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序言熟悉歐洲中世紀騎士歷史的人，想必對條頓騎士團可謂耳熟能詳。作為十字軍東征期間成立的一個騎士組織，本身就帶有宗教和軍事色彩，并最終發(fā)展為一個強大的政治實體。然而在條頓騎士團與波蘭立陶宛聯(lián)軍一戰(zhàn)中，失敗的條頓騎士團走向了衰亡，并最終于16世紀被合并到波蘭而蕩然無存。不少人從軍事層面分析坦能堡戰(zhàn)役的影響，這里想從微觀、中觀、宏觀的角度入手分析條頓騎士團衰亡的必然成因，并通過分析把握歐洲中世紀的發(fā)展脈絡。 （提示：全文共3480字，閱讀時間8分鐘） 二、微觀層面——坦能堡之戰(zhàn)與未能趕上的歐洲軍事改革的潮流條頓騎士團從成立之處，就首先表現(xiàn)為一個軍事力量，軍事是其活動的主要內容。從條頓騎士團的發(fā)展歷史看，是伴隨著軍事上的勝利或失敗而強盛或衰弱的，這可以說是其自身發(fā)展的最直接影響因素。一系列的軍事勝利使得條頓騎士團成為了波羅的海最強盛的組織團體，并對立陶宛和波蘭形成了威壓態(tài)勢，最終使得立陶宛和波蘭迫于壓力選擇合并。在這個背景下，爆發(fā)了1409年的坦能堡之戰(zhàn)，這是條頓騎士團衰亡的直接原因，從微觀層面上看表現(xiàn)為：  條頓騎士團 （一）坦能堡之戰(zhàn)——雙方實力分析及戰(zhàn)果 在真正的決戰(zhàn)之前，條頓騎士團與波蘭立陶宛聯(lián)軍均進行了長達10個月左右的備戰(zhàn)，雙方都積蓄了其所能聚集的最大力量：從條頓騎士團的人員及裝備來看，擁有約3.5萬人，且其中包含裝備精良的重裝騎兵2萬人，并配備有約100門以上的大炮；而聯(lián)軍方面人數(shù)占優(yōu)，約有6萬人，其中重裝騎兵有1.8萬人（但裝備上略差），大炮只有不到20門。從上述來看，雖然條頓騎士團人數(shù)低于聯(lián)軍，但是裝備上略占優(yōu)勢和且火力上具有顯著優(yōu)勢，雙方可謂勢均力敵，但結果卻讓大家大跌眼鏡，聯(lián)軍僅以陣亡5000人，受傷8000人的代價就讓條頓騎士團陣亡達到18000人，且其中包括領導核心團長云金根、元帥瓦倫羅德等人。  （二）條頓騎士團的戰(zhàn)敗原因分析 從軍事層面看，條頓騎士團的失敗是有著微觀層面的原因的，這集中表現(xiàn)為其忽視了歐洲整體軍事改革： 1.城堡的建設水平飛速提升 一是從11到13世紀開始，歐洲的城堡建設進入了高速發(fā)展時期，雖然東歐的城堡建設水平相對不如西歐，但是在13世紀末，其實東歐的城堡建設就已經追在了西歐，這表現(xiàn)為東歐城堡的城墻厚度越來越厚，且城墻高度與長度均較以往有明顯增加。要知道，盡管城墻長度增加會使兵員數(shù)量正向增加，但是城墻內部所能容納的居民也因此會呈現(xiàn)平方增長，從而有效提高了城堡的生存及守衛(wèi)能力。而這對于條頓騎士團本身而言非常不利，條頓騎士團本身的主要組成力量是重裝騎士，這就決定了它必須以進攻作為主要策略，城堡的加強就對其攻城能力提出了嚴峻的考驗。  歐洲中世紀城堡 2.歐洲各國普遍推行步兵改革 步兵改革開始于14世紀初的瑞士與英國，他們結合本國軍隊情況，分別對方陣和長弓手進行改革，這些改革后的步兵經過長期的、集體的間隔訓練，并在著重強調組織紀律性的前提下，有效且大幅度提高了步兵間的配合與合作，與騎兵的差距在步兵陣形下明顯縮小。這其實在先前的歐戰(zhàn)戰(zhàn)場上就有所表現(xiàn)了，只不過條頓騎士團并沒有意識到步兵改革對騎士團本身的巨大影響，比如在1339年的勞本戰(zhàn)役中，經過改革的瑞士長槍兵就打敗了勃艮第的騎兵，1356年的普瓦提埃戰(zhàn)役中，英國長弓手大顯神威，擊潰法國重騎兵軍團。  英國長弓手 3.軍事制度的演變 這其中集中表現(xiàn)為騎士團的兵源制度和凝聚力衰減。條頓騎士團由于領導層想要保持騎士團的德國化色彩，導致了禁止外國騎士的加入，這就一下子砍掉了很多的兵員。另外，即使是德國騎士，騎士團還要求這名騎士的父母或祖輩必須是騎士出身，導致了凝聚力出現(xiàn)了很大程度的衰減。此外，由于騎士團仍然有數(shù)量不少的非德國騎士，導致騎士團內部經常派系林立，彼此爭權奪利，騎士團的凝聚力顯著衰減。  三、中觀層面——拙劣的財政運用能力在十三至十四世紀，條頓騎士團作為一個政治實體是有其財政來源的，主要包括對波羅的海地區(qū)的磨坊、客棧等的壟斷利益、對普魯士城鎮(zhèn)的領主收益、城鎮(zhèn)貴族的捐贈、金融貿易收入等。這表面上看并沒有問題，似乎不會對條頓騎士團的存續(xù)產生影響。然而，問題就在于這些收入中金融和貿易的占比太大了。 （一）超高的金融占比加劇了財政風險 條頓騎士團只看到了金融和貿易的收益，卻從未曾考慮到將這些錢投資于領地內的行政能力、教育等類似于國家建設的領域，他們將這些錢用來經營起了銀行業(yè)，并高息貸款給英國、法國皇室。結果，英法兩國借助這些錢進行了軍隊改革，加強了皇權，而條頓騎士團卻錯失了進行軍事改革的時機，拉開了與新興民族國家的綜合實力差距。 此外，在當時的歐洲，所謂的經濟信用體系其實是很薄弱的，債權債務關系的存續(xù)完全以債主是否有足夠的軍事實力迫使債務人還錢。如果債主軍事實力強，那自然債務人誠信履行債務，但如果債主實力弱小了，那么債務人就會直接拒絕，否定債權債務關系的存在。 坦能堡戰(zhàn)役的失敗，使得條頓騎士團舉步維艱，根據(jù)戰(zhàn)敗協(xié)議，支付給了波蘭達600萬個格羅申的賠款，折合為英鎊為30萬，相當于當時英國九到十年的財政收入。而條頓騎士團借給英法的債務（約10萬馬克，約等于3萬英鎊）又收不回來，使得其財政體系瀕臨崩潰。  高息貸款 （二）目光短淺，忽視經營、籠絡城市 條頓騎士團為了自己的利益，還對內部的普魯士城市進行了沉重的剝削。比如在1403年，這些城市的稅收收入約有三分之一要歸騎士團所有，但1406年時，剝削翻了一倍，達到了三分之二，使得騎士團與普魯士的城市們的矛盾越來越尖銳。騎士團始終在財政的運用上將這些城市排除在外，沒有看到這些城市對騎士團存續(xù)的支持作用，而是只著眼于自身，也不注意制定合適的城市經濟發(fā)展政策，最終將這些城市推向了敵對位置。后來，在坦能堡之戰(zhàn)后，這些城市紛紛脫離，使得騎士團的經濟雪上加霜，最終走向破產。 四、宏觀層面——先后失去教權、皇權的支持當我們回首條頓騎士團的衰亡時，會發(fā)現(xiàn)就如落日的余暉一樣，衰亡簡直無可避免。如果細究其中的原因，會發(fā)現(xiàn)宏觀來看，歐洲中世紀的政治演變推動了條頓騎士團的衰亡。 在討論這一問題時，我們會發(fā)現(xiàn)條頓騎士團的崛起與宗教和皇權聯(lián)系緊密。我們應該承認，基督教在西羅馬帝國被日耳曼人滅亡后的日子里有效的鼓舞了歐洲人民重建起社會秩序，但隨著教權的擴大，其與皇權的沖突是無法回避的：
事實上教權與皇權之爭實質上是兩種權力為了爭奪歐洲社會秩序的領導權，而這給了條頓騎士團良好的發(fā)展契機。兩種權力都試圖去爭取騎士團，從而壯大自己的力量。然而對騎士團來說，可謂“成也爭權，敗也爭權”。 （一）喪失教權的支持 隨著1386年，波蘭和立陶宛的合并，基督教在立陶宛的領土散播著上帝的光輝，基督教在歐洲的最后一塊異教徒領土取得了勝利，但這勝利卻意味深長：看上去尊崇無比的基督教勝利，卻也意味著基督教的歷史使命完成了，歐洲形成了統(tǒng)一的秩序。這從法理上動搖了條頓騎士團的存在基礎。條頓騎士團的存在就在于幫助基督教進行宗教傳播和秩序建設，正因為有異教徒尚未皈依上帝的情況，才使得條頓騎士團得到教權力量的支持。而這一切的支持，隨著立陶宛的皈依而不存在了。  教皇 （二）喪失皇權的支持 在14到15世紀的歐洲，皇權開始興起并逐漸強大，從法國的百年戰(zhàn)爭到英國的亨利七世登上王位，無不印證著這是個民族國家和皇權興起的年代。在國家機器開始將重心轉向社會秩序時，基督教開始進行了世俗化改革以緩和教權、皇權間的沖突。可是基督教可以這樣調整，作為條頓騎士團卻無法這樣做，他們盡管可以拒絕承認立陶宛為基督教國家，但是在世俗權力面前，立陶宛還是變身為國家間承認的基督教國家。條頓騎士團無可奈何，只得發(fā)起戰(zhàn)端。對于當時的歐洲國家而言，條頓騎士團發(fā)起爭端，不只是針對立陶宛，更是針對整個歐洲的民族國家，針對整個新的社會秩序。因此，條頓騎士團喪失了皇權的支持，在世俗化進程的滾滾洪流中被撞得支離破碎。  皇權至上 五、結語條頓騎士團的衰落實際上是歐洲中世紀社會發(fā)展一個縮影，它們自己造就了它們的敵人，也自己毀滅了自己。條頓騎士團最可惜的地方不是它最終衰亡，而是它終究沒能超脫出自己的初始軍事特性，將自己當成一個國家來發(fā)展，缺乏足夠有遠見的經濟政策安排使得其實力走向衰弱，并最終在政治上被教權和皇權相繼放棄。諷刺的是，條頓騎士團這個“騎士的余暉”恰恰映襯的是歐洲大陸民族國家的“世俗的朝陽”。 （全文共3480字） 參考文獻： 1.《劍橋歐洲經濟史》； 2.《歐洲文明史》； 3.《西歐中世紀的騎士生活》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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