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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年底,明朝專門用來囚禁宗室罪犯的鳳陽高墻之前,發(fā)生了一幕慘劇。歸善王朱當沍,明代魯藩宗室,此前懵懵懂懂被太監(jiān)哄騙至此。當他知道面前就是讓宗室聞風(fēng)喪膽的高墻之后,大呼冤枉之余,當即撞墻而死。
那么朱當沍到底犯了什么罪?他究竟是罪有應(yīng)得,還是遭人陷害呢?我們今天就來聊一聊這位魯府歸善王殿下。 明祖陵 登城殺敵:明代少見的勇悍宗室朱當沍,魯王朱陽鑄第六子,魯惠王朱泰堪之孫,魯靖王朱肇?zé)愒鴮O,魯荒王朱檀玄孫,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五世孫。成化十八年(公元1482年)四月,朝廷為魯王諸子賜名,其中第三子名曰當沘、第四子名曰當沋、第六子名曰當沍。弘治元年(公元1488年)九月,朱當沍被冊封為歸善王。弘治九年(公元1496年)十一月,知縣胡紳長女被冊為歸善王妃。 明孝宗弘治和明武宗正德年間,已經(jīng)來到了明朝中葉。由于朝廷長年累月的削藩和限制,此時明朝的宗室早已不復(fù)開國之初的尚武之風(fēng),醉生夢死、胡作非為的比比皆是。然而歸善王朱當沍卻是個異類,他“性健悍”,從小喜歡舞刀弄槍,打熬力氣。和其他宗室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正德五年(公元1510年)十月,在南北直隸、山東、河南、山西、湖廣等地爆發(fā)了一場歷時兩年之久的劉六劉七起義。這是一場能量巨大、堪稱明末大起義預(yù)演的流民起義,其兵鋒甚至一度逼近京畿,明武宗在下旨九門戒嚴之余,還不得不調(diào)邊軍前來平亂。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三月,如入無人之境的義軍一口氣在山東攻下了二十余座州縣。
明武宗劇照 此時京軍糜爛不堪,根本不敢與義軍作戰(zhàn)。邊軍則遠水解不了近渴,于是魯王的封國兗州府遭到了部分義軍的包圍。和明末束手待斃的膿包形象不同,時任魯王朱陽鑄雖然品行不端,但還有拼死一戰(zhàn)的血性。包括魯世子朱當漎、滋陽王朱當漬、東甌王朱當沘以及歸善王朱當沍在內(nèi)的魯府宗室全部身先士卒站上城頭,親自指揮守城官軍迎戰(zhàn)。這其中表現(xiàn)最為勇猛的就是歸善王,他從護衛(wèi)軍中借來盔甲和弓弩,披掛完成之后就領(lǐng)著王府家丁沖上城樓,射殺了許多攻城的義軍士兵。最終在宗室和官軍的齊心協(xié)力之下,兗州府靠自己的力量守住了城池。
兗州城墻 被誣謀反:為何無人愿意為其喊冤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八月二十四日,突然從紫禁城內(nèi)廷傳出來一道道緊急軍馬調(diào)令:提督江西軍務(wù)、左都督劉暉率遼東邊軍一千五百人進駐濟寧,鎮(zhèn)守大名廣平等府、右都督郤永率所部官軍及河間達官舍余一千五百人進駐德州,鎮(zhèn)守江西地方副總兵桂勇率所部一千人進駐大名府,游擊將軍賈鑒率大同邊軍五百人進駐徐州。除此之外,河南都御史陳珂、淮揚都御史張縉則奉旨調(diào)兵分守要害。
濟寧、德州、大名、徐州,這幾個點聯(lián)起一張大網(wǎng),目標直指兗州府,顯然是為了防止可能出現(xiàn)的異動。與此同時司禮太監(jiān)溫祥、大理寺少卿王純和錦衣衛(wèi)指揮韓端奉旨出京,星夜兼程直奔兗州府而去。然而滑稽的是,位于風(fēng)暴眼中心之人:歸善王朱當沍,在欽差到來之時正在酣然沉睡。
紫禁城 謎底揭曉,原來整個朝廷之所以大動干戈,是因為有人密報說歸善王朱當沍要造反。對于靠著造反起家的朱棣一脈皇室來說,防備宗室一向是最高優(yōu)先級的政治任務(wù)。而對于皇帝朱厚照來說,發(fā)生于正德五年(公元1510年)四月的安化王之亂,給他帶來的教訓(xùn)是沉重而深遠的。 安化王朱寘鐇,追封安化恭和王朱邃墁之子,安化惠懿王朱秩炵之孫,慶靖王朱?曾孫,明太祖朱元璋玄孫,算起來和明武宗朱厚照曾祖父明英宗朱祁鎮(zhèn)輩分相同。朱寘鐇起兵作亂,是以“討劉瑾為名”。而劉瑾這位明面上的權(quán)監(jiān)和“立皇帝”,不過是正德新政的代言人,真正的幕后大佬是武宗朱厚照本人?,F(xiàn)在宗室造反,深受新政迫害的文官集團自然樂開了花。在他們的逼迫之下,武宗不得不誅殺劉瑾以平息眾怒。然而劉瑾前腳剛死,后腳就爆發(fā)了持續(xù)兩年之久的劉六劉七大起義。正因為殷鑒不遠,武宗才對所謂的歸善王造反如此緊張。
交待完了背景,我們來看看到底是誰告的密。梁榖,山東兗州府東平人(注意他的籍貫)。正德二年(公元1507年)山東鄉(xiāng)試第七名,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會試第二百六十九名,登第二甲第八十七名進士,現(xiàn)任吏部主事。 梁榖有一個老鄉(xiāng),名字叫做西鳳竹(這什么奇葩名字),他悄悄進京給梁榖帶來了一條勁爆之極的消息:老家?guī)孜黄綍r好勇斗狠的同鄉(xiāng)袁質(zhì)、趙巖打算糾結(jié)幾千人造反。梁榖以前在老家“行多不檢”,頗仗著袁質(zhì)等人為他撐腰。但是梁大人在發(fā)達之后,就不太想繼續(xù)和這幫所謂的“惡少”做朋友了,畢竟這也算是自己的黑歷史。 當然由于此事干系重大,梁榖動用之前的關(guān)系,詢問了東平當?shù)亓硪粠蛺荷兕^目屈昂和劉昇。大家本就不對付,屈昂等人不但樂見袁質(zhì)遭殃,還把平素和自己有仇的千戶高乾、王瓚也給拖下了水。大喜過望的梁榖立刻把此事報給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書楊一清。楊一清在劉瑾當政之時被整得極慘,正是靠著安化王之亂才一舉翻身?,F(xiàn)在立功的機會又來了,自然也是第一時間向皇帝進行匯報。 泗河南大橋:由明代魯王出資修建 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皇帝本人對這個消息將信將疑的時候,又一位重量級人物進京了。魯王府長史馬魁,帶來了魯王朱陽鑄對于其子歸善王朱當沍打算造反的指控。此外朝廷也通過調(diào)查得知歸善王平素和袁質(zhì)等人興趣相投,一直走得很近。對于武宗來說,這事就算是有了實錘,事態(tài)立刻升級,這才有了前文邊軍大集乃至京城人心惶惶的局面。 朱當沍酒醒之后,看著氣勢洶洶的錦衣衛(wèi),一臉的不可思議,問了一個這樣的問題:“我何罪而系我”?而當錦衣衛(wèi)指揮韓端派人搜查造反所用的兵器之時,發(fā)現(xiàn)只是當年從護衛(wèi)手里借去的盔甲和弓箭。估計這副披掛是朱當沍榮譽所在,所以他舍不得歸還。至于袁質(zhì)和趙巖等人,也不過是普通的平民而已,根本就沒有任何造反的證據(jù)。 當然為了保險起見,歸善王以及袁質(zhì)等人都被帶回了京城準備進行對質(zhì)。此時巡按御史李翰臣憤然上疏,對梁榖“報怨邀功”的行為進行彈劾。李御史還拋出一個勁爆信息,就是魯王長史馬魁和歸善王有過節(jié),因此配合梁榖一起誣陷宗室,要求對其二人進行嚴懲。馬魁自知理虧,企圖賄賂鎮(zhèn)守太監(jiān)畢真幫他脫罪,又被畢太監(jiān)直接告發(fā)。 按理來說整個案件至此已經(jīng)真相大白,馬魁挾私報復(fù),梁榖造謠生事,歸善王清白無辜,然而最終的結(jié)果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在一張無形之手的干預(yù)之下,明明行得正坐得端的歸善王朱當沍,發(fā)現(xiàn)他在京城之中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根本就沒有人幫他出面洗冤。
楊一清畫像 種種跡象表明,在本案中干預(yù)司法的幕后黑手就是楊一清。筆者看到網(wǎng)絡(luò)上不少文章煞有介事地稱此時武宗恰好在豹房因為玩樂而受傷,故而整個案件都是由劉瑾一手處理的。根據(jù)《實錄》的記載,武宗確實是正德九年九月因為“狎虎被傷”。但是劉瑾劉太監(jiān),早在四年前就已經(jīng)被凌遲了,他又是怎么來斷案的?這么急著為文官集團洗地,又有何好處呢?
歸善王朱當沍降為庶人,發(fā)鳳陽守祖陵。 袁質(zhì)及其家屬:發(fā)配肅州充軍。 西鳳竹、屈昂:發(fā)配口外充軍。 魯府長史馬魁坐斬。 此外仗義執(zhí)言的巡按御史李翰臣降一級調(diào)為廣德州判官。而始作俑者梁榖,史書對他的結(jié)局是這樣記載的:“以一清庇之,竟得免”。 結(jié)語:歸善王朱當沍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不可謂不冤。但是從馬魁被誅殺來看,武宗清楚地知道歸善王是冤枉的(死刑只有皇帝本人才能核準),那么他為何還要將朱當沍廢為庶人呢?其實還是因為這位歸善王殿下悍勇善戰(zhàn),引發(fā)了皇帝的疑心。對于喜好騎射的宗室成員,朝廷一向是秉持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態(tài)度。十年之前,當時的皇帝還是武宗的父皇孝宗朱祐樘,江西南昌寧藩鐘陵王朱覲錐之所以被廢,也是因為他自稱“驍勇善騎射,熟于韜略”??梢姀男⒆诘轿渥冢瑢ψ谑业牟录墒且灰载炛?。 至于楊一清,在某本戲說明朝的暢銷小說中儼然正義的化身。他在平定了安化王之亂,并因此扳倒了劉瑾之后食髓知味,不知道是否打算利用歸善王之亂再來對付哪個政治對手。畢竟他雖然已經(jīng)身為吏部尚書,卻始終不能入閣,心中不知有多少意難平。對于楊一清的行為,史書對其提出了嚴厲的批評:“其于宗藩民命,固有所不恤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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