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遷都洛邑,周朝歷史進入后半段,王室衰微,禮崩樂壞,逐個崛起的諸侯漸漸不把周天子放眼里,楚莊王甚至直接問鼎。這個時期,中國歷史趨勢是朝著封建化去的,昔日奴隸制的生產(chǎn)關(guān)系注定要被淘汰。但,新興諸侯短時間內(nèi)誰也無法完成統(tǒng)一,他們急需人才為新的社會秩序提供理論指導,于是百家爭鳴出現(xiàn)了。 根據(jù)《漢書·藝文志》對那個時期的記載,當時諸子百家中數(shù)得出名字的就有189家,后來的《隋書》和《四庫全書》資料則說諸子百家數(shù)量上千。無論這個整體數(shù)量是怎樣,最后形成有影響力流派的不過十多家(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兵家、農(nóng)家、名家、陰陽家、縱橫家、雜家、小說家、方技家等),其中儒家和法家對后世影響都十分深遠。 ![]() 秦朝曾出現(xiàn)“焚書坑儒”,漢朝又出現(xiàn)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這個罷黜不是指儒家之外流派的主張完全消失了,而是儒家被選中為封建王朝思想文化的正統(tǒng)。比如法家思想就依然沿用,讓西漢中興的漢宣帝反對讓儒術(shù)一家獨大,他認為治國應該“霸道”、“王道”雜治,這霸道就包括了法家刑法思想,“本以霸王道雜之”。 但是,兩千多年的封建王朝歷史上法家從來都是站在儒家背后,儒家掌控社會輿論,劃定思想界線,法家作為一種維持穩(wěn)定的“術(shù)”存在,比如三省六部中的刑部專管司法刑法,“掌天下刑罰之政令......尚書侍郎率其屬以定議,大事上之,小事則行,以肅邦犯”,法家的實用性多過教化民眾的需要,教化民眾那是儒家的事兒。 ![]() 自科舉制確立以來,儒家經(jīng)典是讀書人的教材,即便任職于刑部,官員仍然是讀儒家學說出身,儒學先賢孔孟更是封圣,千年來祭祀尊崇不絕,這些都是法家所不能比的,可以說在封建時代,法家怎么也斗不過看起來溫吞吞毫無殺傷力的儒家,這點很有意思,因為早在戰(zhàn)國時期,法家就很看不慣儒家了。 法家的代表人物不少,經(jīng)管仲、士匄、子產(chǎn)、李悝、吳起、商鞅、慎到、申不害、樂毅、劇辛等人發(fā)展,在戰(zhàn)國時期趨向成熟,出現(xiàn)了一個集法家思想之大成的關(guān)鍵人物:韓非。韓非整理了前人的學說觀點,綜合之后提出了更加激烈的法學主張,和強調(diào)“仁義孝悌”的儒家格格不入,就差把儒家弟子祖先都拎出來罵一遍。 韓非子在《五蠹》中提出:“故明主之國,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笔裁匆馑寄??儒家是主張克己復禮的,孔子就想著恢復周朝的禮樂宗法,強調(diào)仁愛,韓非對這種觀點嗤之以鼻,他認為儒家那些道德說教都是陳腐破爛,儒家重視的“禮樂詩書”都是早該被淘汰的遠古垃圾,要維持一國穩(wěn)定,就必須“以法為教”。 ![]() 我們可以這么理解,韓非代表的法家,在和儒家爭奪“教”的地位。誰能成為社會的主導思想,更受君主的青睞,誰就能更加深入人心,上到廟堂下到江湖都有其學說散播,然后長久傳承下去。為此,韓非犀利地指出了儒家的一大堆缺點,他說“儒以文亂法”,儒家私學妨礙法治,不利于君王維系穩(wěn)定。 此外,韓非子還罵儒學是“愚誣之學”、“貧國之教”、“亡國之言”,這一點倒是跟近代提倡新文化、主張廢除傳統(tǒng)儒學禮教的學者看法相似。韓非子主張定法家于一尊,他的前輩商鞅同樣鄙視儒家,商鞅表示儒家學說不過是一些“高言偽議”,其理論都浮在表面,起不了富國強兵的實際作用,因此他也強調(diào)“法令者,民之命也,為治之本也”。 ![]() 事實證明,商鞅輔佐秦孝公,重視農(nóng)戰(zhàn)、輕道德文化教育確實讓秦國從貧弱走向強大,躋身戰(zhàn)國強國之列。但,以法家思想為主導的秦滅六國完成統(tǒng)一,卻只歷經(jīng)二世14年便走向毀滅,還落得個“暴秦”的名聲,反倒是被法家百般瞧不起的儒家日漸繁榮,在孔孟二圣的基礎(chǔ)上,又出現(xiàn)了董仲舒等后繼者,董仲舒將儒家準則擴成“仁義禮智信”五常,后代代沿用。 儒家在思想文化層面上長久起主導作用,直到現(xiàn)在,反映儒家價值觀的古語照樣是人人會背兩句,什么“人之初性本善”,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個人以為,現(xiàn)代社會許多人喜歡搶占道德制高點,借著三觀名義對一些法治案件中的受害者隨意指點批判,甚至衍生出荒唐的受害者有罪論,其中恐怕就有幾千年來儒教洗腦的原因。 ![]() 從這層來看,法家在中國歷史上與儒家相斗一直落于下風,要探究原因,還得回到漢朝前法家思想自身的一些特征上去。仍然以韓非舉例,韓非的主張是禁絕其他學說,獨尊法家,在他看來君王如果任由民眾被這些五花八門的學說影響,民眾就會是非不分;君王如果自己也兼聽這些學說,同樣會造成治理混亂。簡而言之,韓非和商鞅一樣,都想簡單粗暴、搞嚴格單一的思想專制。 但法家思想專制與儒家不同,打個比方,法家是硬刀子,儒家是軟刀子,嚴苛的刑罰是直接割人血肉,無孔不入的禮教是慢慢滲透進血肉,如果想維護穩(wěn)定,緩和社會矛盾,后者無疑比前者更好用,這是法家輸給儒家的一點。 ![]() 在君臣之道這方面,法家主張也比儒家激烈。韓非提出要尊君卑臣,把君主和臣子擺到了矛盾對立面,“強公室,杜私門”,君王必須有絕對的權(quán)威,君王定法出令,一切的生殺大權(quán)掌握在君主的手中,而臣子不能有自己勢力,以免成為誤國權(quán)臣。但這顯然不符合封建王朝的需要,君王只能平衡勢力,如果臣子毫無利益可言,為什么要傻頭傻腦地忠君? 韓非主張“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強調(diào)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而儒家主張“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肯定貴族的特權(quán),把禮教看得比律法重,這又符合了封建時代貴族集團的利益需要,封建王朝是私家財產(chǎn),如果真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話,皇帝身邊還有親信拱衛(wèi)嗎? 所以法家的法治長久作為輔助而不是主流思想存在,而儒家卻歷經(jīng)千年發(fā)展變成了更適應皇權(quán)需要的教化武器。用道家的話來說,這大概也算一種“以柔克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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