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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糾結(jié)了很久,才決定此行。 夫人說,外面世界那么大,應(yīng)該去看看。兒子說,你再不帶我去看看,我就要長大了。 他們的語言,正好觸碰到了我的淚點。每日拘泥于方寸之間,何不去看看大千世界呢?更何況,在有懿寶寶后,對大寶確實心存虧欠。小小愿望,能共同滿足,十分優(yōu)秀。 于是,說走就走。就在這個午后,乘著剛剛立秋過后的驕陽,我駕車北行。原本是在書房做了一番功課的,規(guī)劃好每天的行程,每日的消費,每次的項目。但轉(zhuǎn)念一想,最美的風景永遠在路上,不如隨心行止,豈不快哉。 一路向北,最近的一站,卻到了巴中的恩陽。 恩陽,是一個古鎮(zhèn)。他在大巴山中,米倉山下,依山傍水。他與宣漢的南壩鎮(zhèn),渠縣的三匯鎮(zhèn),并稱為川東北三大古鎮(zhèn)。 這些年,四處游歷,倒也閱覽過數(shù)十古鎮(zhèn)。他們從各具特色的文化印記中走來。但是,往往千篇一律的燥動、喧囂、繁擾,粉飾出古鎮(zhèn)如今的繁華,掩蓋了歲月的痕跡。這種古鎮(zhèn),看了也就看了。 人很稀少,陽光依然刺眼。進得古鎮(zhèn)的巷道,站在沒有現(xiàn)代修飾痕跡的墻體下,望著烏黑古舊的墻磚和那祥云蜿蜒的墻頂,我竟呆立了許久。 這些小巷一樣的街道,把我?guī)У搅艘粋€唐詩宋詞的意境,帶進一幅《清明上河圖》似的畫卷,我從喧囂的都市一下子跌落到了數(shù)百年前的紅塵。 自梁武帝置郡縣至今,古鎮(zhèn)經(jīng)過了一千五百年的歲月變遷,周邊的城市已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古鎮(zhèn)卻靜靜的躺在巴城的西南面,以百年不變的姿態(tài),默默見證著滄海桑田。 古鎮(zhèn)里的陽光,已然被簇簇的房屋遮蔽,竟然涼爽起來。仿佛成了夏日中的秋天。 整潔光滑的青石板,大大小小,鋪就了古鎮(zhèn)彎彎拐拐而狹長的街道。上半部灰白的墻面,被烏黑的木板畫成無數(shù)個格子。下半部則是暗紅已經(jīng)看不出顏色的木板,支撐起連在一起的座座小樓。 那些小樓沒有雕花的窗戶,也沒有伸出一截的閣樓。這是平常人家的居所。有的樓房,全木質(zhì)結(jié)構(gòu),雕花閣樓,延伸出墻面的騎門柜臺,長長的繡樓,呈現(xiàn)出體面又富貴,這是富有人家的房屋。 不曾有簇新,也不曾有破敗,條條街道整潔溫柔到極致,猶如古詩詞中走出的溫婉女子,清新脫俗。又像年長的舊式婦人梳著油滑的頭發(fā),在腦后挽上發(fā)髻,將自己打扮得一絲不茍,體面而尊嚴。 青磚藍瓦糅合的青灰是古鎮(zhèn)統(tǒng)一的底色,輕輕刷上幾筆暗紅是飽經(jīng)風雨的門廊的色彩,亮出的墨綠是拐角處的萬年青和古老墻縫里擠出的幾株花草。色調(diào)和諧到極致。
攜著兒子徜徉在古鎮(zhèn),走過正街,走過姜市街,走過雞神樓街,走過高高低低的石階,走過百年老街的絕代繁華。 暖暖日光下,仿佛看見有個推開繡樓鏤花窗欞的懷春少女,羞答答地偷看著熱熱鬧鬧走過街市的迎親隊伍。或者撐著油紙傘,細碎的腳步踩過青石板,掠過一陣清風。
在一處院落里,天井投射下一縷陽光。老太太就著陽光,扎著鞋底。老大爺編著背篼,細長柔軟的篾條在手中翻飛。門口的水缸中,靜靜地停留著時光的流年。 沿著那些磨得光滑早已失去棱角的青石板,一直向下,便到河邊。那座始建于南宋的起鳳橋便呈現(xiàn)在眼前。石條橋面早已褪盡顏色,千百年來,時光流轉(zhuǎn)中,它一直靜靜地恭迎著無數(shù)商賈布衣踏過,早已寵辱不驚。
幾個年輕的女子正挽著衣袖在河水里洗衣服,輕輕淺淺的河水在談笑中蕩漾開去。幾只鴨子時而鉆進水里,時而追逐嬉戲。幾個孩童在河邊,用小石片比賽打水漂。臨河小茶鋪,幾張竹編躺椅,簡易木桌,幾杯蓋碗茶,茶湯清綠,絲絲熱氣徐徐上升,根根茶葉直立。 恩陽古鎮(zhèn),一切都是那么真實而豐滿,伸手可觸。 古鎮(zhèn)的人,真實地生活在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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