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杭州出差，中間正好有個周末。小白從上海坐車來看我。

四月的江南是煙雨的季節(jié)，周六難得不下雨，我們決定騎自行車游西湖。

我在北京沒有下任何共享單車軟件，到杭州倒是下了個hellobike，每天騎著自行車馱著設備往返學校和賓館之間。小白也入鄉(xiāng)隨俗下了軟件，我們坐公交到斷橋附近，搜到小白車，設置導航，開始騎行。

周末的西湖人潮洶涌，從遠處看，斷橋上挨挨擠擠全是人，橋要是斷了，也是被人壓斷的。我們果斷放棄斷橋，也放棄了與斷橋相連的白堤，沿著北山街向前騎。路過新新飯店，這里原名秋水山莊，是申報創(chuàng)始人史量才送給夫人沈秋水的，仿造紅樓夢的怡紅院建造，現(xiàn)在成了飯店的別館。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終究成為煙消云散的過往。

聽說武松墓和蘇小小墓比鄰而居，凡慕英雄而來必能見到美人，凡慕美人而來必能見到英雄。見一贈一。蘇小小墓旁，人頭攢動，盡管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我們還是放棄了埋香處，繼續(xù)前行。

騎上蘇堤，游人比前幾處景點分散了很多，堤岸兩旁煙柳籠紗，波光樹影，艷桃灼灼。往遠處看，重湖疊巘清嘉。因為陰天，西湖水霧朦朧，湖里有人已經(jīng)開始練龍舟了。

春風拂面，我們慢慢騎，騎過河畔青蕪堤上柳，看遍樹煙花霧繞堤沙，真希望蘇堤騎不到頭。我有點理解趙構了。拋開政治因素不提，對此良辰美景，誰還有心思去收復北方失地？更不會想著奪回燕云十六州了，那更是妥妥的苦寒之地（如今的霧霾之地，雄安新區(qū)也在其中）。

下了蘇堤，我們騎到浴鴣湖公園，這個公園在西湖旁邊卻無比幽靜，游客很少知道，本地人常去，我查了攻略才知道這里。公園有著不輸西湖的精致和小巧。據(jù)說這里有杭州最美的梨花，只是，梨花落后清明。這個時候怕是梨花已經(jīng)落盡，公園里不能騎自行車，我們沒有停留。

小白在杭州的朋友建議我們?nèi)コ越象A，我們查了地點，順著虎跑路開始騎，騎過五老峰隧道，騎過吉慶山隧道，這一路，幾乎沒有游人，路邊的法國梧桐伸展著嫩葉，那葉子的顏色不是剛出芽的嫩黃，也不是長成的翠碧，而是一種萌動的綠。騎到龍井附近，路兩旁是漫山遍野的茶田，望不盡的郁郁蔥蔥，我們倆上次看茶園是在斯里蘭卡，掛在火車上看了一路，跟茶真是有緣。

騎到靈隱寺附近，上下坡多了，按照地圖，我們要騎過下天竺，中天竺，騎到上天竺才到飯店。各種上坡讓我倆氣喘力竭。這哪里是去吃飯，這是去西天取經(jīng)啊。騎過靈隱寺，騎過法喜寺，跟著上香拜佛的隊伍騎進山里，越發(fā)覺得走錯了路，直到我們看到江南驛的牌子。

這里風景太美環(huán)境太好，不愧名為天竺路。我們在12點之前到達，等了不到一分鐘就有座，還是在室外的絕佳位置。點了招牌菜椒麻雞和孜然菠菜，我和小白都不善飲，也不愛酒，但是此情此景，無酒不歡。我們點了一小瓶桂花釀。椒麻雞色澤鮮艷，鮮香麻辣，味道一點都不輸給川渝地區(qū)，孜然菠菜入口脆爽，和平時吃到的菠菜口感完全不同。桂花釀甜甜的幾乎沒有酒味，但我們喝了兩口就上頭了。

米飯上來了，大米摻著小米。我想起杜甫的《贈衛(wèi)八處士》：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說的就是這種米飯吧。這首詩，講久別的好友重逢。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我們相識三十多年，倒是經(jīng)常相見。這次小白本可以不來，只是覺得杭州上海離那么近，又是這么好的季節(jié)，莫負春光，莫負友人。于是背著筆電和工作就來了，見我后第一件事就是寫方案，直到她寫完我們才開始好好聊天。

我們友誼的基礎在于三觀相合，以及一起犯二。那年在錫吉里耶的獅子巖看日落，烏云滾滾而來，別的游客見勢不妙趕緊下山。我振臂高呼“伏地魔大人來了”，手機相機齊上狂拍，還和小白自拍了N張以烏云為背景的合影。我們下山的時候被大雨澆了透濕還迷了路，最后被好心的斯里蘭卡大叔們送回停車場。

那天晚上，淋得濕透的我們剛開始吃晚飯（晚飯地點在戶外一個巨大的涼亭），就停電了，我們摸黑邊吃邊猜是什么，沒多久，看到遠處仿佛有星星在跳舞，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螢火蟲。

天黑透了，更能看見星光；若是沒有星星又停電的雨夜，那就能看見螢火蟲。我們秉持著這樣的態(tài)度，能飲下桃李春風一杯酒，也能點亮江湖夜雨十年燈。

今年，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白頭發(fā)了。從馬來西亞潛水回來，我找到了自己的第一根白發(fā)，還以為是考OW愁白了頭；春節(jié)在海南玩，姑姑發(fā)現(xiàn)了我的第二根白發(fā)；在杭州，小白看見了我的第三根白發(fā)（這貨眼神不好拔白的時候還多拔了根黑的）。那首詩里還有一句：少壯能幾時，鬢發(fā)各已蒼。我們暢談著人生夢想，吐槽著奇葩怪咖，一起成長，一起犯二，走過童年少年青年……我們對往昔雖有追憶，但都認為當下就是最佳，時間會把自己改善的更好，對未來，我們滿懷希望，憧憬美好。

想來，鬢發(fā)蒼蒼的時候，我們還是會為了看春天，看友人，從一個城市跑到另一個城市；期待，鬢發(fā)蒼蒼的時候，我們還在犯二，繼續(xù)求不老，已然縱橫四海……在桃李芳菲時再對飲一杯，騎個春風十里，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