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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觀全文,丁先生無非是在強調實踐精神在自然科學中的重要性,同時還對其作出新的解釋:第一,尋求真理的唯一途徑是對事物客觀的探索;第二,探索應該有想象力、有計劃,不能消極地袖手旁觀。這雖屬老生常談,卻無可厚非,只是其中對傳統(tǒng)教育和陽明先生的認識,以及一些邏輯問題,本人覺得尚待商榷,一一指摘出來,以期共饗,孰是孰非,歡迎留言。 先看第一段,丁先生聲稱他受了一部分傳統(tǒng)教育,還有一部分是西方教育;再看第二段,丁先生又聲稱在中國傳統(tǒng)教育里,最重要的書是“四書”。問題來了:這個結論是誰下的?如果是引用,丁先生為什么不作說明,作為一個得過諾貝爾獎的物理學家,如果是憑主觀臆斷,人云亦云,那豈不是貽笑大方?如果是丁先生自己下的,憑什么,就憑他受的一部分傳統(tǒng)教育,和一部分西方教育?中國傳統(tǒng)教育,這個概念怎么厘清,從三皇五帝算起,還是從開元盛世或一代天驕算起?到哪里結束,鴉片戰(zhàn)爭,民國成立?概念尚未厘定,就能蓋棺定論? 還記得那個北大學生在98年克林頓訪華時的提問嗎?那個北大公推出來的精英提問:我個人認為,自從中國開放改革以來,我們對美國的文化、歷史、文學已有很多了解,對美國總統(tǒng)也知道得很多,我們還看了電影《泰坦尼克號》。但美國人對中國人民的了解卻似乎沒有那么多。也許他們只通過一些描寫文化大革命或農(nóng)村生活的電影來看中國。所以我的問題是,身為十年來第一位訪問中國的美國總統(tǒng),閣下計劃怎樣加強我們兩國人民的真正了解和尊重? 看了電影《泰坦尼克號》,就能佐證對美國的文化、歷史、文學已有很多了解嗎?這是什么邏輯?那我還看了《速度與激情》《生化危機》等系列,是不是對美國的文化、歷史、文學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怎么看怎么感覺有點像那什么“最近我常在喝這什么什么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氣上五樓不喘氣了”? 再看第三段,丁先生又聲稱“傳統(tǒng)的中國教育并不重視真正的格物和致知”,這下我又疑惑了,難道我們之前一直讀的“讀萬卷書 行萬里路”“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是空穴來風?顧憲成在東林書院的對聯(lián)“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只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 繼續(xù)看第四段,丁先生聲稱“王陽明的思想可以代表傳統(tǒng)儒家對實驗的態(tài)度”,后舉了王陽明格竹子的事例作為佐證,這下更是讓人莫明其妙。首先,儒家學派支系眾多,有些甚至是相互對立,如孟子的性本善和荀子的性本惡,程朱理學和陽明心學等等,不一而足,陽明心學在儒家思想中影響非常大,但是,好像至今除了這位丁先生,沒有誰認為王陽明的思想可以代表傳統(tǒng)儒家對實驗的態(tài)度,王陽明是在格竹子失敗之后才走上弘揚心學的道路,換句話說,王陽明在格竹子前后的思想是不同甚至是相反的,由對晦庵深信不疑到尖銳反對,格竹子明明是在探察外界,失敗之后才改為探討自己。但是,這位丁先生卻這樣下結論:這位先生明明是把探察外界誤認為探討自己。 再看第五段,丁先生聲稱:“儒家傳統(tǒng)的看法認為天下有不變的真理,而真理是'圣人’從內心領悟的?!比缓蠖∠壬鷮@種現(xiàn)象進行了否定:這種觀點是不適用于現(xiàn)在的世界的。首先,儒家傳統(tǒng)的看法從何而來,丁先生能提供出處嗎?其次,天下沒有不變的真理嗎?有,那就是變。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儒家的經(jīng)典中有五經(jīng),其中的《易》經(jīng)就是講變的,大家去看看那些儒學大師,孔圣人,濂溪先生,橫渠先生,朱子,象山先生,程家兄弟,陽明子,哪個不研究《易》?丁先生還下結論:圣人知道真理以后,就傳給一般人。孟子說,人人皆可為堯舜;曾文公說,不為圣賢,便為禽獸。人人都可成圣人,還怎么傳給一般人? 接下來的五段,丁先生在講實驗精神在科學上的重要性,這我不懂,不作評論。 第十一段,丁先生又出高論:時至今天,王陽明的思想還在支配著一些中國讀書人的頭腦。因為這個文化背景,中國學生大都偏向于理論而輕視實驗,偏向于抽象的思維而不愿動手。這個邏輯我更不明白了:首先,王陽明的思想支配著一些中國讀書人,怎么就推導出中國學生大都偏向于理論而輕視實驗?一些和大都之間存在怎樣的聯(lián)系?丁先生能不能現(xiàn)身說法,跟我們解釋一下?恕我愚鈍,一些能夠推導出大都的結論,實在是理解不了;再說王陽明的主張是知行合一,如果王陽明的思想還在支配著一些中國讀書人的頭腦的話,那這些人應該踐行陽陽先生的主張知行合一才對,怎么會重理論而輕實驗呢? 如此文章,竟有這么多無法理解的邏輯,真希望丁先生出來解釋,畢竟是獲過諾獎的人,思維不是我等平庸之輩所能理解。 附原文:應有格物致知精神 我非常榮幸地接受《瞭望》周刊授予我的'情系中華'征文特別榮譽獎。我父親是受中國傳統(tǒng)教育長大的,我受的教育的一部分是傳統(tǒng)教育,一部分是西方教育。緬懷我的父親,我寫了《懷念》這篇文章。多年來,我在學校里接觸到不少中國學生,因此,我想借這個機會向大家談談學習自然科學的中國學生應該怎樣了解自然科學。 在中國傳統(tǒng)教育里,最重要的書是'四書'。'四書'之一的《大學》里這樣說:一個人教育的出發(fā)點是'格物'和'致知'。就是說,從探察物體而得到知識。用這兩個詞語描寫現(xiàn)代學術發(fā)展是再恰當也沒有的了。現(xiàn)代學術的基礎就是實地的探察,就是我們現(xiàn)在所謂的實驗。 但是傳統(tǒng)的中國教育并不重視真正的格物和致知。這可能是因為傳統(tǒng)教育的目的并不是尋求新知識,而是適應一個固定的社會制度。《大學》本身就說,格物致知的目的,是使人能達到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的田地,從而追求儒家的最高理想--平天下。因為這樣,格物致知的真正意義便被埋沒了。 大家都知道明朝的大理論家王陽明,他的思想可以代表傳統(tǒng)儒家對實驗的態(tài)度。有一天王陽明要依照《大學》的指示,先從'格物'做起。他決定要'格'院子里的竹子。于是他搬了一條凳子坐在院子里,面對著竹子硬想了七天,結果因為頭痛而宣告失敗。這位先生明明是把探察外界誤認為探討自己。 王陽明的觀點,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里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儒家傳統(tǒng)的看法認為天下有不變的真理,而真理是'圣人'從內心領悟的。圣人知道真理以后,就傳給一般人。所以經(jīng)書上的道理是可'推之于四海,傳之于萬世'的。經(jīng)驗告訴我們,這種觀點是不能適用于現(xiàn)在的世界的。 我是研究科學的人,所以先讓我談談實驗精神在科學上的重要性。 科學發(fā)展的歷史告訴我們,新的知識只能通過實地實驗而得到,不是由自我檢討或哲理的清談就可求到的。 實驗的過程不是消極的觀察,而是積極的、有計劃的探測。比如,我們要知道竹子的性質,就要特地栽種竹樹,以研究它生長的過程,要把葉子切下來拿到顯微鏡下去觀察,絕不是袖手旁觀就可以得到知識的。 實驗不是毫無選擇的測量,它需要有小心具體的計劃。特別重要的,是要有一個適當?shù)哪繕?,以作為整個探索過程的向導。至于這目標怎樣選定,就要靠實驗者的判斷力和靈感。一個成功的實驗需要的是眼光、勇氣和毅力。 由此我們可以了解,為什么基本知識上的突破是不常有的事情。我們也可以了解,為什么歷史上學術的進展只靠很少數(shù)的人關鍵性的發(fā)現(xiàn)。 在今天,王陽明的思想還在繼續(xù)地支配著一些中國讀書人的頭腦。因為這個文化背景,中國學生大部偏向于理論而輕視實驗,偏向于抽象的思維而不愿動手。中國學生往往念功課成績很好,考試都得近100分,但是面臨著需要主意的研究工作時,就常常不知所措了。 在這方面,我有個人的經(jīng)驗為證。我是受傳統(tǒng)教育長大的。到美國大學念物理的時候,起先以為只要很'用功',什么都遵照老師的指導,就可以一帆風順了,但是事實并不是這樣。一開始做研究便馬上發(fā)現(xiàn)不能光靠教師,需要自己做主張、出主意。當時因為事先沒有準備,不知吃了多少苦。最使我彷徨恐慌的,是當時的惟一辦法--以埋頭讀書應付一切,對于實際的需要毫無幫助。 我覺得真正的格物致知精神,不但是在研究學術中不可缺少,而且在應付今天的世界環(huán)境中也是不可少的。在今天一般的教育里,我們需要培養(yǎng)實驗的精神。就是說,不管研究科學,研究人文學,或者在個人行動上,我們都要保留一個懷疑求真的態(tài)度,要靠實踐來發(fā)現(xiàn)事物的真相。現(xiàn)在世界和社會的環(huán)境變化得很快。世界上不同文化的交流也越來越密切。我們不能盲目地接受過去認為的真理,也不能等待'學術權威'的指示。我們要自己有判斷力。在環(huán)境激變的今天,我們應該重新體會到幾千年前經(jīng)書里說的格物致知真正的意義。這意義有兩個方面:第一,尋求真理的唯一途徑是對事物客觀的探索;第二,探索的過程不是消極的袖手旁觀,而是有想象力的有計劃的探索。希望我們這一代對于格物和致知有新的認識和思考,使得實驗精神真正地變成中國文化的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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