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隨筆

文/燦川

今天立冬，徐州的天氣特別的好，萬里無云，冬風和煦，6-22℃的天氣，讓人覺得特別舒爽。走出中醫(yī)院大門的時候，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老公拍拍我的肩膀說“你又恢復常態(tài)了，自由了?！?/p>

一.

是啊，被收“監(jiān)”禁閉了八天，終于恢復自由了。這是人生之第二次入院，第一次，生女兒住過一次，記憶里，這是第二次。

這幾天沒讀書，沒寫字，沒徒步，沒跳舞，沒上網(wǎng)，沒工作。忙著打針，忙著身體檢查，忙著吃藥，忙著跟醫(yī)生護士溝通，忙著看左右兩個重病友如何與疾病抗爭，忙著跟便秘做戰(zhàn)。然后，就忙著感悟人生了。

漸漸的喜歡上了徐州，只是因為這里醫(yī)療資源特別豐富，六七個甲級三等醫(yī)院，最最關鍵的是這里醫(yī)生的服務態(tài)度，還有他們的資歷，不是博士畢業(yè)，就是研究生，又大多是教授和副教授。十幾天之前，因為腸子隱隱作痛，我知道我自己的老毛病，老便秘，容易引起很多問題，應該是說十幾年二十幾年里，與這個做斗爭，已經(jīng)有豐富的經(jīng)驗，我知道去檢查，才是上策。

第一次檢查之后，發(fā)現(xiàn)一個息肉，病理切片之后，轉入下一次的手術，在我想象之中，腸子上長一個兩個息肉我覺得很正常。這個生命的腸子，最近我常常跟它說話，感謝它幾十年里為我辛勤的服務，每天與最最臟又最最重要的營養(yǎng)品打交道，它是真的辛苦了。這啟示，是講周易的曾仕強，他感謝那些為他付出犧牲的身體。我的腸子，也許是我對它照顧的不周，亦或是我的性格里隱藏了一種急躁的情緒隱患，我很少靜靜的坐在馬桶上呆上三五分鐘，也許，這就是腸子對我提出的抗議，自然，我真的很了解它，感謝它對我的不殺之恩。

接診的一個博士教授姓刁，是副主任醫(yī)師，他說：我們科床位太緊張，如果想盡快手術，就先住腦科吧。沒等我說話，老公頭點的跟撥浪鼓一樣：行，行，行。

刁主任說：我領你們?nèi)タ纯窗?，那里是重病號。我已?jīng)猜想到重病號的含義。

于是，跟著刁主任一起去往病房，他個子有一米七四左右，一身白大褂，大口罩將臉部罩住，說話很和氣。我們說，最好安排盡快手術，他點頭，說安排最快得周一，因為周六周日要把一系列的檢查都要做了，然后才能做。沒有一點點博士、主任、教授的架子，更沒有一點點索賄的痕跡，就這樣，我順利的入院了。

二.

當我走進病房的時候，一股刺鼻的氣味，讓我劇烈咳嗦起來，這種消毒水的味道，濃的讓人喘不上來氣?？諝庵?，似乎彌漫了一種死亡的味道。

左右兩邊的床，躺著兩個腦出血的病人，我躺在中間的病床上，感受來自左右兩邊病人的呼吸聲。

最初我以為，怎么把我安排在了男病房，坐下來，才知道，她們的腦袋，頭發(fā)全部剃掉了。右邊的82歲，做了開顱手術，閉著眼睛，人事不醒，三個姑娘有兩個在每天24小時陪護。左邊的64歲，做了保守治療，也是什么都不懂，右半身已經(jīng)沒有任何知覺，兩個姑娘陪護了幾天后，兒子與老公繼續(xù)在醫(yī)院里護理。

我則是按醫(yī)生的單子做了六七項檢查，然后，靜等著周一手術。

這期間，發(fā)揮了我過去“業(yè)余記者”的優(yōu)勢，左右聊天，我想知道他們的母親、妻子是如何得的病，他們也樂意把他們的情況與我傾訴。

右側照顧母親的女士，47歲，是家里老三，老人四個孩子，三女一男，現(xiàn)在是三個姑娘輪流每天兩個來照顧。她母親，身體平日里很好，只是有一天去衛(wèi)生間，然后腦袋耷拉下來，急忙送醫(yī)院搶救，確診為腦出血。她扎一個長長的辮子盤在腦后，用一個大的發(fā)夾夾住，原來在煤礦里工作，徐州四周煤礦特別多，如今，大多都關閉了，好多塌陷區(qū)，建設成了帶湖的公園。她每天不停的拉著母親的手，跟母親說話，用手經(jīng)常撫摸母親的臉頰，似乎是想喚醒母親?？吹剿?，我一陣心酸，多想再在媽媽身邊，好好的在照顧她，可天上人間，只能在夢里相會了。

她大姐二姐因為都有班在上，姐倆輪流來。她們的媽媽，脖子下被開了刀口子，進行插管呼吸排痰，鼻子上插了管子，往里灌流質(zhì)食，十幾天里，沒有任何的起色，甚至眼睛也不睜一睜，不想再看看她的女兒，只是時常皺起眉頭，任憑兩個姑娘翻身捶背吐痰，每天跟她說話，整個一個植物人一般。

我過去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病人，這次親自看到，身體似乎與她已經(jīng)毫不相干，沒有任何知覺，是在活著，而這個世界，似乎不再與她有關。

我心里，似乎振動了一下，我對老公說：假如我有一天也是類似的病，就不要這樣搶救，放了我一馬。老公拍拍我的頭“怎么舍得??！”聲音低沉。人生無常，世事難料，誰能想到今生會遇到什么大的災難？

左邊的三十多歲小伙子和病人的老公在照顧，一個66歲的男人，在浙江一高速公路上開壓路機，忽然妻子腦出血，匆忙返回，妻子已經(jīng)不省人世。這幾天，兩個人積極的配合大夫治療，在每天打針的同時，又聽從針灸和康復醫(yī)生建議，增加做穴位針灸以及康復治療，大有好轉，來了親人，已經(jīng)可以放聲大哭，可以笑一笑，可以在兒子的幫助下坐一坐。

這是一個智慧的女人，我可以從她蘇醒過的眼神里看出，她的剛強，她的頑強毅力。他老公說，她一個人在家種著家里的很多地，然后還帶了兩個孫子，然后每天還賺50元錢做手工。過去，家里在苦在難，她和丈夫都要功三個孩子上學。村里人對他們說，大學生都難找工作，你們白功?？墒侨缃?，大女兒在上海工作，買了兩套房子了，來照顧幾天回去了，每天給父親打電話，詢問病情。二女兒，在南京，財經(jīng)大學畢業(yè)，姑爺是什么院的院長了，在南京買了房子，又在徐州買了房子，照顧幾天回去上班了。他們老兩口，一棟三層小樓在農(nóng)村，兒子也在上海工作，搞攝像，十年前就在徐州買了自己的房子，而且在農(nóng)村也有自己的小樓。

想想，這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可是，這樣自強不息的女人，她卻病了。而且，這病，真險些要了她的命。剛強，或許就是她的性格，我看到，她聽從兒子的話：你用左手拉住右手，往高了舉。她照做，盡管還不會說話，可她的眼神充滿了堅定，一下，兩下，三下…盡管，右腿，右胳膊，依然沒有知覺，估計，她會創(chuàng)造奇跡。她一定會重新站起來行走的。

那天，一個趴在門口四十幾歲的一瘸一拐的男人，眼睛不在聚光，斜視著墻壁說：我就是硬走，走出來的，十多年了。

佛說，人生無常。確實如此，這個剛強女人，早晨還剛剛送完孫子上學，幾個月里的頭痛可能讓她難以忍受了，這天，又去村里衛(wèi)生所去扎扎針，就歪在了衛(wèi)生所，幸好及時的送市里醫(yī)院，及時的搶救，這幾天血塊在慢慢吸收。估計，離她站起來的日子很近了。

三.

當一大管麻醉藥注入我血液里的時候，之后，我只是覺得我這次那么順利的在讀《書譜》，似乎是背《書譜》，只是覺得很幸福的感覺，然后就覺得站在我邊上的醫(yī)生說，難受嗎？又說，快好了。只聽刁主任說：那一個小的哪里去了？怎么找不到了，再找找，在這里，在這里。別讓它跑了。

手術室里發(fā)出了輕微的笑聲，然后，似乎誰又說了買房子的事，只覺得腸子里被什么揪起來一下。一會，大夫說，好了，好了。手術完了。

以一個病人的身份，走出手術室，頓時覺得，現(xiàn)代醫(yī)療技術越來越先進，我等草民的命，也越來越延長。假如沒有這腸鏡，無疑，一些息肉，小瘤，慢慢的就會要了人的命。

但，依目前還沒發(fā)明長生不死之藥，無論如何，我們早早晚晚，都要離開這個世界，早一天，晚一天，都得去天國報到，也許，上天會按佛所說，再重新安排我們的去向，然后再遇到該遇到的一切。

一直覺得，生與死，真是不用太在意。如佛說，死亡是人生翻過去的最后一頁。新的劇情也許才開演，而生死輪回，是佛教的觀點。無論如何，命運，都是不固定的東西，都可以改變。假如，只是為了我們一個身體的肉身，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豈不在這世界上太浪費了自己的資源。當然，自己的人生，自己說了算，而從很多資料里看到，人的正常壽命都在120歲以上，而病，都是因為我們的業(yè)力以及我們對自己的照顧不周導致，比如，很多年輕人無休止的熬夜，無休止的喝酒抽煙，自然，身體會按你自己的要求去做。

與我，人生才走完一半，未來的日子尚很長，生命，還夠我揮霍一段時光，其實，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做，自然，我不會讓我身體負擔太重，不會熬夜，會吃有營養(yǎng)的食物，會鍛煉身體，同時，還會給大腦以充足的營養(yǎng)，比如讀書，比如書法等等。只是鍛煉身體的比重時間，應該增加一些便是了。

假如，老天真要想要我走，亦覺該走就走，不會貪生，為了活著而活著，該是多么無趣的事哦。父母他們走了，孩子長大了，不用我在去操心了。唯一或許會傷感難受的或許會是老公，相濡以沫幾十年了，左手和右手，失去了，會痛不欲生。

也許，就是如此了。

假如真有那一天，咱們就，來生再見！！真的不錯！

2020/11/7午后燦川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