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心橋，一場跨越時空的華工校友會

銘記心間 2021-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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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全世界都在向她說“你好”

他們在心底默默道了聲“再見”

光陰的故事(CCTV音樂頻道) 縱貫線 - 精彩音樂匯

你好，海心橋！

6月25日，廣州首座跨江人行橋海心橋揭開了神秘的面紗。

直至開橋儀式當晚，燈光和攝像機才第一次對準幾位橋梁參建者——他們穿著和平時一樣的短袖polo衫，有些靦腆地上了臺。

▲丘建發(fā)（左）、童愷旻（中）和徐郁峰（右）

關于這座橋，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機緣巧合下，我才發(fā)現(xiàn)，咱們建橋的幾位小伙伴，都是大學同窗?！焙Ｐ臉蛑鲃?chuàng)設計師丘建發(fā)說，“這是一個美麗的巧合?！?/section>

海心橋背后的95級“華工團”

華南理工大學

95級建筑學

丘建發(fā)

華南理工大學

95級 交通與土建

童愷旻

華南理工大學

95級 工民建

徐郁峰

華南理工大學

95級 水利水電

關計發(fā)

在海心橋項目中，丘建發(fā)負責造型設計，童愷旻負責橋梁結構，徐郁峰負責施工監(jiān)測，關計發(fā)負責外裝飾施工，覆蓋了橋梁工程的“四個關鍵幀”。他們有個共同的身份：華南理工大學1995級學生。

真人真事，絕無虛構。

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今天，我有幸走進這場別開生面的校友聚會，聽他們講海心橋背后的“華工故事”。

1995年，五山路381號

回憶華工時光，采訪現(xiàn)場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

上世紀90年代，五山路381號，是華南理工大學唯一的坐標。宿舍里的鐵床，東湖邊的石椅，飛馳的單車，回力運動鞋……那些關于青春的沖動和夢想，像跳過東湖水面的石頭，激起漣漪又消失干凈。

“那是一段無比單純、簡單的生活?！?/strong>負責海心橋外裝飾的關計發(fā)說，“我每天都是宿舍、教室、飯?zhí)萌c一線。宿舍在東一、東二、東三，教學樓在建筑紅樓，食堂就是東區(qū)飯?zhí)??！闭f完，丘建發(fā)和徐郁峰笑著點頭。

▲華南理工大學（北校區(qū)）紅樓建筑群

▲華南理工大學（北校區(qū)）東湖湖濱路

與他們仨不同，童愷旻就讀的交通土建專業(yè)在華南理工大學西區(qū)，當年住西八。“土木土木，又土又木?！蓖瘣饡F這樣調(diào)侃自己。

上世紀90年代，能考進華南理工大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我當年是以全廣東省前20名的成績考進的華工，是華工的最高分?！焙Ｐ臉蛑髟O計師丘建發(fā)調(diào)皮地補充到：“我當時沒有考好。”說罷，在座的其他幾位學霸都笑他是“凡爾賽”一級學員。

“第一名”這三個字，對于學生時代的丘建發(fā)來說是家常便飯。高中的時候，丘建發(fā)就經(jīng)?？寄昙壍谝幻瑪?shù)理化競賽獎也都拿了個遍。大學升研究生，丘建發(fā)也是學院第一?！跋啾扔谏险n，我更喜歡自學。”丘建發(fā)“再補一刀”。

聽罷，我對“就是玩兒”四個字有了更深的認識。

▲2000年，丘建發(fā)（第二排左二）與華南理工大學建筑學系同學的畢業(yè)合影

▲同學們躲在宿舍走廊里挑燈夜戰(zhàn)（丘建發(fā)提供）

相比之下，徐郁峰更像一個典型的學霸，沉迷學習，無法自拔?！按髮W四年，我堅持每天晚上在1號樓上晚自修。”這種堅持學習的海綿心態(tài)，徐郁峰一直保持到今天。

當我問到徐郁峰是什么星座時，他用看過的一篇關于星座的研究論文告訴我星座與人的性格并無關系。果然，跟學霸聊天是一件“自取其辱”的事。

▲“學霸”徐郁峰（第二排左二）與大學同學的合影

如果你認為學霸的生活只有學習，那就大錯特錯了。

“當年學校東西邊各有一條'墮落街’，有各種好吃好玩的?！蓖瘣饡F說，“西街在我大二的時候就拆了，東街一直都有?！?因為性格大氣果斷，童愷旻有一個綽號，叫“叔公”。

▲大氣“叔公”童愷旻

關計發(fā)偶爾會和舍友一起去街上逛逛。“學校的圍墻通往東街有個墻，每次我都鉆洞出去?！标P計發(fā)說，“當時街上有許多放映廳和游戲廳，可以租碟片，也可以看幕布電影。”

據(jù)關計發(fā)回憶，那個時候的放映廳只能容納二三十人，投影在幕布上，但大家還是看得津津有味?！?997年，在我準備念大三的時候，《泰坦尼克號》上映了，大家都搶著去看?！?/section>

▲華南理工大學舊校門

▲2002年，華南理工大學50年校慶，校友在舊校門外合影留念

“除了看電影，還會打搖四（游戲）。”關計發(fā)用操著一口陽江普通話，“那個時候比較火的游戲叫三國，還有PK?！标P計發(fā)說著，眼里閃過少年的光亮。

▲在海心橋項目中負責外裝飾的關計發(fā)

關計發(fā)或許是他們四人里最“好動”的一個，夜晚的東湖，總有他運動的身影。“我和舍友都喜歡在東湖邊夜跑，旁邊的足球場和籃球場和東湖連城一片，都是水泥地，是我們的運動天堂。”

▲華南理工大學東區(qū)足球場

因為歸屬于不同專業(yè)，當年的四個人，并沒有太多交集。那個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22年后，他們會因一座橋，聚集在一起，共同書寫廣州造橋歷史上的新傳奇。

接二連三被拖“下水”

轉眼21年，四人在各自的領域里熠熠生輝。

1999年，畢業(yè)于交通土建專業(yè)的童愷旻進入廣州市市政工程設計研究總院，一干就是22年。

▲童愷旻在明珠灣大橋施工現(xiàn)場

比童愷旻稍晚一步進入橋梁行業(yè)的是徐郁峰。大學畢業(yè)后的徐郁峰誤打誤撞考入了本校力學的研究生，一路小跑進橋梁的賽道，成為了研究橋梁安全監(jiān)測的博士。“我本科專業(yè)工民建是蓋樓房的，研究生開始偏離原先的軌道。”

▲徐郁峰在新光大橋施工現(xiàn)場

童愷旻和徐郁峰一致認為，城市路橋，面臨著從單一功能性，向復合景觀藝術性發(fā)展的趨勢。然而，藝術設計這塊兒他們并不在行，于是，他們想起了校友丘建發(fā)。

“丘建發(fā)學習的是建筑學。建筑師，對這個環(huán)境、城市空間的理解可能會比橋梁設計師、工程師更敏感一點。”徐郁峰說，“我和童愷旻都覺得丘院很適合?！?/section>

▲華南理工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副總設計師丘建發(fā)

就這樣，他倆開始把丘建發(fā)“拖下水”?！敖ㄖw樓都在地上蓋，做橋要往水下走，所以是真的拖'下水’”，丘建發(fā)打趣地說。

2016年，四座跨珠江大橋開展了設計改造大賽，徐郁峰找到丘建發(fā)參賽，四座橋的方案有兩個入圍了。后來，丘建發(fā)又參與了廣州大橋改造的概念方案競賽。“這些項目因為各種原因并未真正施工，但團隊借此積累了珠江橋的設計經(jīng)驗?！鼻鸾òl(fā)說。

▲華南理工大學建筑設計院，何鏡堂和丘建發(fā)等人在討論立面方案

四位小伙伴里，最后一個“下水”的，是當年在大學學習水利水電的關計發(fā)。“好動”如他，大學畢業(yè)后沒有選擇回到家鄉(xiāng)的設計院工作，而是跟著工程項目全國各地跑。工作上，他像一個永動機，不給自己設限。“其實做橋的項目，我也是頭一回，但我有信心，因為我的團隊有技術能力，也有設計經(jīng)驗?！?/section>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2019年年底，廣州首座跨江人行橋項目開始招標，丘建發(fā)所在的華工團隊與童愷旻所在的市政院團隊強強聯(lián)合，參與競標。他們的競爭對手中，有來自美、英、法各國的頂尖設計團隊，廣州“小蠻腰”的設計團隊也在里面。

三輪PK下來，丘建發(fā)代表的華南理工大學建筑設計團隊，以其對本土環(huán)境、氣候的熟悉，和對嶺南文化的深刻理解，過關斬將，突出重圍?！拔沂峭辽灵L的廣州仔，幾十年在廣州的生活，讓我對廣州文化有較為深入的認識，對廣州人的生活習慣有沉浸的觀察?！?/section>

史無前例，這個廣州新中軸線核心段的地標，將由本土設計師原創(chuàng)完成。

▲丘建發(fā)帶領的華南理工大學建筑設計團隊在工地合影

人行橋項目快到施工時，徐郁峰團隊中標負責施工監(jiān)測，關計發(fā)團隊中標負責外裝飾幕墻。

就這樣，因一座橋，四位曾經(jīng)的大學同窗，在畢業(yè)21年后，首次聚首。

相愛相殺，苦中作樂

“一開始我就和童院說，這個項目我們是要創(chuàng)新的，要通力打造一個精品，一個經(jīng)典。”丘建發(fā)說，“我們要對得住市民，經(jīng)得起歷史的考驗?！?/strong>

這是一座全三維曲面造型的藝術之橋，橋上除了拉索之外，主要線條幾乎沒有一處是直線，這在特大橋梁中是非常罕有的。“光是建模，就來回計算修改了超過200遍，把童院'虐’慘了。”

“海心橋背后的計算量是它隔壁鄰居獵德大橋的幾十近百倍。”負責結構的童愷旻說，“直線橋的案例很多，計算起來并不復雜，但這座橋是三維全曲面的，變量非常多，計算量很龐大?！?/section>

▲丘建發(fā)（左）和童愷旻（右）

“你們倆到底誰聽誰的？”我問

“結構聽童院的，設計還是得聽我們的?！鼻鸾òl(fā)說，“在數(shù)據(jù)計算合理的基礎上，我們會把美觀的需求提到最大，一點也不給童院省力氣的余地?！?/section>

敢這樣明目張膽“折磨”童愷旻的，也只能是丘建發(fā)了。“換作是別的合作方，我們都不好意思提那么多需求，這么苛刻的要求，合作方肯定會拒絕，但童院從未抱怨一句，這就是校友的力量。”丘建發(fā)說。

終于，橋梁進入現(xiàn)場施工環(huán)節(jié)，徐郁峰帶領團隊負責實時監(jiān)測橋梁的實際變化情況?！斑@座橋的安全監(jiān)測工作也十分復雜?！毙煊舴逭f，“幾百米的跨江距離，每往前邁出一步，就要進行數(shù)據(jù)監(jiān)測?！?strong>整個監(jiān)測過程，就像在走鋼絲，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這個工作關系到公眾的安全，責任非常重大。”

▲“走鋼絲”的徐郁峰，時時刻刻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今年年初，人行橋的主體架構終于落成，此時，關計發(fā)從容地從伙伴手里接過了“接力棒”。留給外裝飾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

“這座橋的每一塊金屬板都不一樣，每塊板都需要特別定制。”關計發(fā)說，“因為留給我的工期已經(jīng)很短，我沒有返工的時間，必須一次正確，不能出錯。”

沒有撤退可言。

然而，就在距離交付只剩兩周的緊要關頭，丘建發(fā)發(fā)現(xiàn)，總量4000多塊板里，還是有20多塊出現(xiàn)了小小的誤差?！拔业氖走x方案是將這些板換掉，但當時無論從工期還是成本上看，應該都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鼻鸾òl(fā)說。

令丘建發(fā)意外又感動的是，短短3天后，這20多塊金屬板居然全換好了。原來，關計發(fā)早猜到丘建發(fā)的想法，他嘴上不說，心里已暗自決定，不計個人的成本與得失，絕不給這座橋留下任何遺憾?！氨绕鹫f，我更喜歡行動?！标P計發(fā)說，“爭分奪秒解決問題才是王道。”

關計發(fā)不計成本地為這個項目付出，讓團隊所有人肅然起敬。

▲關計發(fā)（左），丘建發(fā)（中）和何鏡堂（右）

“華工建院對這個項目的投入也是不計成本的，一年365天，我們幾乎每天都有人在橋上盯。”丘建發(fā)說，“我們幾個建院的前輩，把項目的產(chǎn)值都分給幾個年輕人了，他們有的剛成家，為了這個項目，婚假都沒休?！?/strong>

負責外裝飾的關計發(fā)，施工期間幾乎天天都在橋上。廣州的夏天，強烈的紫外線照射在橋面裸露的鋼板上，從頭到腳，把關計發(fā)曬成了一塊黑炭。“女兒在深圳，已經(jīng)好些天沒見到我。上次女兒看到我的照片，問爸爸怎么不帥了。”關計發(fā)哭笑不得。

5月，人行橋完成整體施工，長達一年多的鏖戰(zhàn)終于告一段落，裝飾效果的完成，讓人行橋“從二星級標間秒變?yōu)槲逍羌壓廊A酒店”。“為了慶祝，設計院的幾位同事在橋上吃了一頓'豪華西餐’?！?/section>

“橋上還能吃西餐？”我驚訝地問。

“麥當勞+一線江景！這頓西餐還不夠豪華？”說罷，眾人都笑了。

不論什么事，一個電話就能解決

這次建橋，四位同學聚在一起是一種偶然，也是一種必然。

當劍走偏鋒的丘建發(fā)，遇見做事潑辣的童愷旻，當沉著冷靜的徐郁峰，遇見積極主動的關計發(fā)，四個人性格迥異，但相同的是，他們身上都帶著一股“華工精神”。

“這讓我想起咱們當年的校訓：團結、勤奮、求實、創(chuàng)新?！鼻鸾òl(fā)說，“我們每個人都把這八個字銘記于心、外化于行?！?/section>

這份“仰天大笑出門去”的風骨，在廣州其它院校的門徒身上很難看到。理工科院校能夠培養(yǎng)出一種極富邏輯性的超然物外的“狂”。如果把人生化分為角色、位置、分寸、境界四個層次的話，“狂”無疑是一種格外專注的境界。這種登峰造極的境界，是曾經(jīng)屬于少年時代的英雄夢。

▲“團結、勤奮、求實、創(chuàng)新”是華南理工大學的舊校訓，后來換成了“博學、慎思、明辨、篤行”

校友的天然紐帶，讓他們在共事時多了一份信賴和團結，因為是同學，彼此的信任感更強，合作起來更少顧慮，也讓工作推進更為順利?！?strong>同學之間的感情是綠葉對根的情誼。它勾起我們對大學時代的懷念，這種感情揮之不去相伴一生，將是我們珍藏一生的財富?！?/section>

童愷旻說：“因為大家是校友的緣故，有一份天然的信任，遇到問題只要去想怎么解決就好了?！?/section>

“是的，溝通成本很低，很多事情，打一個電話就溝通好了。”丘建發(fā)接過話頭。

“我們在技術上有碰撞，也有沖突，通過溝通分析，最后都能達成一致，因為大家有共同的理念?！毙煊舴逭f，“有一點相見恨晚的感覺。”

“是的，徐院說出了我的心聲?！标P計發(fā)接著說，“這個項目令我最感動的，就是認識華工這個團隊。丘院他們，不管何時，什么困難，都會及時跟進，解決問題。這就是華工精神?！?/section>

▲童愷旻（左三），丘建發(fā)（左四）和徐郁峰（右二）在人行橋合龍會

“項目周期這么長，你們四個偶爾會聚一聚嗎？”

“大家都很忙，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一直到今天采訪，我們四個才第一次聚齊，吃餐便飯。”丘建發(fā)說，“大家都是實在人，喜歡談技術和工作。”

我看著桌上的飯菜，兩葷兩素一碗湯。君子之交淡如水，或許正如這桌上的粗茶淡飯一樣，簡簡單單，本本真真。

“我給你們拍張合影吧！”在我的邀請下，四位前輩這才坐在一起，定格了這個無比珍貴的瞬間——時隔22年，一座橋，續(xù)寫了他們緣分的序章。

▲唯一的合影，從左到右：徐郁峰、童愷旻、丘建發(fā)、關計發(fā)

“項目結束了，大家都很舍不得。”丘建發(fā)忽然停頓下來，好像在克制著什么，話音剛落，四人相視著沉默。
6月25日，海心橋正式開橋。當全世界都在向她說“你好”，他們卻在心底默默道了聲“再見”。
江湖再見，
后會有期。

編輯 / 2010級華工校友NAN
圖片 / 1995級華工校友丘建發(fā)、童愷旻、徐郁峰、關計發(fā)提供
設計 / 盛華
統(tǒng)籌 / 冷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