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必輝

暑假的一天，國光家里剛吃完晚飯，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接著進(jìn)來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她是村里有名的媒婆，李嬸。國光爸爸死于一場車禍已經(jīng)三年了，原來李嬸是給國光媽媽做媒來了。她說她有一個遠(yuǎn)房表親離婚已經(jīng)半年了，她想把國光媽媽說給他。李嬸一個勁地說她表親家庭條件如何好的時候，國光媽就婉言拒絕了她，她說等國光大學(xué)畢業(yè)了再考慮。其實國光知道她更放心不下的是奶奶。

國光奶奶自從他爸走后，身體變得越來越差，每天要靠吃藥來維持生命。家庭重?fù)?dān)就落在了國光媽媽一個人的身上。

今年國光家里有喜事，原來國光考上了一所省重點大學(xué)，他將要成為村里少有的大學(xué)生了，這在村里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一件事。但是國光考的是B類本科，需要的學(xué)費較多，對于這個貧困的家庭，這可是一筆重大的開支，真是令人又喜又憂。

深夜，國光躺在床上還沒有睡意，滿腦子想著他讀大學(xué)的情景和他媽媽辛苦操勞的情景。到下半夜他迷迷糊糊聽到家里有響動的聲音，迷糊中他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帶著媽媽在參觀美麗的大學(xué)校園。

從夢中醒來已是中午時分，糟了，起得太晚了，應(yīng)該做飯了。心里想著，正要到屋后的菜地里去摘菜，只見他媽媽推著自行車正從外面回來，車駕上載著兩個還沾有碎菜葉的空籮筐。國光腦子里浮現(xiàn)出媽媽一大早就弓著腰吃力地騎著滿載兩籮筐菜的自行車的樣子，又想到了媽媽蹲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賣菜的情景，不禁心痛起他媽媽來。媽媽卸下籮筐就進(jìn)里屋清數(shù)那些當(dāng)天賣菜的零錢，然后整齊地碼放進(jìn)一個餅干盒里，盒子里放著一張寫有字的紙，媽媽拿著看了看，發(fā)著呆。國光叫了她一聲“媽”，媽媽慌了一下，就把那張紙放進(jìn)盒子,蓋上,然后把盒子放進(jìn)抽屜里。國光狐疑：到底是什么，好像怕人知道一樣，是什么重要的單據(jù)?或者是爸爸年輕時寫給她的情信？……

“國光你做飯，媽媽到菜園子里澆菜?！?/span>

“好的，媽媽?！眹鈶?yīng)道。

國光做好飯，出來叫媽媽吃飯。只見媽媽正在用力一上一下的搖動著手搖抽水泵，水嘩嘩地流出來，一桶，兩桶，滿了，媽媽就下蹲猛一用力挑起兩桶水往菜地里走，水應(yīng)該很重，但媽媽卻走得穩(wěn)健有力，一手扶扁擔(dān)，一手一擺一擺的。

屋后一大片菜地，綠油油的菜葉碧玉一般，辣椒紅得像火，西紅柿掛在枝頭，像一個個紅瑪瑙。菜地頭一堆顯然是剛拔的雜草，媽媽動作真快；泥土濕漉漉的，那要澆多少桶水啊。媽媽用她那粗糙的手舀水一勺一勺地澆著，潑開的水像天女散花一樣落下，真好看。媽媽的額頭滿是晶瑩的汗珠，全身都濕透了。

媽媽天天上午去街市賣菜，下午到村東頭的一個牙簽廠上班，每天都過得忙忙碌碌的。國光利用暑假幫著媽媽打理菜園子和做家務(wù)，照顧奶奶和妹妹，有空閑就看看書。有同學(xué)約他出去玩，他只說有事，不去了。

時間在忙碌中一天一天地過去，暑假快結(jié)束了。媽媽督促國光收拾好行李提前幾天去上學(xué)，說著進(jìn)里屋拿出一個餅干盒交給國光，滿臉寫著喜悅，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艱巨的任務(wù)，說道：“你讀大學(xué)的學(xué)費給你準(zhǔn)備好了，剛好是一萬元?！眹獯蜷_盒子，只見里面碼著一沓沓面值不一的人民幣，疊得整齊，但顯然是皺褶了被重新一張張抹平整理好的，每一張都是媽媽省吃儉用積攢的血汗錢；里面還有一張紙，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供國光讀大學(xué)。國光想起來了，是他爸爸當(dāng)年出車禍傷了腦，不能言語，臨走前使盡全力用筆寫下的遺囑。國光打了一激靈，渾身像是著了電一樣，眼淚奪眶而出。國光把一盒錢小心冀冀放進(jìn)行李箱。

第二天一早，國光媽媽沒有去賣菜，她要送國光去坐車上學(xué)。國光怕漏了什么重新檢查行李?！板X呢？我放行李箱的錢呢？”突然聽到一聲驚呼，媽媽心里一揪，急忙去翻看行李箱，然后在家里里外外都翻遍了，就是不見那裝錢的盒子。媽媽癱坐在床沿上，臉色鐵青，淚水止不住往下流。國光用拳頭敲打著自己的腦袋哭喊著說：“都怪我在屋后澆菜時沒有關(guān)好家門，一定是被賊偷了……”國光看到媽媽的臉色不對，頭發(fā)像是白了更多，他生怕媽媽急出病來，趕忙過來安慰她：“媽，我們不急，最多我不去讀大學(xué)了……”大學(xué)兩個字讓他媽媽回過神來，說：“不，我砸鍋賣鐵也要供你讀大學(xué)……”

 可是他們家里哪里有什么值錢的東西。真是屋漏兼逢連夜雨?。庥幸粋€遠(yuǎn)房表親，國光讀高中時，家里已經(jīng)跟他借過錢了，至今還沒有還上，不敢再向他家開口了；他外婆家比國光家里還窮，不可能拿得出錢給國光讀大學(xué)。

 她媽媽首先想到是村里一個比較有錢的工地里的包工頭，于是她就硬著頭皮來到他家。包工頭肥頭大耳，脖子上掛著一條粗大的明愰愰的金項鏈。國光媽媽也顧不得面子了向他說明了來意，他覺得國光媽負(fù)擔(dān)重，沒有什么收入，七年八年也還不起債，就叫苦起來，說還欠著工人的工錢，實在是對不起。國光媽心里一急，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包工頭看著可憐，就從錢包里掏出一千元給她，說是不用她還了，國光媽千恩萬謝，掏出本子記下姓名數(shù)目，堅定地說：錢我一定會還的。就這樣她在村子里挨家挨戶，東挪西借來七千元，可是還不夠，怎么辦呢？國光媽滿臉秋容，拖著疲憊的瘦小的身體回家，心里又怕國光擔(dān)心不愿去讀書，于是又強作精神起來。

“媽，借不到錢，我就不讀大學(xué)了，我想出去打工?！眹鈰屢贿M(jìn)家門就聽到她兒子這么說。

“兒子，你放心，會有辦法的，村委書記今天不在家，明天我再去找他，他會幫我們的……”

新的一天又來了。早晨，鳥兒吱吱喳喳在樹上歡唱著。晨曦驅(qū)散了濃霧照進(jìn)窗子，撫摸著國光媽那憔瘁的臉。國光媽一夜沒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村委書記家人說他今天回來，她要到書記家里等他，她相信書記會幫他們的。她推開家門，只見門口扣著一個空籮筐，怎么回事？她掀開籮筐，一個她所熟悉的餅干盒赫然放在地上，她急忙拿起打開蓋子，里面滿滿一盒子錢原封不動，國光他爸的遺囑也在。國光一家甚是驚訝，接著欣喜若狂起來。

原來他們村里有一個叫阿飛的，平時好吃懶做，好賭，有小偷小摸的惡習(xí)。前天，他經(jīng)過國光家，看到他們家沒有關(guān)門，他知道這家人這時候應(yīng)該只有一個臥病在床的老太婆，就臨時起意，鉆進(jìn)他們家行竊，恰巧看到了國光的行李箱，翻找到了錢就用黑袋子提著神不知鬼不覺地溜了。后來他看到了國光爸爸的遺囑，又看到了國光媽媽可憐巴巴挨家挨戶借錢，他經(jīng)過兩天的思想斗爭，最后受不住良心的譴責(zé)，就半夜里偷偷把錢給送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