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聞香識路寒煙里,卻見冰肌玉骨人”與“但尋牛矢覓歸路,家在牛欄西復(fù)西”其實是一種意境。草木不驚,已是春天,前者固然情調(diào)雅致,綠水逶迤,垂柳長堤,后者更具田園詩意,有種年畫里的美好。生而熱烈,藏于俗常,后者出自蘇東坡的詩,為貶謫儋州時所作。其晚年詩作爐火純青,不但菜譜上有他的名字,坊間到處是他的傳說。此時的儋州,飲食不具,藥石無有,即便如此,“東坡在海南,食蠔而美,貽書叔黨曰:'無令中朝士大夫知,恐爭謀南徙,以分此味。使士大夫而樂南徙,則忌公者不令公此行矣’”。衣冠右族,移家蠻荒,即便門巷傾頹,墻垣朽敗,卻是趣味不減當(dāng)年,不以工求意,不見半點情緒,似有一世的安穩(wěn),牛矢入詩,也算一奇。余幼時回老家躲武斗,路徑村子里的牛欄,便能聞到濃烈的牛矢味,以致后來每嗅此,便會聯(lián)想到童年的那段快樂時光。昔時草原上的婦女,拾牛矢晾曬為干,已備冬用。據(jù)說地道的烤羊肉串,便不以木炭為火,而以紅柳枝串之,牛矢干燃之。以此推斷,“鮮花插在牛糞上”一句,未必是大諷。豈止牛欄,豬圈有豬圈的味道,羊圈有羊圈的味道,雞窩有雞窩的味道,不覺其臭時,你已融入大自然。而席慕容所言“青草的香味”,向與花草有親的我也聞到過。時間以同樣的方式流經(jīng)每個人,或心事重重,愁眉苦臉,或風(fēng)過馬耳,不計前嫌,心智控制文字,婉約與豪放就此分野,襟度豁如、方寸海納的蘇東坡必近后者。其被貶之地,皆山清水秀之域,當(dāng)年卻只有荒野與月光,無論如何蕭瑟凄迷、門無蹄轍,此心安處,可成醉鄉(xiāng)。有平常心,方可做平常事,說平常話,平常詩由此而發(fā)。晉域地處京畿,民生盛,生計繁,不屬流放之地,卻也因此少了一股清流,一朵蓮花,更無緣太白酒樓、東坡赤壁之類的命名。君子豹變,東坡一貶一變,詩也越發(fā)的好,好到了牛矢入詩,不覺不雅。成名為時名,成功乃史名,其既有輝映市井的時名,又具照耀古今的史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