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兒童和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務（CAMHS）的臨床醫(yī)生，熟悉被轉介兒童的父母之間的高度沖突和不和諧的關系，其中一些父母可能正在分居、已經(jīng)分居或離婚。兒童心理健康的改善和治療，可能需要側重于對父母關系的干預。然而這些父母通常不愿意通過調解、育兒課程或對自己的治療來獲得幫助。僅僅對兒童自身的心理健康進行干預，可能不足以持久地解決這些困難。兒童或青少年因其自身的心理健康問題而被轉介，這為干預提供了機會，因為兒童的癥狀會迫使父母尋求幫助。為此，有人認為，這項工作最好在兒童與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務中心完成。本文從精神分析的角度，對這些案例提出了一些思考和理解。這種方法是從一位心理治療師的經(jīng)驗中發(fā)展而來的，一位既是在CAMHS工作的兒童與青少年心理治療師，同時是一位從事分居和高度沖突的父母工作的夫妻精神分析心理治療師。

一種被稱為CAPRD的新的疾病，或稱為受父母關系危機影響的兒童，已被納入《精神障礙診斷和統(tǒng)計手冊》第五版(DSM-5)的“其它可能成為臨床關注焦點的疾病”一章(美國精神病學協(xié)會，2013年)。在《國際疾病和相關健康問題統(tǒng)計分類》（ICD-10）中，“異常的家庭內部關系”類別包括成人之間的家庭內部障礙，以及影響兒童心理健康的不利關系模式（世界衛(wèi)生組織，1992年）。Bernet, Wamboldt,和Narrow（2016）提出，當臨床注意力集中在父母關系危機的負面影響上，包括心理和身體健康時，應增加對心理健康障礙兒童的CAPRD診斷。他們提出，使用CAPRD有助于識別兒童癥狀的背景和突發(fā)誘因，并有助于制定全面的治療計劃。

感情的強度和根深蒂固的沖突性質，會讓臨床醫(yī)生不知如何繼續(xù)下去或提供幫助。這些父母可能已經(jīng)就離婚協(xié)議、監(jiān)護權和聯(lián)系進行了長時間的法庭訴訟，并且可能已經(jīng)按照規(guī)定的聯(lián)系安排，進行了法庭命令的評估。然而法院的指令經(jīng)常不被遵守，被暗中破壞，或者被強烈憎恨。為了使任何一種功能性的安排，不會給兒童及其父母留下令人不安和受傷害的經(jīng)歷，也不會給他們以后的生活和心理健康帶來影響，需要理解其中的動力。

本文從父母和兒童的角度，描述了父母分居和建立共同養(yǎng)育關系中的一些心理和發(fā)展任務。然后，介紹了精神分析的觀點和概念，作為這里描述的治療方法的支撐，包括作為精神逃避的不滿（Steiner, 1996）以及三角空間和第三者位置的發(fā)展（Britton, 1989）。這種治療方法的關鍵，包括同一位治療師單獨平行觀察父母，以及單獨觀察兒童一兩次。這支持了一個潛在的目標，即不同的觀點可以共存，也支持治療師促進父母理解兒童的經(jīng)歷。

兒童和青少年在父母分居中的經(jīng)歷

相對來說，有些兒童不受父母分居的影響，而有些兒童會出現(xiàn)長期的情緒和行為問題。人們發(fā)現(xiàn)，當父母有著和諧的共同養(yǎng)育關系時，當兒童經(jīng)常接觸非監(jiān)護父母時，兒童會做得更好（Lund & Riley, 1984）。美國早期對分居家庭的研究發(fā)現(xiàn)，兒童適應的一個重要方面是兒童面臨的父母之間敵意的程度（Jacobson, 1978）。Wallerstein和Blakeslee （1989）發(fā)現(xiàn)，最痛苦的兒童是那些成為父母沖突焦點的兒童。高水平的父母沖突往往與低成就、低自尊和抑郁有關（Harold, Aitken, & Shelton, 2007）。

兒童的矛盾忠誠也與心理健康問題的發(fā)展有關。其中一個關鍵方面是，兒童試圖對互相敵對的父母保持良好的感情（Bernet et al., 2016）。他們可以努力理解對立和不相容的觀點，以及對事件和關系的描述。對于兒童來說，對父母在一起的焦慮，和讓他們分開的責任感是壓倒一切的。當父母經(jīng)常處于嚴重的情緒狀態(tài)時，兒童可能會感到有責任，因此他們可能會感到焦慮，害怕會受到他們目睹的同樣程度的敵意。為了不激怒或讓父母困擾，兒童把自己的感受和經(jīng)歷留給自己。有些父母會濫用兒童的感情，作為證據(jù)，進一步證實，詆毀和批評另一方父母是非常有必要的。這些兒童因此越來越少談論他們的經(jīng)歷。

兒童被當作中間人，甚至是間諜。在家庭系統(tǒng)理論中，父母可以在跨代聯(lián)盟中“三角合作”一個兒童，其中父母一方或雙方試圖爭取兒童的支持，來對抗另一方（Minuchin et al., 1978）。研究發(fā)現(xiàn)，與兒童結盟的父母，比沒有與兒童結盟的父母感到更加不安（Lampel，1996）。Bernet等人（2016）將疏遠父母描述為兒童在沒有充分理由的情況下，拒絕或抵制與父母的關系，他們認為這可能涉及教化和操縱。

對于父母分居的兒童來說，所謂的“普通”過程包括承認關系破裂、感到失落和拒絕、接受離婚的持久性，以及放棄對恢復先前家庭的渴望。兒童對自己建立戀愛關系的能力產(chǎn)生信心，也是這個過程的一部分（Robinson, 1991）。有些兒童可能只知道和父母中的一方生活，幾年后會和另一方建立或更新關系。非居住父母可能會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陌生人，他們的孩子已經(jīng)聽說過，或者對他們有支離破碎的記憶。非居住父母爭取接觸可能是非常不受歡迎和令人不安的，是對居住父母生活的侵入，也會給兒童帶來巨大的壓力，他們可能會感到對這種情況負有責任。

分居共同撫養(yǎng)的挑戰(zhàn)

離婚或分居被認為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一個事件，涉及痛苦的心理工作 （Clulow and Vincent, 1987）。Robinson（1997）將離婚比作喪親之痛，并認識到伴侶往往處于這一過程的不同階段，這取決于他們是否主動提出分居。她描述了這樣一個過程，包括從關系中找回情感投資，挽回自尊，發(fā)展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她稱之為“情感離婚”。心理分居還包括重新整合，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投射到他人身上的自我方面，并從整個人生旅程的角度理解這種關系及其破裂。認識到對前配偶的矛盾情緒，并意識到在這段關系中花費的時間沒有浪費，也是這個過程的重要方面（Clulow, 2012）。對一些人來說，悲傷可以推遲，只有當一個伴侶找到新的伴侶時，悲傷才會真正開始（Robinson, 1991）。這個過程的其他方面包括幫助處于關系中的兒童理解發(fā)生了什么，并向前邁進。

父母分居的一個重要方面是加強共同撫養(yǎng)關系。這包括認識到養(yǎng)育優(yōu)先權和貢獻的差異（Robinson, 1991），以及保持兒童對另一方父母的依戀。特別是對非居住父母來說，親子關系被重新定義，經(jīng)常涉及到失去日常聯(lián)系。非居住父母可能會覺得自己是局外人，不了解兒童的發(fā)展階段、當務之急或總體生活。當父母在法庭訴訟期間可能有一段時間沒有聯(lián)系時，情況尤其是如此。

分居的父母不得不繼續(xù)與他們不愿意的人交往，他們可能會感到被背叛和被虐待。對于心理平衡，最輕微的接觸都會擾亂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兒童們是這種關系的持續(xù)提醒者，父母可以感覺到他或她在心理上永遠不會擺脫另一方。無論父母如何致力于讓他們的孩子與另一方建立關系，幫助他們做出他們面臨的轉變，與另一方接觸還是極具挑戰(zhàn)性，并且需要相當多的情感能量來管理。對于一些最具沖突性的父母來說，憤怒和怨恨變得根深蒂固，他們無法在做決定時優(yōu)先考慮自己作為父母的角色，并與之保持一致；這些敵對的互動模式可能不會隨著離婚而結束（Robinson, 1991）。

兒童的個性和身體特征是另一方父母的提醒者，這可能會讓人擔心兒童會變得太像另一方父母，并開始以類似于在父母關系中目睹或經(jīng)歷的方式，對待一方父母。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父母之間的動態(tài)關系不斷地被重新審視，并存在在當下。當事情進展得足夠順利時，父母可以將兒童的感受與他們自己的分開，并理解兒童需要對他們來自哪里，以及他們擁有父母的哪些方面感到滿意，例如，身體特征和個性特征，他們共同的經(jīng)歷和早期記憶。對一些父母來說，如果這些特征是不受歡迎或被詆毀的，兒童會開始覺得自己的某些方面是父母所不能接受的。

與分居父母的治療咨詢

這里描述的治療咨詢方法是針對那些有根深蒂固的沖突、不和和痛苦的離異父母，而不是針對那些有家庭暴力的父母。當父母之間的動態(tài)具有暴力和虐待的性質時，很難區(qū)分；澄清一下，暴力包括身體暴力、威脅、恐嚇和虐待。當看到父母在同一個房間里明顯沒有幫助時，這種方法可能是有用的。一些精神分析的概念和思維支撐著這項工作。包括“第三者位置”（Britton, 1989），不滿作為一種精神逃避（Steiner, 1996），關系作為第三者（Morgan, 2000, 2001），以及在理解兒童的經(jīng)歷時使用治療師的反移情。同一位治療師看到父母和兒童各自的情況，支持不同立場可以共存的可能性的發(fā)展，并且理解一個觀點不會使另一個觀點無效。它還提供了直接接觸兒童經(jīng)歷的途徑，治療師旨在促進父母更多去理解兒童的經(jīng)歷。

三角空間

隨著時間的推移，母子二人組與一個重要的“第三者”的關系進行協(xié)商，這種關系被稱為戀母情節(jié)。這通常是父親，但也包括所有與母親情感親密的人。Britton （1989）描述了嬰兒如何得知，他們可以被包含在一個鏈接中，該鏈接排除了另一個人，并被排除在其他鏈接之外。這個過程的一個核心方面包括對能力的內化，即足夠好的去管理，來自不同位置的經(jīng)驗的能力，以及相信其他人也可以。這個過程要進行得足夠順利，取決于早期的牽制經(jīng)驗，以及在這些位置上固有的情感的持續(xù)牽制。這類似于精神生活中的一個發(fā)展的里程碑。

在協(xié)商戀母情節(jié)的過程中，會有失落感和背叛感。然而，當事情進行得足夠順利時，其他人之間的創(chuàng)造性聯(lián)系，不會對心理生存構成威脅，而是可以成為一種資源，提供保護和牽制，以及一個更豐富的世界，這可能包括一個可能的兄弟姐妹或創(chuàng)造性的項目和活動。父母之間的聯(lián)系包括濫用藥物、家庭暴力、一種針對兒童的聯(lián)合行動，或暴露于父母的性活動中，這可能威脅到“繼續(xù)存在”的核心意識。在父母的這種聯(lián)系中，這一發(fā)展過程的全部協(xié)商被打斷了，因為他人之間的聯(lián)系威脅到了自己。

三角形中位置之間的運動，以及三維三角空間的內化，在心理上有助于思維的內在流動性。例如，這包括能夠想象不同的觀點，并同時記住這些觀點?？吹阶约号c他人的關系并參與其中，以及對他人的分離和不同感興趣的能力也與此相關。它還包括對他人如何看待和體驗自己的好奇心，這與自己的自我觀有何不同，以及意識到與他人接觸對自己的影響。沒有這種心靈空間的內在流動性，在人際關系世界中航行是非常困難的。對這些夫妻來說，另一方的心理分居是不可容忍的，他們有一種強迫的感覺，強迫另一方在自己的敘述和外部互動中，適應他們的觀點，這導致了無休止的沖突。

精神分析思維已經(jīng)擴展到包括將夫妻關系視為“第三者”（Morgan, 2000, 2001）。在對分居夫妻的工作中，這種想法是有用的，因為一個人的目標是幫助父母看到他們的關系，或他們共享的聯(lián)系，是彼此獨立和不同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是第三者。這種想法為問題、責備和傷害潛在地創(chuàng)造了另一個地方，而不是在另一個人身上。這種“關系”以及父母給彼此帶來了什么，可以從外部來看，例如，“我們激發(fā)了對方最糟糕的一面”和“我在他身邊無法正常思考”，這些父母被困在一個地方，在這個地方，雙方一對一錯。如果這種關系是“錯誤的”，那就在對方身上為“正確的”東西創(chuàng)造更多的空間，至少足以認為，這個人可能會給孩子提供一些東西，也不是完全壞的。

人們在不同的關系中展現(xiàn)出彼此不同的一面。在根深蒂固的沖突中，沒有一種觀點認為，一方父母與兒童之間的聯(lián)系可以不同于另一方。與另一個人分居，涉及到父母在許多方面都不為人知，也不盡人意或可以理解。然而有了根深蒂固的立場，就有了一種信念，即他人是完全為人所知的，與自我完全一樣。正如Clulow 和Vincent（1987）指出的那樣，另一方父母的需求和經(jīng)歷可以是無形的，也可以是故意不屑一顧的，或不感興趣的。另一方父母可能在另一段關系中有所不同，特別是在他或她與兒童的關系中有所不同，這種可能性不受歡迎。在這種方法中，實際的人，和這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影響，是可以區(qū)分的。一方父母面臨著兒童與另一方的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比該父母的聯(lián)系更有價值。正如一位母親對一位父親說的那樣，“他竭盡全力想見到漢娜，但他從未為我努力?！奔刀蕛和玫降年P心和關注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對于作為“第三者”的治療師來說，只從一個角度看問題，以及支持某一方可能會有巨大的壓力。臨床醫(yī)生經(jīng)常被給予完全不同的事件描述，這些描述很難被識別為同一事件。尋找“事實”和“真相”很有誘惑力。這些事件通常被作為忽視的緊急證據(jù)，使治療師面臨相當大的壓力，不得不采取行動或擔任裁決者。保持不同的解釋思維，同時理解父母在房間里的經(jīng)歷，是這項工作的核心，也是一個相當大的挑戰(zhàn)。治療師在他或她的思考中發(fā)展出第三者位置，而觀點和信念則以事實的形式呈現(xiàn)。在引入另一種觀點時，治療師感到被完全拒絕的風險。在治療師的反移情中，他或她經(jīng)歷了兒童所承受的壓力，以及一次只能持有一種觀點。

史密斯夫人概述了在最近的一次探望接觸中，史密斯先生是如何在艾米發(fā)燒的時候帶她去看芭蕾舞的。她把這作為忽視的證據(jù)，描述了他是如何“看不到她的需求，但這又全部是關于他以及他的需求?！卑咨』貋砹?，史密斯夫人周一不得不請一天假。史密斯夫人的憤怒在房間里顯而易見。

我感受到了以她自己的方式看待事情的壓力，但我想到了其它的可能性：昂貴的芭蕾舞票、不想讓孩子失望、難以做出選擇，所有這些都讓人覺得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