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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我命由我不由天，以此來宣示對自我命運的把控，但人生的精彩之處往往是出自那無法把控的部分。 互聯(lián)網時代，則擴大了這種無法掌控的不確定性。 一個人的生活可能只需要幾個月甚至幾天的時間就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曾經的“網紅”沈巍就是典型的例子。 遇見第一個短視頻拍攝者之前，他就是一個普通的流浪漢，蓬頭垢面、衣衫襤褸。 一切的改變始于他在鏡頭前高談闊論之后。 沈巍便從一個流浪漢變成網民口中的“大師”。 作為網紅，究竟是誰害了他的一生？  沈巍 意外走紅于一些人而言，短視頻就是一顆能改變命運的彩蛋。 在渴望出名而不得的人眼里，沈巍就是被這個彩蛋砸中的幸運兒。  沈巍的走紅源于一段視頻。 視頻里，一副流浪漢打扮的沈巍與因為好奇前來攀談的路人侃侃而談，從國學名著到企業(yè)管理，從人生感悟到垃圾分類，他引經據典，談吐有度；思路清晰，條理分明。 一位路人偶然發(fā)現了正在路燈下看《尚書》的沈巍，上前攀談后震驚于他的學識，才有了這么一段視頻。 不曾想，對于沈巍邋遢的外表與豐富的內在形成巨大的反差，由一個路人的震驚變成全網的震驚。 對比拿著注射器題字的大師，寫著一手漂亮毛筆字，能出口成章的沈巍更像在街頭流浪的大師。 流量來了，沈巍紅了！ 與爆紅一同而來的，是沈巍的過往被公之于眾。  難以釋懷的過往直到在網絡上走紅，沈巍已經流浪了26年。 在成為流浪漢之前，他有份體面的工作——上海徐匯區(qū)審計局的一名公務員。 在流浪的這些年里，他也一直能領到審計局發(fā)的病退工資。 而這一切的開始，要從沈巍的怪癖說起——他愛翻垃圾桶，這個怪異的行為讓他成為別人眼中的精神病人。 垃圾桶里丟棄的一疊疊文件，領導辦公室里丟出來的舊報紙，都被沈巍撿了回來。 只打印了一面的文件被他用來打草稿，舊報紙被他拿來細細閱讀，還有一些其他的廢紙，他則用來畫畫寫字。 沈巍并不喜歡這份工作，而能夠回收這些紙張成了他在那工作的巨大樂趣。  等下班后，大樓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 沈巍便大膽地翻找樓里的垃圾桶，不只是審計局的五層樓，還有隔壁信訪辦的五層樓。 每天他都要把40只垃圾桶一一翻一遍后才回家。 漸漸地，單位同事察覺了他的秘密。 后來，隔壁信訪辦的人也發(fā)現了他的怪異行徑。 不久，沈巍就被領導找去談話，有人舉報他到處撿垃圾是因為有精神病。 然后，他被要求去做個診斷。 到了醫(yī)院，醫(yī)生只是問他，為什么撿垃圾，沈巍便說，那不是垃圾，都是些有用的東西。 然后他的父母就被告知，沈巍病得很嚴重，需要住院治療。  在外婆住的老房子里堆滿了他撿回來的東西，連小時候偏愛自己的外婆也罵他神經病，讓他離開。 但沈巍還是會隨手撿垃圾回家，只是早出晚歸，在外面溜達閑逛，避免與外婆打照面。 每每沈巍撿垃圾回來被抓現行后，外婆都會把已經搬離老房子的媽媽找過去，指著垃圾，以示沈巍的不正常。 那時候，除了沈巍自己，其他人都堅信他需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后來，父母以接受檢查為借口，將沈巍帶到精神病院。 等他上到醫(yī)院二樓，一群護工把他撲倒在地，然后給他換上病號服。 沈巍掙扎著反抗，看著自己的父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就這樣，沈巍被診斷為“精神分裂癥”收治進醫(yī)院。 在醫(yī)院的日子無聊且不自在，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監(jiān)視著。 他還是保持著撿垃圾的習慣，這些都被護士記錄在案，醫(yī)生據此又延長了他的治療時間。 在沈巍看來，呆在醫(yī)院的日子比在監(jiān)獄服刑還難受，因為無法得知出院日子。 后來，他決定逃跑。 趁著大外甥辦滿月酒，沈巍出逃了。 從此，他便開始流浪。  雖然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最后是沈巍自己選擇了去流浪。 但一面被單位冠上“精神病”的帽子，另一邊，家人對他的行為也充滿誤解，甚至是顯得有些急迫地把他送進醫(yī)院。 這都直接導致沈巍做出了一個不合常理的選擇。 多少年后，沈巍依然對此耿耿于懷，他希望能得到一個道歉。  與父親的宿怨與其說沈巍的人生偏離軌道是因為撿垃圾，不如說是因為他一直無法從父親專斷的陰影中走出來。  沈巍的父親是大學生，在遠洋的貨輪上任大副職，母親是歷史老師。 曾經的一家人，居住在沈巍外婆的老宅內。 一直以來，父親和外婆相處的并不融洽，甚至有些劍拔弩張，而且父親常遷怒于沈巍。  如果非要有個原因，大概是因為沈巍的姓氏。 父親姓彭，沈巍是隨了母親姓。 沈巍的父親，因為工作的原因，時常不在家。 妻子臨盆時，他還漂在海上。 孩子出生后，外婆為了延續(xù)沈家的香火，自作主張讓這個孩子跟著女兒姓沈。 父親回來后大怒，堅持要把姓改回來，外婆自是不讓。 雙方僵持著，到了沈巍上小學前夕，父親讓沈巍自己選擇，小小年紀的沈巍哪知道其中深意，只是單純地覺得，平時跟外婆親近，就選擇姓沈。 從此，父親與外婆的梁子結下了，受苦的卻是沈巍。 外婆給沈巍夾肉，父親就會指著肉挑刺。 父親打沈巍的時候，只要外婆一勸，就會打得更久更用力。 沈巍喜歡畫畫、愛好讀歷史書，這些都成為父親對他發(fā)火的理由。 父親一旦發(fā)現這些閑書，就會將它們全部撕毀。 沈巍就把這些父親眼里的閑書偷偷藏進衣服里帶回家，等晚上父親睡下后，他才敢拿出來在被窩里偷偷看。 愛看書，卻又沒有錢買，那就靠“撿”。 撿垃圾換錢買書，或者運氣很好的時候也能撿到書。 那時候的上海，廢品回收站隨處可見。 很多現在看起來不可思議的東西都能換錢，舊報紙、塑料和金屬自不用說了，碎玻璃、豬棒骨、布條都可以換錢，甚至是雞肫內皮、橘子都能賣給中藥鋪。 從小沈巍就知道這些生活“小智慧”，隨外婆出門時便順手撿回來這些東西。 他并不覺得這是件不好的事情，直到上小學。 一次有人看見他在撿橘皮，便開始嘲笑他。 這是沈巍第一次為此被人笑話，在羞恥中他明白，撿垃圾并不是一件體面的事情，最好能躲著偷偷地撿。 父親看到每天用垃圾塞滿口袋回家的沈巍，免不了又是一頓暴怒。 但沈巍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他還是每天都帶著垃圾回家。 面對強硬而暴力的父親，沈巍從小到大都是習慣性地逆來順受。 唯獨撿垃圾這件事例外，或許，這是他默默反抗父親的一種方式。 小時候，父親禁止沈巍看閑書，到了高中，他又強迫沈巍學理，導致最后他無緣心儀的專業(yè)。 最后又以不聽話就搬出去威脅，讓沈巍就讀了審計培訓班以謀求一份審計局的工作。 一直以來，父親都是用這種強硬到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干涉著沈巍的人生。 高考落榜的沈巍聽從了父親的話，去參加并不喜歡的審計班培訓。 培訓期間他經常逃課去逛書店、看畫展，即便他坐在教室里，他的心思也不在學習上。 經過一年的培訓，沈巍從全班第二的成績變成倒數第一。 從培訓班結業(yè)后，他進入徐匯區(qū)審計局。 沈巍這輩子最意難平的是沒有做自己喜歡的工作，他希望能干一份與文化有關的工作，結果被逼著做了一份整天與數字打交道的工作。 如果當初父親能夠在就業(yè)的問題上寬容一點，讓沈巍看到一點商量的余地，或許他的人生不是后來的模樣。 在沈巍工作確定之后，有件好事發(fā)生了。 父親有了自己的房子，要搬離外婆老房子時，沈巍拒絕了。 為此他吃了父親一記耳光，但換來了自由，值了！ 此后，沈巍盡量避免與父親碰面，被父母騙進精神病院算一次。 他開始流浪之后便不再回家。 父親彌留之際，弟弟找到沈巍，希望他去看看醫(yī)院的父親。 站在病床前，看著父親懺悔過往的沈巍，不禁落淚。 在那一刻，沈巍與父親的宿怨化解了。 爆紅以后沈巍的過往因為走紅被曝光，但真正關心他過往的人屈指可數。 萬千大軍不過為了蹭流量而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人們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里三層外三層地把沈巍圍住，然后舉起手機開始直播，他們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借助沈巍的爆紅為自己引流。 有人不停地向沈巍請教問題，為的是讓他說出更多的“金句”，以坐實他“金句大師”的名號。 還有人利用性別優(yōu)勢，試圖與沈巍制造“緋聞”引流。 有做法直白的，在脖子上掛著牌子，上書“流浪大師 我要嫁給你”。 還有更高級的做法。 視頻中，有個女人總是靜靜地坐在沈巍身邊，沈巍與人交談，她總是滿眼柔情地注視著他，時而給他遞水遞紙巾。 這個女人的視頻賬號以“師娘”為名，發(fā)布的視頻也時常會配些曖昧不清的文字。 面對網友詢問與沈巍的關系時，她從不正面回應。 如此，她竟也吸引了百萬粉絲。 小飛一開始也是為了蹭流量而來，但之后的展開卻是他這個當事人都始料未及的。 小飛在新疆經營著一家玉石店，看到沈巍的視頻后，他便從新疆飛到上海，意圖借沈巍的流量為自己帶貨。 可看到沈巍的狀況之后，覺得難過，就單純地想對沈巍好。 機緣巧合之下，沈巍和小飛成了義父子。 此后的六個月，小飛細心地照顧著沈巍。 遇到小飛之后的沈巍體味到親人的溫情，這是他一直求而不得的。 他換了住處，收拾得整齊干凈，衣著光鮮，生病的時候有人買藥。 沈巍去了很多，從南到北，四處游歷。 小飛一直陪在身邊，照顧著起居。 這樣的和諧，不禁讓沈巍開始想象，等年紀再大一點就跟著小飛千里迢迢去新疆定居。 六個月后，小飛要離開上海，但并沒有邀請沈巍一同前往新疆。 離開前，沈巍抱著小飛哭了，他不能理解更不舍。 自此，這段父子關系宣告結束。 但小飛在沈巍心里的位置沒有變過，沈巍的手機桌面一直用的是他和小飛的合照。 在不同的場合，他也總是有意無意提到小飛，但對于他們分道揚鑣的原因總是諱莫如深。 沈巍也開通了自己的短視頻賬號，進行直播，那還是小飛教會他的。 那時候，每天晚上8點開始直播一個小時，內容與文化相關，采取回答網友提問的形式進行。 他進入直播的初衷是希望通過這個平臺傳播正能量。 實際，他也收到一些回饋。 直播不久，他收到網友的私信，說自己的兒子起初不愛學習，但了解到他的故事，看了他的直播之后，開始對學習上心了。 這樣的私信讓沈巍感到欣慰，但他終究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他形容天天喊破嗓子的直播像高級討飯。 但彼時的他并沒有更好的路，一切只是順勢而為罷了。 小飛離開后，沈巍的直播停了一陣子。 后來復播，他的狀態(tài)大不如前。 支持者在離開，黑粉仍在不遺余力地進行惡意攻擊。 這次他要順勢而退了。 小飛曾經問過沈巍，如果不紅了怎么辦？ 沈巍對現實看得很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暫時的，走紅不過是他人生當中一個插曲。 此后，沈巍發(fā)表了一封退網聲明，宣布無限期停播。 不再直播的沈巍后來還接受過一次媒體的采訪，鏡頭前的他收拾得干凈利落，談及自己因為網絡暴力退網，又說到直播的收入。 他直言收益并不高，加上之前的存款，也不過200萬，只是同齡人的平均水平。 談論收入時的沈巍，少了“大師”應該有的淡泊，也不過像普通人一般計較。 除此之外，再難尋沈巍的消息。 從公務員到流浪漢，意外走紅網絡，最后歸于平靜。 沈巍的人生充滿戲劇性。 他本可以好好地把公務員干到退休，從容過一生，卻流浪了26年。 究竟誰該為沈巍被毀掉的一生負責？ 是父親的強硬和不容違逆，還是不容個性的世俗眼光？ 白巖松曾評論沈巍的行為是千金難買我喜歡，沈巍并不贊同這種說法，流浪26年也是無奈之舉。 但是，以他的學識和條件，本可以用更體面的方式干自己喜歡的事情。 或許，歸根到底，還是要歸因到沈巍本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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