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娘親的一封信

娘，最近這段時間我和爹鬧了別扭，十多天了，也沒往家里打電話。前天晚上，妹妹在電話里和我說，你病了，還輸了幾天液。她剛說完這句話，我的心就顫抖了起來,隨即就撥通了你的電話。你的聲音是那么的低沉,我越聽心里越沉重。你一直說自己沒事，反復和我講身體沒有大礙，你越是這樣，我心里就越不舒服。

我知道，你是累倒的。回一次老家，我就勸你一次，多休息，地里的活別干了。打一次電話，我就說你一次，多吃點好的，多給自己的身體補充點營養(yǎng)。我也知道，你是不會聽我的。在你身邊十幾年，我很了解你，即便有千言萬語，也很難讓你做出改變。可是，你已過了花甲之年，我們兄妹幾個又不在你的身邊，你的生活，你的健康牽動著我腦子里的每一根神經(jīng)。

夜，越來越深了，我翻來覆去，輾轉(zhuǎn)難眠。我越是強逼自己，腦子反而愈加清晰。于是，我輕輕地合上眼睛，慢慢地去翻檢塵封在大腦里的往事。今年的，去年的，前年的，一直到十幾年前，一件一件地翻檢，想著想著，我激動不已；想著想著，我淚流滿面。我怕你一天一天變老，我怕看到你滿臉皺紋，我怕看到你白發(fā)蒼蒼。我有好多心里話想和你說一說，可又說不出口，所以，我決定寫一封信給你，試圖讓你做出一點改變，對自己好一點，哪怕一點點而已。

你這一輩子，一直在為別人著想，從來就沒有為自己著想過，年輕的時候是這樣，如今上了年紀了，你還是這樣。

我小時候，家里窮，吃個炒雞蛋算是改善生活了，我爹疼你，經(jīng)常把雞蛋給你夾到碗里，可你總是找借口，說自己不能聞雞蛋的味道，而后再把雞蛋夾給我們。我上小學三年級那年，爹做生意賠錢了。年前那幾天，整天都有上門要賬的，你索性就把家里的值錢東西都抵給了別人。

過完年，爹去了邯鄲，臨走前，也沒給你一分錢，沒過多久，家里的錢就花光了。學校組織歌詠比賽，要求每個學生穿一件白襯衫，你一個人到山里捉了五天蝎子，才給我和妹妹湊足了買襯衫的錢。這么多年來，你從來沒有亂花過一分錢，我們也沒見你給自己添置過一件像樣的衣服。去年，我和弟弟妹妹商量，打算每年給你點錢，可你制止了。你說，你們兄妹幾個在外也不容易，我還能干活，不想拖累你們。

去年八月，爹打電話告訴我,你要去新疆摘花椒,要我勸勸你。我打你電話，你就是不接。后來，妹妹告訴我，你已經(jīng)去新疆了。正值“三伏”，全國各地氣溫都在37°以上，網(wǎng)上也一直爆料熱射病亡人事故，你可知道，那幾天，我一直是提心吊膽，膽戰(zhàn)心驚的。

娘，想起這些事，我就心痛不已。我在外打拼了十幾年，沒能光宗耀祖，也沒能榮華富貴；沒能恪守孝道，也沒能讓你享上清福，我非常慚愧。在我心里，爹也是不稱職的，典型的大男子主義，看不上小錢，也掙不上大錢，還不讓你干這干那，怕你讓他臉上無光。但在我記憶里，你和他一塊生活了將近四十年，也沒過幾天幸福日子。

以前妹妹給我打電話，總是說咱老娘，我聽不慣，為了這事，我還指責了她好幾次。咱娘沒老，你怎么能說她老呢！娘，你從來沒有旅游過，你總是羨慕咱家后面那位女老師的生活，為了滿足你這個愿望，去年我想帶你來北京轉(zhuǎn)轉(zhuǎn)。

然而，你拒絕了，你說怕暈火車。去年年底，我買車了，就是怕你暈車，所以，我買了一個帶有超大天窗的，我想帶你去開封一趟，看看清明上河園，看看龍亭，等疫情解除了咱就去，我真怕你哪一天走不動了，那將是我這生最大的遺憾。

我爹年齡大了，心眼也越來越小了，他對一些事特別敏感，所以，我把這封信發(fā)到你的微信里，千萬不要讓他看?。∏杏?！ 

兒：張興瑞    

2020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