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似乎很久沒有仰起頭來，認認真真地看一回月光了，眼前的日子不過是一個個被庸碌填滿的白天，以及被疲憊占據(jù)的黑夜，那溫柔如水的白月光，早已留在了童年的記憶里。萬籟俱寂的時刻，要么在陳舊的燈光下梳理著生活紛亂的頭緒，要么在凌亂輾轉(zhuǎn)的睡夢中苦讀夜晚的漫長，月光，仿佛成了一個抽象而遙遠的名詞。 友人在微信群里發(fā)出他寫的詩，開頭寫月光的幾句很是驚艷，“零點的寂靜/瓷器般溫潤/月光的呼吸/潔凈如羽毛”，一個在零點仰頭看月光的人，一眼便看見了唯美的詩意。我想，那一刻，月光也一定看見了他，一個從庸常與繁蕪中掙脫出來的中年男子，有他特有的一份安靜而獨立，他接受了月光的問候，這唯美的詩句，仿佛是他聆聽并記錄下來的月光給他的耳語。高三復學的一天終于到來，持久的期盼與等待如塵埃落定，但是，這份姍姍而來的喜悅很快就被現(xiàn)實沖淡。特殊時期的復學，工作強度之大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除了密集進行的上課、測試、閱卷、輔導，更多了許多防疫的事務(wù)，每一件事都需要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和熱情，都不允許有任何懈怠和疏忽，不但要讓自己隨著時間的節(jié)奏如陀螺般高速轉(zhuǎn)動起來，還要將自己的神經(jīng)緊繃著如一張拉滿的弓。是的，就像眾生所認定的一樣，沒有誰的生活與工作輕松容易，你所認為的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而不同的是，一些人的不易與負重，是在眾人目光所能及的地方，是顯而易見，是轟轟烈烈，而一些人，他的不易與負重卻被一片靜好之景悄悄掩蓋，不為人知。
閱完最后一張試卷，眼睛發(fā)澀，胳膊有些酸痛，便走下樓去想要活動一下身體，呼吸屬于春夜的新鮮氣息。校園的夜晚，永遠都是那么靜謐、安寧，且富有特別的生氣。微風拂面，帶來香樟樹和花草的香味，農(nóng)田里的蛙聲此起彼伏，越過圍墻在校園隨風蕩漾，校園大道上一字排列的路燈，站立的姿勢和綻放的光亮，都顯得有幾分優(yōu)雅……一切是平平常常的內(nèi)容，沒有驚喜，但也給晚春的夜晚添了一些散文般的意境。偶然抬起頭來，驚奇地發(fā)現(xiàn)，大樓的東南角上，赫然掛著一輪圓月，一輪春夜的圓月。且不說乍晴乍雨的天氣讓這樣的圓月有多難見到，就算是曾出現(xiàn)過這樣的月光，自己又何曾抬頭看過一眼。此刻，圓月的光芒尤為明亮，渾圓的邊緣和周邊云層的輪廓，在光的映襯之下，都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云層空白處，呈現(xiàn)出不染纖塵的淺藍。整片天空像是被月光洗過，變得格外澄澈，潔凈。凝視這樣的蒼穹，眼睛也變得清亮起來，世間的蠅營狗茍像附著在鏡子上的塵埃一般，被月光輕易擦去，而裹在心上的煩惱、焦慮與疲憊，也被一掃而凈。
月光灑向大地，讓遠山朦朧，田野清新，讓從校園旁擦身而過的耒水沒有了浩蕩的聲勢，倒平靜得像一支悠揚的小夜曲，演奏著時光的緩慢。沐浴這樣的月光，獨自一人在校園里踱步，嗅著草木的清香，聽著蛙鳴與蟲唱，輕快悠然的感覺油然而生，仿佛再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讓自己傷神，再也沒有什么事與愿違的結(jié)果讓自己悵然若失。此刻，我看見月光，我和這大地上的萬物一樣，也被月光看見，并因此而領(lǐng)受到它的溫情與撫慰，像再一次回到了少年時光。那時，盡管在勞作一天后裹著滿身的泥巴，疲憊不堪，但當自己放平身體，躺在家門口的曬谷坪里仰面看著天空那一輪皓月，農(nóng)家少年的心里便種下了不一樣的情愫，或是憧憬悠遠的未來，或是遙想遠古的詩句，或是領(lǐng)悟到生活如月缺月圓，艱難困苦之中總得有所期許和希冀……那一刻，我看見月光，也被月光看見，我像是一個被月光寵愛的少年。泰戈爾在詩中寫過，“如果你錯過了太陽，并為此哭泣，那么你還會錯過月亮和星星”，而當你抬起頭來，看見了月光，我相信，你一定也會被月光看見，你曾錯過或遺落的，或許，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