怯陰r對此并不認(rèn)可，他說：“之所以對其不予深究，主要是欣賞他的筆端才氣，不想因其一時的過失而累其終身?！币虼?，最后判決“牒報還印紙”，也就是宣告無罪，官復(fù)原職。作出這一寬大處理，并非任意袒護(hù)，主要還在于縣尉的過失尚屬“蛇杯之疑”，因為當(dāng)時他只是在幾格間停留得久了一些，有“瓜田李下”之嫌，是否真的取受，并無確證。吳雨巖還認(rèn)為：疑罪從無固然是法律準(zhǔn)則，但對于一名官員來講，還應(yīng)當(dāng)有更高的要求，不能就這樣簡單結(jié)案就算完事。于是又講了這樣一段語重心長的話，令其“深以為戒”“獄官受賄，必遭重罰”，這是最低限度的要求。按照古人所講，拾到金子又丟掉，遠(yuǎn)不如從一開始就不看金子。為官者如果企圖“前程萬里”，就連瓜田李下的嫌疑都不應(yīng)當(dāng)允許。在這道判詞里，雖然已經(jīng)隱約有了一些“哀矜”的味道，但真正展現(xiàn)這一司法理念的，還是那道“母子兄弟之訟當(dāng)平心處斷”判：

聽訟之法，公則平，私則偏。所謂私者，非必惟貨惟來也，只緣忿嫉多而哀矜少，則此心私矣，所以不能作平等觀。韓應(yīng)之、韓閎，均許氏之子也。韓應(yīng)之妻子之情深，則子母之愛衰；若韓閎則所謂阿奴常在目前者也。母愛小子，恨不衰長益少。韓應(yīng)之乃不能勝，乃挾阿奴自刎之事以操持之，欲勝弟，是欲勝母也。應(yīng)之自有罪，然挾母訴兄，誰實先之？為政者但見誣論可惡，鍛煉使服，而不知此三人者，母子也，兄弟也，天倫也，奈何而不平心邪？當(dāng)是之時，兄為官司所囚禁，雖欲哀告其母，拊循其弟，而其辭不得以自致，母與弟又自有嘩徒主持，雖欲少貸其子，少全其兄，而其事不得以自由。外證愈急，而獄辭愈刻以深。于是不孝誣告之罪，上聞于省部矣。若使信憑斷下，應(yīng)之死則死矣。許氏殺子，韓閎殺兄，以刃與訟，有以異乎？許氏何以為懷，韓閎又何以自全于天地間？幸而疏駁，當(dāng)職遂得以選擇好同官，俾之引上三人作一處審問。然后母子得以相告語，兄弟得以相勉諭，而嘩徒不得以間隔于其間。融融怡怡，翻然如初，為政者先風(fēng)化，刑殺云乎哉！財產(chǎn)乃其交爭禍根，今已對定。若論韓應(yīng)之、韓閎之罪，則應(yīng)之難竟坐以不孝之罪，然亦有不友之罪；若韓閎則亦難免不悌之罪矣。然皆非本心也。最是前申謂應(yīng)之不合謂其母不是我娘，欲坐以極典，但未審小弁之怨，孟子反以為親親，此一段公案又合如何斷？今以應(yīng)之、閎各能悔過，均可置之不問。但應(yīng)之以阿奴自刎資給誣告一節(jié)，終難全恕。既全其天倫，合去其人偽，申省取自指揮，所有二據(jù)先照給。

開篇的一段話，提綱挈領(lǐng)，法理韻味十足?！拔┴浳﹣怼?，語出《尚書·呂刑》：“五過之疵：惟官、惟反、惟內(nèi)、惟貨、惟來，其罪惟均?！必?，賄賂也；來，干請也。都是造成聽訟之私的重要因素。但吳雨巖認(rèn)為，“所謂私者，非必惟貨惟來也，只緣忿嫉多而哀矜少，則此心私矣，所以不能作平等觀?！币馑际钦f：徇私枉法，未必只有賄賂和干請才能導(dǎo)致。一味氣沖霄漢，缺乏憐憫之心，亦是一種私心，亦能導(dǎo)致判案不公。在此案中，母子三人爭訟，一時不可開交，其交爭禍根不過是“財產(chǎn)”耳，但其母子兄弟關(guān)系卻不因此而有改變。如果“為政者但見污論可惡”，機械適法，各加懲處，可能招致相互嫉恨，家破人亡。吳雨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好同官，俾之引上三人作一處審問。然后母子得以相告語，兄弟得以相勉諭，而嘩徒不得以間隔于其間?！苯Y(jié)果當(dāng)然是“融融怡怡，翻然如初”。裁判之道，終究是“化干戈為玉帛”，而不是將小事鬧大。于家事人倫之爭，更當(dāng)如此。

吳雨巖提到的“哀矜”觀，非常重要，我們有必要再展開說一說?！鞍я妗币徽f，語出《論語·子張》：“孟氏使陽膚為士師，問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笔繋熅褪枪糯姆ü?，陽膚做了法官，向曾子請教法官之道，曾子不說別的，只是讓他“哀矜而勿喜”?？梢姟鞍я妗睂τ诜ü偈侨绾沃匾！鞍я妗钡牧硪环N說法是“欽恤”，語出《尚書·舜典》：“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朱熹對此疏解曰：“雖入于五刑而情可矜、法可疑，與夫親貴、勛勞而不可加以刑者，則以此而寬之也?！迸c之相近的還有“仁恕”。例如沈家本在《寄簃文存·法學(xué)盛衰說》中謂：“不偏重于法，然亦不能廢法而不用。”問題的關(guān)鍵是——如何用？他舉秦“二世而亡”的例子說：“自商鞅以刻薄之資行其法，寡恩積怨而人心以離，李斯行督責(zé)之令而二世以亡，人或薄法學(xué)為不足尚。然此用法之過，而豈法之過哉。”所以他提出：“用法而行之以仁恕之心，法何嘗有弊?！庇缮蚣冶镜脑捨覀兛梢泽w會到，“仁恕”屬于法官的用法之道，不同的用法之道，決定了用法者的高下優(yōu)劣。漢宣帝在劃分“文吏”與貪酷之吏時，就是以“用法”作為標(biāo)準(zhǔn)：“獄者，萬民之命，所以禁暴止邪，養(yǎng)育群生也，能使生者不怨，死者不恨，則可謂文吏矣?！薄敖駝t不然，用法或持巧心，析律貳端，深淺不平，增辭飾非，以成其罪?！?/span>

史籍當(dāng)中，不乏“哀矜”之例。《后漢書·吳祐傳》講過這樣一個故事：“安丘男子毋丘長白日殺人，以械自系，祐問長有妻子乎？對曰：有妻未有子。即移安丘，逮長妻，妻到，解其桎梏，使同宿獄中，妻遂懷孕。至冬盡行刑，長泣謂母曰：妻若生子，名之吳生?！鼻宄麕煚斖糨x祖亦擅此道，他在《學(xué)治續(xù)說·法貴準(zhǔn)情》中說：“余昔佐幕，遇犯人有婚喪事，案非重大，必屬主人曲為矜恤，一全其吉，一慰其兇。多議余迂闊。比讀《輟耕錄》'匠官仁慈’一條，實獲我心。匠官者，杭州行金玉府副總管羅國器世榮也。有匠人程限稽違，案具，吏請引決。羅曰：'吾聞其新娶，若責(zé)之，舅姑必以新婦不利，口舌之余不測系焉，姑置勿問。后或再犯，重加懲治可也?！苏嫒嗜酥??！钡灿胁欢я嬉晃稇K刻的官吏，汪輝祖接著就講了一個反面的故事：

乾隆三十一二年間，江蘇有干吏張某治尚嚴(yán)厲，縣試一童子懷挾舊文，依法枷示。童之姻友環(huán)跽祈恩，稱某童婚甫一日，請滿月后補枷。張不準(zhǔn)，新婦聞信自經(jīng)。急脫枷，童子亦投水死。

宋代的枷刑（選自 All Men Are Brothers，The George Macy Companies，Inc. 1948年版，Miguel Covarrubias畫）

汪輝祖感嘆說：“夫懷挾宜枷，法也。執(zhí)法非過，獨不聞律設(shè)大法，禮順人情乎？滿月補枷，通情而不曲法，何不可者，而必以此立威，忍矣！后張調(diào)令南匯，坐浮收漕糧，擬絞勾決。蓋即其治懷挾一事，而其他慘刻可知?！?/span>

《舊唐書》中記載過一則康買得救父殺人致死案，也提到過“哀矜”。原文如下：

二年四月，刑部員外郎孫革奏：“京兆府云陽縣人張蒞，欠羽林官騎康憲錢米。憲征之，蒞承醉拉憲，氣息將絕。憲男買得，年十四，將救其父。以蒞角觝力人，不敢撝解，遂持木鍤擊蒞之首見血，后三日致死者。準(zhǔn)律，父為人所毆，子往救，擊其人折傷，減凡斗三等，至死者，依常律。即買得救父難是性孝，非暴；擊張蒞是心切，非兇。以髫丱之歲，正父子之親，若非圣化所加，童子安能及此？《王制》稱五刑之理，必原父子之親以權(quán)之，慎測淺深之量以別之?！洞呵铩分x，原心定罪。周書所訓(xùn)，諸罰有權(quán)。今買得生被皇風(fēng)，幼符至孝，哀矜之宥，伏在圣慈。臣職當(dāng)讞刑，合分善惡。”敕：“康買得尚在童年，能知子道，雖殺人當(dāng)死，而為父可哀。若從沉命之科，恐失原情之義，宜付法司，減死罪一等?！?/span>

這個故事也說明，若要“哀矜”，就須“原情”。所謂“原情”，也就是“原其本情”。所謂“本情”，法史學(xué)者江玉林謂：“乃是就一切與系爭獄案的情狀有所關(guān)聯(lián)的各種因素，其中不僅包括了行為事實、類型、手段、行為發(fā)生的條件等各種客觀的因素，還包括了行為人內(nèi)心的動機、目的，以及甚至是行為人的性格等主觀的因素?！币钥蒂I得救父殺人案為例，皇上之所以親自批準(zhǔn)“減死罪一等”，就是考慮到了以下諸般情事：死者張蒞欠錢不還；張蒞首先承醉拉憲，致其“氣息將絕”“買得尚在童年”。系“父為人所毆，子往救”“救父難是性孝，非暴；擊張蒞是心切，非兇”。總之，“幼符至孝”，方得“哀矜之宥”；反之，“若從沉命之科，恐失原情之義”。

吳雨巖在判詞中明確提出“哀矜”觀，也與宋朝尤重“哀矜”的大背景有關(guān)。建國之初，太宗于雍熙三年九月八日發(fā)出的一道詔書就提到了“哀矜”。詔曰：夫刑法者，理國之準(zhǔn)繩，御世之銜勒。重輕無失，則四時之風(fēng)雨弗迷。出入有差，則兆人之手足何措。念食祿居官之士，皆親民決獄之人。茍金科有昧于詳明，則丹筆若為于裁處。用表哀矜之意，宜行激勸之文。宋太宗在另一道詔書中還使用了“欽恤”的概念：“庶政之中，獄訟為切，欽恤之意，何嘗暫忘。蓋郡縣至廣，械系者眾，茍有冤抑，即傷至和。”

“哀矜”觀在宋代官吏中可說深入人心，例如曾知全州、饒州，做過兩浙轉(zhuǎn)運判官的胡太初在《晝簾緒論·臨民篇第二》中云：“愛民之要，尤先于使民遠(yuǎn)罪?！浠蛴蟹福焦侔я娑w察之，照法所行與殺一等，亦忠厚之德也。若悉欲盡法施行，則必流于酷矣。昔卓茂為密令，諭其民曰：'我以禮教汝，汝必?zé)o怨惡；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吁！此仁人之言也，凡為令者，宜寫一通，寘之座右?！睔W陽修的父親也當(dāng)過司法官員，他在《瀧岡阡表》里這樣寫他的父親：“嘗夜?fàn)T治官書，屢廢而嘆。吾問之，則曰：'此死獄也，我求其生不得爾。’”許倬云在《九堂中國文化課》里提到了這個故事，并說：“這就是哀矜而勿喜?！彼M(jìn)一步解讀說：

很多人認(rèn)為，找到案情，把案子破了，是大好的事情，但案子破了應(yīng)該是哀矜的，是悲痛的。為什么有人要犯天之大不韙，做出這種事情？所以即便破了案，心里仍是難過的。歐陽修的《瀧岡阡表》表達(dá)出他理想中真正的好法官就是他的父親這樣的。法律不是權(quán)威，是春風(fēng)，所以要以人情為先，和為貴。法律懲罰人，是件令人難過的事情，總是要求其生而不得，在不得已情況下才求其死。

“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宋朝司法官員愛講“哀矜”，也跟宋代法理學(xué)發(fā)達(dá)不無關(guān)系。許倬云說：“近代以來，中國一直搞不出法理學(xué)?！钡袊糯窃?jīng)有法理學(xué)的，“法理學(xué)出現(xiàn)于宋代。”為什么會出現(xiàn)于宋代？這是因為，“真的要講中國的法理學(xué)，要從儒家上面思考?！倍八纬侵袊迳畹脛莸臅r代”，理學(xué)家出了一大批。所以，“南宋的判例里，儒家的精神滲透非常深，法理學(xué)出來了?！蹦纤巫畲蟮睦韺W(xué)家朱熹也曾反復(fù)講到“欽恤”，但他的長處是并不執(zhí)于一端，強調(diào)不能一味講欽恤而徇情廢法。他說：“所謂欽恤者，欲其詳審曲直，令有罪者不得免，而無罪者不得濫刑也?！彼M(jìn)一步解釋說：“人命至重，官司何故斬之于市？蓋為此人曾殺那人，不斬他，則那人之冤無以伸，這愛心便歸在被殺者一邊了。然古人'罪疑惟輕’'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jīng)’，雖愛心只在被殺者一邊，卻又溢出這一邊些子?！?/span>

當(dāng)時也有一些司法官員，“惑于欽恤之說”“當(dāng)斬者配，當(dāng)配者徒，當(dāng)徒者杖，當(dāng)杖者笞?！敝祆湔J(rèn)為，這根本不是“欽恤”，實乃“賣弄條貫，舞法而受賕者耳”。對敵人的憐憫就是對人民的犯罪，“如劫盜殺人者，人多為之求生，殊不念死者之為無辜，是知為盜賊計而不為良民計也?！边@一理念，在吳雨巖的司法實踐中也是得到了貫徹的，他雖然強調(diào)“哀矜”，但對于罪大惡極者卻是 “不容不與嚴(yán)行”?！白谑易鬟^押送外司拘管爪牙并從編配”判就是如此：

刑故無小，三細(xì)不宥，以細(xì)罪小罪，犯至于三，事出于故，猶且不宥，何況罪大惡極。有如趙若陋，若不痛懲，則嘩徒無所忌，奸民無所懼，而善良不得以安其居矣。趙若陋者，專置嘩局，把持饒州一州公事，與胥吏為黨伍，以惡少為爪牙，以至開柜坊，霸娼妓，騙脅欺詐，無所不有。然亦官司有以縱之，今不暇盡述其過惡。謂如魯海，被若陋粧造脅詐，以致死于非命，當(dāng)時為地，只決竹篦三十，此一次漏網(wǎng)也。前政郡守知其奸惡，因教艾氏掛幡述冤事，方行追究，若陋奉身鼠竄，竟追不到，此二次漏網(wǎng)也。去秋士子群集秋試，若陋輙將夏斗南兇打，士子不甘，欲求直于有司，一時士子雖婉轉(zhuǎn)爭競，然事有所因，官司乃痛治士子，而不問若陋，是又?jǐn)?shù)數(shù)為惡，不止漏網(wǎng)而已。昨者之竄，猶有懼心，既而來歸，已懷玩意。當(dāng)職到司之初，得于咨訪，謂此州不去此惡，則善良有不得其死者，非特不得安其居而已。然區(qū)區(qū)之意以人治，人改而止。遂因監(jiān)贓錢判云：余人贓錢并放，若陋贓若不監(jiān)，更監(jiān)何人。所以露意者，正望其改過。輙敢于除夜因賭局打人，略無忌憚，則是非惟不畏州郡，視監(jiān)司如無矣。法不行于近，何以及遠(yuǎn)，耳目所及，猶置不問，則一道之嘩徒奸民相視而動，豈不重為一道害，不容不與嚴(yán)行。若陋罪如山積，郡獄刻木，皆其黨與，所勘百不及一，然合州士民之所愿痛治者，事既從眾，允合人心。申省及宗司，將若陋押送外宗拘管，并移其家。所有陳念三、陳萬三并系其爪牙，亦自有司置柜坊本罪。內(nèi)陳念三系已配逃回，又占據(jù)娼妓一家二人，牒州將陳念三決脊杖十三，填刺押回原配所。其王四姐并妹，并付官牙，改嫁從良。陳萬三追上杖一百，送鄰州編管。余人候再有犯到官，追上斷刺。

“事既從眾，允合人心”。司法裁判只有順應(yīng)了人民的共同意愿，人民才會交口稱贊，額手相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