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四章 留夢炎誤國失平江 文天祥撲空獨松關 元軍攻下常州的消息傳到平江,文天祥知道平江城是通往臨安的最后一道屏障了。他慶幸勤王軍到平江是來對了,終于可以面對面,槍對槍與元軍決一死戰(zhàn),將元軍阻遏在平江城下。 伯顏在常州吃盡了苦頭,十余萬水陸大軍阻在常州城下四個多月。如果這次再與文天祥的四萬勤王軍在平江激戰(zhàn)幾個月,那三路大軍會師皋亭山,他中路軍肯定到不了。常州僅有二萬義軍,平江有文天祥指揮的四萬勤王軍,最好不要強攻,思慮再三,還是招降為上策。 伯顏派囊加歹到平江招降文天祥,向文天祥陳說利害,并許以高官厚祿。文天祥知道伯顏是一儒將,很禮貌地接待了囊加歹,對他說:“請轉告丞相,天祥身為大宋翰林院大學士,卻不知投降為何物,丞相如果執(zhí)意要打,盡管放馬過來,太湖雖小,也還葬得下元軍十幾萬人馬?!?/span> 文天祥對平江勤王軍守城進行周密的部署和督查。元軍從常州、無錫南下,他把軍隊重點放在北門,扎營在虎丘以東一線。在城北給元軍迎頭痛擊,此外,還在城內(nèi)的運河、望虞河、婁江、太浦河,特別是河流的交匯處,都布置了宋軍鎮(zhèn)守,他知道元軍是水陸并進,以阻擊從水上來(太湖、運河)的元軍。他在城西的西山、獅子山、靈巖山、沖山及太湖邊都派駐軍隊,以防元軍久攻不下平江,從西邊繞道直撲臨安。 正當文天祥全力以赴在平江迎擊元軍之時,十一月底,朝廷的圣旨到了“獨松關告急,著文天祥火速馳援?!蔽奶煜橹肋@是宰相留夢炎的主意,當時陳宜中已離職回老家??蛇@道圣旨如此地不合情理,元軍已經(jīng)占領常州,常州到平江近在咫尺,平江危在旦夕,哪有大敵當前而撤軍的道理?獨松關告急,臨安旁邊還有張世杰在啊,從平江到獨松關,要經(jīng)過臨安,至少要三、四天的時間行軍,何不從臨安直接派兵增援獨松關呢?萬一獨松關守軍支持不到援軍趕到呢?這一走平江又無兵把守,被元軍攻陷,豈不是兩頭落空嗎?可是文天祥最擔心的事真的發(fā)生了。為了朝廷,文天祥還是寫了一道奏折,陳述了自己的看法。但是當晚又收到朝廷復旨:“急速馳援獨松關”。文天祥無奈,只得于次日一大早率軍奔赴獨松關。 下弦月亮斜掛在西邊天上,照著滿地的白霜,路邊的樹枝上,樹葉已全部落光,偶爾有數(shù)只被驚起的水鳥,飛出蘆葦蕩,拍幾下翅膀,留下幾聲乖戾的哀鳴。人和馬靜靜地,無聲地急行。文天祥的心情煩躁,觸景生情,思緒萬千,頃刻之間從心底里流淌出幾行詩句: 楚月穿春袖,吳霜透曉韉。 甘心欲填海,苦膽為憂天。 役役全金柱,悠悠嘆瓦全。 丈夫竟何事,一日定千年。 果然不出文天祥所料,他還沒趕到獨松關,獨松關已經(jīng)失守。他急忙回師平江,剛走到臨安,得悉平江已被元軍占領,只好在臨安駐扎下來。!留夢炎此舉由于指揮不當,等于是他把平江、獨松關拱手送給了元朝。 伯顏為平江不費一兵一卒輕易得之哈哈大笑道:“常州是'紙城鐵人’,平江是'鐵城紙人’。吾皇洪福齊天,天助我也!”臨安慈元殿,謝道清召見留夢炎,太皇太后拿出幾份奏折給他看,奏折是臨安的太學生和幾個大臣所寫,奏本指責留夢炎任用無能的黃萬石,指責他調(diào)兵指揮失當,故意將平江文天祥軍隊撤出平江,把平江拱手送給元軍,指責他天險獨松關早應調(diào)重兵把守,舉措不力致使獨松關失守……。 平江、獨松關失陷,臨安已無任何屏障可守,元軍隨可直接攻打臨安,宋廷岌岌可危,七十四歲的謝道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憋著一肚子氣,正好撒在留夢炎頭上,將他罵了個狗血噴頭。最后太皇太后說:“事已至此,你回去想想怎么善后吧。”留夢炎此時是當朝一品宰相,受這種窩囊氣,對他來說還是笫一次,可他在太皇太后面前又不敢發(fā)作,只得回到家中自生悶氣。留夢炎獨自坐了一會,心里逐漸平靜下來,他開始理順自己的思路。他埋怨黃萬石、陳宜中離開朝廷后,督府只剩下他一人,平時孤獨無助,每逢大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他重用黃萬石,可黃萬石投降了元軍,一時間朝野議論紛紛,弄得他非常尷尬。他越想越來氣,把黃萬石當心腹,任黃萬石為江西制置使,用他壓制文天祥,結果在江西丟了十一座城池,接著丟隆興,丟撫州,正想安排黃萬石在臨安一個官位,可是他去投降了元軍,把自己搞得很被動。 他還埋怨獨松關張濡,“歷來文死諫,武死戰(zhàn),大敵當前,應當為朝廷戰(zhàn)死,馬革裹尸,為何要逃走呢?如果你再堅守二、三天,等到文天祥援軍趕到,共同御敵,獨松關怎會丟失?” 最后他還埋怨陳宜中,“國家風雨飄搖之際,多事之秋,你為何撂挑子不干呢?你將督府這個爛攤子扔給我,一走了之,想看我的笑話,看朝廷的笑話嗎?“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國家亡了,我看你給誰當宰相去! 留夢炎左思右想,就目前朝廷的形勢,自己是一籌莫展了。元軍步步逼近,謝道清一個老太婆,一個小孩子皇帝,帶著只有幾個大臣的朝廷,也維持不了多久了,當這丞相還有什么意思。想到這里,他喊來家人給他研墨,動手寫起奏折。 陳宜中又神氣了,太皇太后四次派人來永嘉請他,不得不把右丞相的位置交給他。他耀武揚威地再次進入臨安朝廷,他讓人知道,朝廷沒有他陳宜中是不行的。陳宜中剛進臨安朝廷,留夢炎隨后不久在衢州投降了元軍。 且說夏士林兄妹、呂嫻姐弟、文杰、夏菱兒一行六人風塵仆仆趕到臨安,找到剛到京畿的文天祥。文天祥一見是文杰、士林他們,興奮激動淚光閃動,惡戰(zhàn)余生,劫后重逢,文天祥情不自禁與他們六個晚輩擁抱在一起。士林年稍長,閱歷比其他幾位要深,又善言辭,為此文天祥道:“士林侄兒,你將虞橋、五牧之戰(zhàn)詳情與老夫講來,文杰爾等再與補遺?!?/span> 士林開頭就講尹玉、麻士龍二位將軍與元軍激戰(zhàn)的英雄事跡,最后戰(zhàn)死疆場的壯烈情景,文天祥聽到尹玉將軍滿身箭羽如猬,直立不倒,雙目圓睜,被四支長槍架項,梃擊而亡時,悲傷痛哭一聲:“尹玉賢弟!”頓時昏厥過去。 尹玉、麻士龍是文天祥募軍贛將中武藝最強的將領,且為人仗義,江湖俠義道上威望很高。他們親如兄弟,也是文天祥最信賴的愛將,兩將慘死,文天祥痛心疾首。眾人將熱茶給文天祥喝下,才慢慢緩過神來。 文天祥讓士林重點講張全臨陣脫逃的細節(jié)及五牧之戰(zhàn)五百壯士,虎口余生的四位壯士現(xiàn)在何處。士林沒去五牧再戰(zhàn),就讓文杰講述五牧之戰(zhàn)的情況,文杰一一道來:尹玉率領虞橋大戰(zhàn)后的五百殘余贛軍在五牧與元軍浴血奮戰(zhàn),可是寡不敵眾,身邊的兵士一個個倒下,最后被圍困在一片蘆葦蕩里,連續(xù)幾天沒有吃喝,兵士們不是戰(zhàn)死就是餓死,張全不發(fā)一兵一卒相助,反而開船逃跑。尹玉知道肯定命喪于此,英雄馬革裹尸還,戰(zhàn)死疆場英雄本色。可恨的是張全這個怕死的敗類,到朝廷肯定慌報戰(zhàn)況,贛軍六千弟兄豈不是怨死?他叫來文杰,可一時哪有筆墨紙張,扯下自己戰(zhàn)袍,咬破手指,寫下血書:“張全誤國,臨陣退師?!币駥⒀獣慌c文杰,命他突出重圍,去平江找文大人。文杰含淚辭別尹將軍,緊一緊腰帶,提起丹田之氣,施展輕功,戟刺鏢打近身之敵,腳踩元軍人頭,突圍而去。后來得知尹玉殉難后,只有朱華將軍奮力沖出重圍,剩下的五百名將士堅持奮戰(zhàn),最后全部被元軍所殺。沖出元軍包圍后, 文杰想到虞橋之戰(zhàn)中受傷的夏菱兒、呂嫻姐弟,放心不下,決定先找到她們,然后與夏菱兒、呂嫻姐弟,到橫林夏家頭士林兄妹家中會合。后來眾人與夏家頭及鄰村民軍一起收拾埋葬死難的宋軍遺體,待菱兒傷愈后,得知文大人已戍京畿,他們六人急忙趕至臨安見文大人。文杰一口氣講完后,站在文天祥身后拭淚。 文天祥見到尹玉血書,這是張全怕死逃逸的鐵證,想起以前留夢炎不同意處斬張全,現(xiàn)在又是陳宜中坐鎮(zhèn)督府,要告倒張全還需要人證。急召朱華到府,不一會,朱華帶領五牧戰(zhàn)場幸存者四名軍卒來到。四名軍卒向文天祥講述了張全不讓潰敗逃入河中的宋軍上船,反而命手下砍斷攀船士兵的手指,全部戰(zhàn)船逃逸走太湖的經(jīng)過。① 朱華將軍又陣說張全命他拆去防御寨柵,致使元軍攻來無法抵抗的經(jīng)過。文天祥追問朱華他派去協(xié)同作戰(zhàn)的贛軍四指揮的去向,朱華吞吞吐吐說不出所以。文天祥厲聲喝問:“隱瞞軍情,罪當處斬!”朱華見狀急忙雙膝跪下道:“末將該死,聽到像張全臨陣脫逃這樣的潑天大罪,留夢炎都不處斬,贛州四指揮是文大人部下,末將也就不報了?!蔽奶煜檎溃骸拔业牟繉⒎杠娂o不處罰,何以治軍?談何救國?四指揮是死是活,速將實情道來?!?/span> 朱華一見文天祥一向是儒將風度,平時待人慈祥和氣,今天的面孔寒若冰霜,一臉殺死騰騰。急忙說道:“贛州四指揮曾玉、曾全、胡遇、謝榮逃遁,無臉來見大人,現(xiàn)藏在我府中。” 文天祥聞言大怒,喝令文杰帶校尉去將贛州四指揮抓來,關入牢中,聽候朝廷處置。文天祥余怒未息,提筆給朝廷寫奏折,彈劾淮軍統(tǒng)制張全,問責退師罪,請按軍法處斬,以告慰死難將士忠魂。 右相陳宜中主掌督府,見奏折即批:“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大戰(zhàn)在即,不宜斬殺大將。” 文天祥接到督府批折,十分惱怒,趕至皇宮請求太皇太后御批。謝道清正擬好撫恤常州之戰(zhàn)死難將士的圣旨,對文天祥的到來,她還是十分高興的。她安慰文天祥道:“愛卿遣軍援常已盡力了,寡不敵眾,能逃回來總比投降元軍要好,現(xiàn)在朝廷的將軍不多,張全免他退師罪,讓他戴罪立功,贛州四指揮殺一曾全,以儆效尤。”說完將已寫好的圣旨交給文天祥。文天祥只得謝恩,退出宮門,怏怏而歸。 【注釋】 ①宋史第四十七卷,本紀四十七,灜國公二王附。 ……癸酉,贈尹玉濠州團練使,麻士龍高州刺史,免張全、朱華臨陣退師罪。 第二十五章 宋恭帝敕封忠烈 謝太后力主和議 宋德佑元年十二月,宋廷撫恤常州之戰(zhàn)中殉難將官的詔書,由中書省快馬分送尚未失陷的南方各省,江浙、江西、湖南、福建、廣東、廣西等地。 常州知州姚訔贈龍圖閣待制;通判陳炤贈朝奉大夫、直寶章閣;劉師勇贈宋安撫使殿前都統(tǒng)制;王安節(jié)贈保定軍丞宣使、謚“忠蓋”;節(jié)度判官胡應炎贈直秘閣;麻士龍贈高州刺史;尹玉贈濠州團練使。 撫恤詔書似給將要斷氣的病人打強心針一樣,茍延殘喘,但面對元軍的強大攻勢,已無濟于事了。 太皇太后求和心切,敕呂文煥降元罪,期望他能從中聯(lián)絡與元通好罷兵。陳宜中又奏請朝廷,派工部侍郎柳岳,出使元營議和。柳岳去無錫元軍大營見伯顏,想說一番道理,但懾于伯顏的威嚴,望而生畏,毛骨悚然地上前顫聲道:“嗣君沖幼,尚在哀绖,先帝駕崩才年余,德佑帝年幼無知,大帥有儒將之稱,當然明理,自古理兵不發(fā)喪,貴國何以興師?這似乎有違禮儀?!辈伜杖欢?,喝道:“爾等背盟失約,幽禁我國師,殺我使臣,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帥,賈似道失信爽約,破壞和議,今已伏誅,貴國亦可恕罪了。” “勿將責任推于賈似道,罪首是你們朝廷,倒行逆施,失盡民心。我大元軍順應天命,摧枯拉朽,統(tǒng)一中國,這是翻天覆地,重振乾坤的萬年大計?!?/span> “你們要統(tǒng)一中國?” “宋朝趙氏天下不也是這樣得來的嗎?”伯顏嘿嘿笑二聲,又道:“宋室江山亦從小孩手上得來,昨從小孩手上得,今從小孩手上失,這是天道輪回,無可逆轉?!绷雷h和不成,只得回朝復命。這時,丞相陳宜中仍在堅持推動議和,但伯顏要求效仿當初吳越歸順宋朝那樣,向元朝投降,拒絕了南宋求和的條件。可是,陳宜中還不死心,再次命柳岳赴元營,求元封宋為小國。張世杰、文天祥泣諫,太皇太后謝道清不聽。柳岳行至高郵稽家莊,被當?shù)孛褴姅r截殺死。 伯顏率領的三路大軍會師離臨安三十里的皋亭山,大江以南已無一堅城,宋廷大震,群臣束手無策。 在臨安的文天祥找張世杰商議道:“如今常州、平江、獨松關盡失,臨安危矣!然李庭芝和淮西夏貴卻依然堅持守城,福建、廣東一城未失,不過他們都只能自保,無力勤王。元軍逼近京畿,目前京城可動員二十萬軍民護城,你我完全可以背水一戰(zhàn),若天幸得捷,則令淮東李庭?、淮西夏貴截斷元軍歸路,國家便可得救?!薄熬詷O是,甚合吾意,照此行事。” 張世杰與文天祥不謀而合,聯(lián)名上疏奏請整頓軍馬迎敵。奏章呈遞上去,心神不定的太皇太后謝道清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右丞相陳宜中說道:“宋廟的大事,怎可兒戲,他們持血氣之勇,孤注一擲,后果將不堪設想?!?/span> 謝道清聽信陳宜中所言,降詔曰:“王師務宜持重,宜出萬全之策,切不可輕舉妄動,以冀僥幸?!蔽奶煜楹蛷埵澜芤娫t,猶如當頭被撥一盆冷水,涼透了心窩,陷入了彷徨苦悶之中。 爆竹聲中一歲除,辭舊迎新,可是對南宋朝廷及百姓來說,歲新氣象不新。臨安城上空陰霾密布,天寒地凍,道路結冰,行人稀少,已失去了往年京城繁華的景象。德佑二年正月初二,潭州失守,元將阿里海牙圍困三個多月,城破,李芾合家自盡殉節(jié)。文天祥、張世杰、陸秀夫憂心如焚,接連不斷上疏請戰(zhàn),而右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大軍的陳宜中,并不理會三人的奏折。朝廷又給文天祥加了新的頭銜:浙西、浙東制置使,簽書樞密院事,還任命他為臨安府府尹,文天祥固辭不受。 恭帝、太皇太后駕臨慈元殿,文臣只剩六個,武將一個都沒有,大臣們垂頭喪氣,如同泥塑木雕似的,心事重重,魂不守舍。太皇太后鼻子一酸,忍不住哭泣起來,悲聲道:“朕何負諸大夫,諸大夫奈何皆舍朕而去,無事尸位食祿,有事棄官而逃,你們捫心自問,慚愧不慚愧?” 文天祥強忍淚水,出班奏道:“眼下時局緊迫勢危,臨安朝夕不保,萬一不諱城破,宗廟社稷怎辦?” “文卿的意思是?”謝道清望著文天祥。“依微臣之見,宜速命吉王和信王離開臨安,分別出鎮(zhèn)福建、廣東,那時即使宗廟有警,二王尚在,可以謀劃復興大計?!雹?/span> 太皇太后不忍心骨肉分離,悲傷嘆息道:“二王年幼,從未離開過哀家,讓他們倉促遠離,山高路險,怎么放得下心?假使左右守護失誤,日后我九泉之下如何去見先帝?” 文天祥道:“圣慮固然周到,但軍情緊急,莫如忍痛割愛,留下退路,宗廟猶存生機,否則一旦骨肉同時陷入敵手,社稷無望也!”張世杰、陸秀夫見文天祥深謀遠慮,言在理中,都跟著勸說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顧慮重重,猶豫不決,道:“此事容哀家想一想再定,卷簾退朝?!?/span> 形勢越來越嚴峻,噩耗不斷傳來:嘉興知府劉漢杰舉城降元,安吉州戍將吳國定輸款(投誠)元軍,知州趙良淳與提刑徐道隆先后殉難。這幾個城池的兵馬都潰敗了。 文天祥、張世杰、陸秀夫和宗親大臣,再次聯(lián)名上疏:“城亡旦夕,社稷事重,二王出鎮(zhèn)之事,不可再延,伏乞圣上速決?!?/span> 太皇太后接了奏折,思慮再三:度宗帝有三子,恭帝排行第二,系全太后所生,其長子昰,七歲,封吉王,系楊淑妃所生。第三子名昺,生母俞修容,俞修容難產(chǎn)死,昺才四歲。讓他們 遠離后宮,實在放心不下。可是如果不走,城破徒死有何意義?終于她想通了:“城破之日,與其同殉社稷,不如讓兩個孩子出去覓條活路,倘若天不滅宋,有二王在,便可恢復宗廟社稷。” 太皇太后硬著心腸下詔:“進封吉王昰為益王,出鎮(zhèn)福州;信王昺為廣王,出鎮(zhèn)泉州。命附馬都尉楊鎮(zhèn),楊淑妃之弟楊亮節(jié)及俞修容之弟俞如珪等,保護二王啟行,兼領二王府事,備車駕,即曰起程。” 太皇太后早朝下來,命朝臣午門外候著,送二王一行出關。楊淑妃帶著二王,以及宮嬪內(nèi)侍,含淚拜別了太皇太后、全太后和恭,上輦出了宮門。楊鎮(zhèn)、楊亮節(jié)和俞如珪帶領二百御林軍護衛(wèi)車駕。都督府陳宜中派親信將領張全率一千兵馬送行。朝臣們一直送到嘉會門,等車騎出城關才返回城內(nèi)。 陸秀夫又一次從平江回來,說伯顏態(tài)度十分強硬,不答應求和。太皇太后謝道清等于是聽到了豺狼虎豹在吼嚎,手足無措,六神無主。待緩過神來,缺少主見的她,這次倒有主見了,命陸秀夫“改用臣禮”復往元營。眾大臣大吃一驚,連右相陳宜中也瞪圓了眼睛道:“稱臣,豈不是等于亡國了嗎?” “只要夠保存宗廟,稱臣不必計較。” 太皇太后即命監(jiān)督御史劉岊奉降表去見伯顏,降表中大意是:“上元主尊號,每年進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乞存境土,以奉烝嘗。”太皇太后謝道清和陳宜中已決意乞降,文天祥卻不死心,下朝后去見張世杰商量。其時,張世杰的兵馬在六和塔扎營。兩人一見面,感慨唏噓,張世杰氣恨難消,滿臉漲得通紅,青筋直暴。 “就是死,我們也要殺得元軍血染臨安,方才瞑目?!蔽奶煜閼B(tài)度強硬。臨安城看來保不住了,與其送到元軍手里,倒不如自己與元軍同歸于盡,即使不幸戰(zhàn)敗,你我也要殺他個七進七出,死在戰(zhàn)場上?!?/span> 張世杰的男兒豪情被文天祥激發(fā)起來,熱血沸騰,拳頭在桌上重重一擊道:“大丈夫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你我就此決定,分頭準備?!?/span> 劉師勇將軍滿頭大汗,急匆匆破門而入,大聲道:“太皇太后遣監(jiān)察御史楊應奎奉傳國玉璽赴元營議降去了?!睆埵澜芷獗?,火氣大,他跳起腳來,破口大罵道:“無恥,他們降,我們不降。文樞密,我們乘議和之際,乘人不備,去殺他一個人仰馬翻?!眲熡逻B說不妥,道:“太皇太后既已遣使迎降,我等卻興兵去殺伐,元酋豈不會疑心圣上用的假降之計?那時他們把一腔怒火發(fā)泄到圣上和太皇太后身上,一則反害了他們,二則我們也犯下了欺君之罪。”聞聽此言,張世杰一腔熱血頓時冷了下來,心中忖度著:“幸虧他提醒,假若憑著血氣去做,那真吃罪不起?!蔽奶煜樽叱鰩浉?,仰天長嘆。 正月十八日,伯顏大軍推進皋亭山,阿剌罕和董文炳二路大軍前鋒抵臨安城北新關。 監(jiān)察御史楊應奎、保康軍承宣使尹甫、和州防御使吉甫、安撫賈余慶等人奉太皇太后之命將傳國玉璽送至元營,伯顏接受了宋降表及十二枚傳國玉璽,遣使指名要陳宜中到皋亭山議降。 陳宜中又想降,又怕當賣國的罪魁禍首。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學留夢炎,不辭而別。 陳宜中出逃的當天深夜,內(nèi)侍匆匆來到文天祥府邸,傳達了太皇太后口諭:“奉圣旨即刻進宮殿見?!蔽慕芎捅妼ⅡT馬送文天祥至承天門下馬,文天祥步入宮門,來到冰冷的朝房中等候。聽到內(nèi)侍叫他進去,他整了整衣冠朝服,跟隨內(nèi)侍往里走,宮女揭起暖閣的黃緞門簾,他低著頭跨過門檻,走了幾步,跪在拜墊上。 太皇太后賜了座位問道:“文愛卿可知陳宜中棄官逃走之事嗎?”天祥道:“太皇太后不是讓他出使元營嗎?” “這個不中用的東西!”謝道清罵道:“相臣如此,國家復何所倚恃?元兵進城時,哀家打算以一死殉社稷。”說罷潸然淚下,“嗣君生死,只得托于文卿,但愿能保得他免受一刀之苦,我死亦瞑目了?!?/span> “文卿救朕……”恭帝趙顯驀然從龍椅上跳下來,撲向文天祥。文天祥搶先跪了下去,雙手抱住小皇帝,鼻子一酸,如泉般的淚珠兒滾落下來。文天祥道:“圣上不可過傷,事雖急迫,總不至于山窮水盡。微臣受國深恩,誓必以死報效國家?!?/span> 太皇太后將恭帝扶上龍椅,文天祥再次磕頭后重新坐下。太皇太后道:“有一事相托,須文卿去皋亭山與伯顏談和議之事。”文天祥本是一點曲節(jié)不受,但見朝廷這番凄慘情景,百感交集,義憤填膺,勉強應付道:“寶佑四年,理宗先帝御筆親點微臣頭名狀元,臣一心精忠報國,收復中原,如今卻命臣使元營和議?!?謝道清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才說道:“事已至此,天意如此??!”“不,”文天祥道:“事在人為,大宋三百年天下,不可葬送在臣的手上。太皇太后,臣與張元帥一起尚有十萬大軍,尚可與元酋決一死戰(zhàn)!”太皇太后揮揮手道:“晚啦,愛卿不必固執(zhí)之見,快回去準備吧,夜己深,文卿且先回去,等候明日降旨?!?/span> 雞鳴頭遍,文天祥回到府中,只見桌上放著一封書信,這是張世杰臨行前寫給文天祥的:“不能救國,生無人顏。未報大仇,死不肯死。亡魂海上,誓圖再舉。聊寄寸言,以報知己。” 張世杰和劉師勇各自調(diào)齊本部人馬,謊稱有緊急軍情,把軍隊拉到關外,臨走時,張世杰留下了這封信。一股從未有過的孤獨寒冷襲到胸口,文天祥好似如同狂風惡浪搏斗的船夫,張世杰的離開,出其不意地折斷了一只臂膀,只能一只手劃漿苦撐。文天祥感到胸悶難支,萬念俱灰。 【注釋】 ① 史第四十七卷,本紀四十七灜國公二王附。 ……二王者,度宗庶子也,長建國公罡,母淑妃楊氏;永國公昺,母修容俞氏。度宗崩,謝太后、賈似道主立嫡,乃立昰,封昰為吉王,昺信王。德佑二年正月,文天祥尹臨安,請以二王鎮(zhèn)閩、廣,不從,始命二王出閣。大元兵近臨安,宗親復以親,乃徙封昰為益王判福州,昺為廣王判泉州。 第二十六章 謝道清降元傾宋 文之祥皋亭抗辯 正月十九日,太皇太后詔命文天祥為樞密使,又拜文天祥為右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完全代替了陳宜中的職位。自這一天起,人們都稱呼他為文丞相。 伯顏派出使者約南宋的當國丞相相見,南宋大小官吏都乞求文天祥出使元營,以保全身家性命。文天祥心想:“事已至此,我也只得挺身而出,先到元營去觀察一下,回來再謀救國之策?!睕Q定辭去右丞相,以樞密使的身份去皋亭山,表明他無議和、議降的權力。 次日,恭帝、太皇太后上朝,特命文天祥和左丞相吳堅、同知樞密院事謝堂、安撫賈余慶、中貴鄧惟善出使元營。設帳因明寺的伯顏,得到宋使前來議降的報告,即命傳見。 元營中軍帳中,刀槍林立,森嚴壁壘,侍從軍校個個虎著臉,挺胸凸肚,腰懸短劍,叉手而立。伯顏端坐正中虎皮椅上,斜眼瞟了一眼文天祥,見他神色如若,舉止安詳,如道來者不善。 伯顏是蒙古人,古銅色柿餅臉,體魄強壯。他通曉漢學,善作詩文,智略過人,用兵籌謀,出神入化。強悍驕矜之余,又透出一種淡雅的儒將風度。他以勝利者自居,揚起下巴,抬平雙肩,露出高昂闊步的凌厲氣勢;文天祥則從容不近,莊重,安之若素,始終保持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tài);伯顏壯實,文天祥魁梧;伯顏剛強,天祥堅執(zhí);伯顏果決,天祥沉毅;伯顏雄姿英發(fā),天祥神采明雋。他倆是同年同庚,二個民族,二個國家,各為其主,斗智斗勇。 “此次我任使臣,本是前丞相之事,我并不知情。現(xiàn)太皇太后任我為相,我不敢受,先來軍前協(xié)商?!蔽奶煜榈?。好厲害,幾句話將太皇太后命劉岊奉表稱臣,陳宜中約伯顏到長安鎮(zhèn)面議降款,陳宜中奏準太皇太后遣楊應奎納傳國玉璽投降,以及伯顏要求陳宜中來議降等事都推得一干二凈。 文天祥繼續(xù)如發(fā)連珠炮仗似的道:“本朝繼承歷代帝王正統(tǒng),堂堂禮儀之邦,不是遼、金那樣的小國所能相比。請問丞相,北一朝是想把大宋變成附屬國呢,還是要毀滅社稷?” “社稷必不動,百姓必不殺!”這兩句話本是忽必烈詔書中所說,伯顏但求南宋早日投降,竟用它作了回答。 文天祥抓住話柄,借題發(fā)揮,展開攻勢?!澳銈兎ニ?,是違背和約的侵犯行徑,今后兵連禍給,貽害百姓,應由你們擔責。此次達成協(xié)議之前,你們?nèi)缬姓\意,應先退兵到平江或嘉興,待議出的條款送到北朝,看你們朝廷如何表示,再繼續(xù)談判?!?/span> “……”伯顏嘴巴一動,但并未出聲,明知此是緩兵之計,但又找不出理由動怒。 如果同意我之所言,兩國成好,幸甚!不然,南北繼續(xù)打下去,對你們也不見得有利?!?/span> 伯顏終于沉不住氣了,臉色一變,威脅道:“如此狂妄,想討死嗎?” 文天祥毫不畏懼,冷笑道:“我乃宋朝狀元,就欠一死報國,且告之,宋存我存,宋亡我亡,砍頭、下滾油鍋,皆無懼也?!?/span> 文天祥義正辭嚴侃侃而談,有禮有節(jié),有理有力,產(chǎn)生了一種壓倒之 力。伯顏理屈詞窮,難以發(fā)火。 在文天祥與伯顏談判時,先前投降元軍的襄陽守將呂文煥也在場呂文煥為了討好伯顏,幫忙勸說文天祥。 文天祥開始根本不理睬呂文煥,這時更怒不可遏,痛罵其為亂賊,并說:"國家不幸有今天,你是罪魁禍首。" 呂文煥尚以固守襄陽六年而朝廷不派救援,為自己辯護,文天祥厲聲斥責說:"力窮援絕,以死報國就可以了。你愛惜自家生命和妻兒,既辜負國家,又敗壞你家的名聲,現(xiàn)在整個家族都背叛了國家,真是萬世的賊臣。" 呂文煥的侄子呂師孟也在場,先前文天祥曾上書請求朝廷殺掉他,沒有得到許可,這時他又恬不知恥地挖苦文天祥說:"丞相上書要殺我,為什么不能殺掉我呢?" 文天祥聞言大怒,說:"你叔侄都投降了北朝,沒有誅殺你全族,是朝廷刑罰失當,現(xiàn)在竟然有臉來做朝廷的士大夫?我真遺憾不能殺掉你們叔侄。你叔侄能殺掉我,我就是大宋的忠臣,是你二人成全了我,我不怕。"呂氏叔侄被文天祥的大無畏氣概所震懾羞愧難當,張口結舌,再說不出話來。這給伯顏和其他元軍將領很深的印象,都對文天祥肅然起敬。 伯顏感到自己對付不了文天祥,啃不動這塊硬骨頭,他避開文天祥,只邀吳堅、謝堂、賈余慶、鄧惟善四人到后堂,設宴置酒,熱情款待。要他們回去勸太后及早降元。 文天祥堅請回臨安,伯顏笑而不答,文天祥理直氣壯地質(zhì)問道:“我為二國大事而來,他們能走,為何偏不讓我走?” “何必生氣呢!”伯顏聳了聳肩又道:“你是宋朝之擎天柱,責任重大,既來之,則安之?!辈伈豢戏盼奶煜榛厝ィ乙云浣当聿环Q臣,仍書宋號,防止他回到臨安又出謀劃策,采取強硬的對抗,阻撓南宋的投降,遂令萬戶忙古帶、宣撫唆都將文天祥羈留軍中。讓吳堅、賈余慶等四人回去,并派鄂州降將程鵬飛等同去臨安,處理南宋投降事宜。 降元進程步伐加快,吳堅、賈余慶等幾個人合謀嚇唬太皇太后謝道清接受元朝廷提出的一切降元條件。最初右丞相陳宜中不辭而別棄官逃遁之后,無人敢當右丞相,現(xiàn)在賈余慶敢當了。太皇太后降旨賈余慶接任文天祥的右丞相職位,與吳堅左相等人奉降表至元營。 伯顏精明而謹慎,他擔心君降臣不降,又命程鵬飛取太皇太后手詔及 三省、樞密院檄文,曉諭南宋各州郡降服。太皇太后手詔:“今根本已廢諸誠,雖欲拒守,民何寧焉?詔書到日,其各所附,庶幾生靈免遭荼毒?!?/span> 賈余慶一行奉表獻國,伯顏請出文天祥來,他沒想到昨天是跟隨他來的安撫賈余慶,今天是領頭的右丞相。文天祥怒氣沖天,指著賈余慶鼻子大罵:“賣國求榮,不得善終。” 伯顏不想與文天祥短兵相接,那等于是火上澆油。和善似商量的語氣問文天祥:“今你們皇上都上表稱臣了,你還不肯降,孤忠要忠到何時?究竟是為誰守節(jié)呢?” “人各有志,不得強求?!蔽奶煜榈溃骸笆ド峡山?,我可不降,我生為南宋人,死為南宋鬼,故而這節(jié)不必為君王守,皇帝雖降, 我為南宋國守節(jié),皇帝可降,敗類可降,有氣節(jié)的男子不可降。至于我自己這節(jié),既為宋朝守,亦為自己守?!?/span> “那你打算守到何時?” “能守一天算一天?!?/span> 伯顏以為文天祥語中似有松動,誠懇地勸說道:“文丞相來我大元吧,大元忽必烈帝看重人才,定會重用你。” “難得你一片苦心,真要我降,需依得我三件事?!?/span> 伯顏大喜過望:“快說,哪三件事?” “第一清水點燈,第二江水倒流,第三太陽西邊出?!?/span> 伯顏這才知曉上當被文天祥戲弄,不由惱羞成怒,兇相畢露:“開玩笑,竟把如此大事當作兒戲,真是豈有此理!” “不講理的是你們,你們憑什么要犯我南宋?” 旁邊的元將實在聽不下去了,用手在頸部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呔!你不怕這個?”文天祥仰面大笑:“哈哈!要殺便殺,何必多言?!?/span> 賈余慶見元人被文天祥制住了,想為元人遮面子,又想為自己出口氣,反唇相譏道:“文丞相既然肯舍身報國,如今國已破,為何遲遲不死,難道非要等別人來殺你嗎?” “你有何面目出來說話?真不知世上有羞恥兩字,我不死, 也不至于如你一樣把自己國家拱手相送。你聽好,我若尚存一息,就要針鋒相對,寸步不讓,不成功,便成仁?!?/span> 賈余慶滿面緋紅,卻如鴨子死了嘴巴硬:“請勿隨意說人賣國求榮,我等奉詔議降,哪來賣國之說?元朝未授我一官半職,何來求榮?” “開口元朝,閉口元朝,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為之效命,不是賣國又是什么?不想求榮又是圖什么?你一不圖名,二不圖榮,那你圖的什么?” 賈余慶張口結舌,狼狽不堪。在場的,有感嘆的,有欽佩的,也有自愧的,再也沒有人站出與文天祥爭辯,自討沒趣。 前來勸降的元軍將領詢問度宗有幾個皇子,除了恭帝,其他的皇子下落怎樣。文天祥回答說:“度宗有三子,恭帝是第二子,其他兩位皇子被封為吉王和信王,被大臣保護,離開了京城?!?勸降者追問道:“到哪里去了?”文天祥回答說:“不是福建就是兩廣,大宋疆土遼闊,到處都可以藏身,勸降者說:"既然都投降了,算是一家人了,何必要逃跑呢?”文天祥回答說:“怎么能這樣說呢,這是關乎宗廟社稷的事,難道是小事嗎?北朝若待恭帝好,那么二王就是人臣。如果對恭帝有不周到的地方,那么就會出現(xiàn)新的皇帝。”即使到此時,他依然對擊敗元軍抱有幻想,認為當初在平江如果堅持戰(zhàn)斗,勝負尚未可料。 凄風苦雨的二月到了,初五這天,恭帝趙顯領著文武百官在祥曦殿向北遙拜,舉行退位儀式。 忽必烈頒布《歸附安民詔》,旨令南宋宗室子弟遷往大都(今北京)。二月初,伯顏讓南末政府派要員組成祈請使團,捧著降表到元朝的大都拜見忽必烈,請求納降和聽候處置。 文天祥不在使團之列,但在臨出發(fā)時,伯顏命令文天祥隨行,借此將他押送到北方。文天樣羞于此行,本打算出發(fā)前自盡, 后來又想,只要活著,總有一天能夠完成抗元報國的心愿。 伯顏命賈余慶、謝堂、家鉉翁、劉岊為“祈請使”,去大都向元世祖忽必烈獻降表,同時任監(jiān)察御史楊應奎和大宗丞趙若秀為奉表獻璽納土官,下設日記官、書狀官、掌管禮物官等十三人,另帶從行官員五十四人,隨從二百四十人,扛抬禮物士兵三千人,隨同祈請使去大都。初八日,祈請使團首先登舟上路,九日,文天祥被當作祈請使團的附庸,脅迫去大都。臨行,文天祥寫詩一首七絕-《使北》: 初修降表我無名,不是隨班拜舞人。 誰遣附庸祈請使,要教索虜識忠臣。 這首詩,記述了他被迫北上時的想法、處境、打算:“你們迫使我附庸北上,我要讓你們見識大宋忠臣是個什么樣子!” 文天祥的一切行蹤去向,文杰、夏士林等俠士對此了如指掌,他們在暗中護衛(wèi)著文天祥,伺機救他逃離虎穴。 第二十七章 文丞相鎮(zhèn)江脫險 離間計二雄分道 文杰、士林兄妹、呂嫻姐弟、菱兒等六俠士自從得知文丞相被扣元營,心里很是著急,每天都在一起商量如何營救文大人。 文天祥雖屬附庸的“祈請使”成員,但仍是一個代表宋朝的丞相,一國使者。表面上伯顏招待很周到,但對文天祥的戒備增加了,派元將鐵木兒率兵卒五十名,負責文天祥的“安全防衛(wèi)”,重兵守衛(wèi),實質(zhì)是關押軟禁,一言一行都被管束起來。 夏士林這日探得文丞相即將跟隨祈請使起程前往大都,不由得計上心來,他叫來眾俠士吩咐道:“如此這般……” 次日,夏鳳至、夏菱兒、呂嫻三位女俠,以文府女婢身分去元營,求見祈請使文丞相。元軍見是女流之輩,身上也無兵刃,放她們進營見文天祥。三人見到文丞相雖然面容消瘦,但仍精神抖擻,雙目炯炯有神,身著大宋一品朝服,不失丞相威儀,也就放下心來。“見過相爺!”三人按主婢之禮相見。 “免禮,上前回話?!比诵闹敲鳎P至上前數(shù)步回話,呂嫻、菱兒站立文天祥兩側背后。鳳至輕聲道:“夫人命奴婢三人跟隨老爺前往大都,服侍老爺飲食起居。三公子文杰和文府二名仆人現(xiàn)被擋于門外,望老爺設法讓他們進來?!?/span> 文天祥知曉眾俠士要追隨自己去大都,肯定想在途中設法相救他脫出牢籠,自己本有出逃之意,苦于身邊無人,眾俠皆是武功高強之人,心里十分高興。果然,門外傳來爭吵之聲。 文杰、士林、呂斌三人因元營守卒不讓他們進門,雙方激烈爭吵,元營守卒仗著他們?nèi)硕?,?shù)十名軍卒提刀拿槍向三人圍攏過來。因不準帶兵器入軍營,三俠手中無刀無槍。只見文杰從腰間拉出軟如腰帶的緬刀,手一抖直,登時成削鐵如泥的利刄。士林也拉出纏在腰間的軟鞭,甩在空中,叭的一聲,鞭在內(nèi)功的助力下,如元軍碰到鞭稍,可跌出一丈有余。呂斌將纏在腰間的鐵鏈取出,舞得呼呼生風。眼看雙方即將較真廝殺,此時伯顏聞聲趕來,見狀大喝一聲:“撒開!”元軍住刀收槍退后。 伯顏轉身向三俠平心靜氣解釋道:“諸位壯士請息怒,本帥不敢有辱文丞相,只因我大元皇帝久仰文丞相盛名,定要一見顏面。文丞相聲名遠播,恐路上有失,不得已而為之。請放心,一路之上都會有人小心服侍的。” 此時文天祥從門內(nèi)走出,恐文杰三人貿(mào)然行事,慰勸道:“文杰兒,爾等不必如此擔心,我此去雖然生死未卜,但生有何歡?死亦何懼!你們年輕,不可因我誤了前程?!?/span> “丞相”三人抱拳道:“你雖不怕死,我們卻不肯你去死,要你死,須我們先死。” 文杰三人橫眉怒目,走到伯顏面前,聲色俱厲地道:“既然文丞相是大宋的祈請使,隨從人應是我們服侍文丞相?!?/span> 文天祥見伯顏正在猶豫不決,怕他不允,故意生硬地說道:“我一切都無所謂,聽天由命,你們最好不要跟隨我去大都,免得路上麻煩。元軍不殺我,還有何人來殺我?不用你們保護,回去吧!”“我們偏要去?!蔽慕苋她R聲嚷嚷,“我們?nèi)ヅc相爺無關,我們正好去北方走一走,領略一下北國風光?!?/span> 伯顏一聽他們的語氣是想乘此機會去北方游玩,放下了疑慮和戒備之心,再說元軍有三千名護衛(wèi)軍,這么幾個人也不怕他們耍什么花樣。說道:“去不去隨你們決定,如果要去定要守軍營規(guī)矩,不準到處亂跑,要照顧好文丞相?!蔽慕艿热吮淼溃骸爸x丞相。”伯顏將手一揮:“快回去準備上路?!?/span> 六位俠士回到文府住處,叫上夏德,以文丞相貼身書僮的身份加入祈請使團。七人匆匆收拾隨身行李,暗中藏了金銀和各種短兵器,返回元軍大營。 伯顏專門撥一千人馬,由鐵木爾率領,押著文天祥,登上了早已備好的去大都的船只。 文天祥站立船頭護欄邊眺望,只見河中波瀾起伏,魚鷹翻飛,他心里迸發(fā)出一個字“逃”,逃出去發(fā)動民眾奮起抗元,挽救尚有一息的南宋社稷。但逃離虎穴,并非易事,鷹犬似的元軍時時刻刻關注著他們七人。他細心觀察尋找敵人的防范漏洞,如有疏忽之處,乘其不備逃離魔掌。 十日晚,船只停泊在杭縣謝村,正觀察能否有逃出的機會。怎知賈余 慶向伯顏討好道:“我看文天祥神色有異,須嚴防他別有用心?!贝稳?,伯顏命鐵木兒將文天祥帶到他的船上。 這樣,文天祥與其他七人聯(lián)系中斷,船隊離臨安越來越遠。船隊順著大運河北上,不覺已到平江府,準備停泊上岸,平江是文天祥曾經(jīng)駐防九個月的地方,岸上舊吏和遺民看見他,無不痛哭流涕。元兵害怕出事,旋即解纜離開平江,急速夜行數(shù)十里。文天祥心頭凄慘,托病臥于舟中,吟詩一首五律《平江府》: 樓臺府舟楫,城郭滿干戈。 故吏歸心少,遺民出涕多。 鳩居無鵝在,漁網(wǎng)有鴻過。 遂使睢陽志,安危今若何? 他將唐朝的張巡、許遠堅守雎陽比自己,既傷感又遺憾,假如南宋朝廷命他固守平江,也就不至于造成如此悲慘局面。北上大都沿途的所見所聞,樁樁件件都勾起文天祥的故國情懷,鄉(xiāng)愁斷腸。他被裹脅北行,所經(jīng)過的地方,曾經(jīng)是戰(zhàn)爭的前線,宋元雙方曾在此拼殺,將士在此裹尸,百姓背井離鄉(xiāng),流離失所,他心潮難平。無錫黃埠墩到了,他吟道: 英雄未死心為碎,父老相逢鼻欲辛。 夜讀程嬰存趙氏,一回惆悵一沾巾。 春秋戰(zhàn)國時期程嬰犧牲自己的兒子,換存趙氏孤兒的性命,為的是趙國江山社稷后繼有人。他也是為趙家的社稷能后繼有人。未知二王現(xiàn)在如何?在他身陷元營期間,吳堅、賈余慶等正式奉表向伯顏投降,而他親自召集的幾萬勤王軍也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不能給元軍以打擊。南宋正式投降之后,文天祥所召集的勤王軍馬上就被伯顏遣散的消息傳到文天祥耳中,他痛哭流涕。這段時間,他陷入了極度的悔恨和痛苦之中。又仿佛自己回到贛州,在與元軍激戰(zhàn)中,許多兄弟戰(zhàn)死……,他激動得不能自持。 船隊經(jīng)過五牧,五牧是自己的贛軍弟兄、愛將尹玉殉難之地,去年十一月五牧之戰(zhàn),大運河河血如湯,好想上岸祭奠英靈,可伯顏決不會允許。只得在心中設祭,口中吟詩一首《吊五牧》: 首戰(zhàn)勤王役,成功事則天。 富平名委地,好水淚成川。 我作招魂想,誰為掩骼緣。 中興須再舉,寄語慰重泉。 船過五牧大橋,士林、文杰號啕大哭,其余四人都掩面而泣。士林哽咽訴說去年五牧之戰(zhàn)后,他率民軍來此地收拾戰(zhàn)死宋軍將士遺體,帶去虞橋掩埋的慘狀……, 文杰追憶當時尹王將軍在危急之時,撕下戰(zhàn)袍書寫血書,請斬張全的遺命,遣文杰突出重圍送交文天祥大人。文杰在師父戰(zhàn)死的五牧發(fā)下重誓:“師父之仇,文杰不報,誓不為人!” 他們六人與文天祥分乘二條船,主仆之間互不溝通已有二日。伯顏對元軍已發(fā)下話:“船至鎮(zhèn)江停靠,可上岸游玩歇息半日。”他們心中都十分明白,船至鎮(zhèn)江,時不可失,機不再來,一定要行動了。 船至常州,文天祥早已從倉中走上甲板,佇立船頭,西望通吳門,只見城樓已毀,剩下的是斷墻殘壁,破敗不堪。文筆塔尖已被炮石擊禿,常州之戰(zhàn)中,元軍火箭射入塔內(nèi),上面三、四層窗欞被火焰燒焦,常州歷史文化的古建筑毀于戰(zhàn)火。 文天祥是南宋狀元,南宋時共舉進士一千二百零九人,其中常州五百三十六人,占總數(shù)百分之四十三,高于平江四百十三人。常州在兩宋科舉時達到顛峰,位居江南之首。兩宋時常州出狀元二名:霍端友、佘忠。大學士蘇東坡喜愛常州這千載讀書之地,終老常州。王安石在常州任刺史時留有半山亭等古跡遺存。被譽為“六龍城”的常州三千年歷史文化名城,一旦毀于元軍屠城,大火焚燒月余,城內(nèi)房屋商鋪盡皆燒盡,僅存十八間(今古村巷)。元軍見人就殺,城中義軍與百姓,幾乎全部死于屠刀之下,幸存七人(躲在橋下幸免)。 文天祥見運河兩岸一片焦土,偌大的城池不見一個人影,不由悲從中來,寫下著名詩篇《過常州》: 山河千里在,煙火一家無。 文天祥以詩文為武器,表達了他對入侵者野蠻的強盜行徑無比憤慨。 元軍船隊已到江南大運河的北端重鎮(zhèn)-鎮(zhèn)江府,過長江后就告別了江南。文天祥急如星火,憂心如焚。 機會終于來了,伯顏決定船隊在鎮(zhèn)江逗留,元帥阿術鎮(zhèn)守在此,要見文天祥。阿術與伯顏交厚,故讓阿術會見文天祥。 二月十九日,阿術邀請宋丞相渡江至瓜州見面,這位身著元朝丞相新朝服的丞相趾高氣昂,不可一世。 賈余慶、劉岊等人打躬作揖,爭向阿術獻殷勤。唯獨文天祥正襟危坐,一言不發(fā),與賈余慶等人形成明顯對照。 阿術見文天祥枯坐在那里,便斟滿一杯酒,走到文天祥面前,分外恭敬地道:“文丞相,我一介武夫,不會措詞,請賞光,我倆干一杯?!?/span> “我戒酒了?!蔽奶煜榘侯^冷冷地掃了一眼,“要喝你自己多喝幾杯?!?/span> 驕橫的阿術在文天祥面前碰了釘子,滿臉橫肉由紫變青。阿術非常掃興,心中很不自在,但又無可奈何。 他們七人又可以在一起見面交談了,文天祥向他們表示了要逃出牢籠的決心:“不顧一切設法逃離,即使失敗喪生,亦不后悔?!碧映龊笠幸粋€目的地,逃往何處?眾人商議,江南全被元軍控制,去揚州要通過瓜州這道門,是不可能的,真州府(今儀征市)雖要溯江而上,但離鎮(zhèn)江較近,又在江邊不遠,元軍防守比揚州松懈得多,眾人決定去真州。但去真州必須有船,江邊的船只全被元軍控制,要找一條船比登天還難。 在鎮(zhèn)江,只有文丞相一行七人住府衙,這是伯顏對文天祥的特殊照顧,他想感化文天祥降元,甚至他的丞相之位可以讓給文天祥,因為文天祥治國肯定比他強,他要讓賢。 文天祥可不買這個賬,他要逃走,可是要逃出府衙更是難上加難,府衙重兵把守,鎮(zhèn)江雖無城門城墻,可元軍處處設卡盤查,混出去很難。文天祥如坐針氈,急著要找船,從水路逃離鎮(zhèn)江。“皇天不負有心人”,文天祥在集市上閑逛,偶遇一“貴人星”,此人是歐陽夫人的堂兄弟歐陽文遠。“文丞相別來無恙?!睔W陽文遠“他鄉(xiāng)遇故知”,兩人十分高興。 文天祥道:“歐陽舅爺,此地非談話之所,是否借一步再說?”歐陽文遠連連點頭,文杰、士林頭腦靈活,馬上將他們引至一小茶館,找一包廂坐下。文天祥道:“歐陽舅爺是自己人,長話短說,我們要一條船,逃離鎮(zhèn)江。”文杰道:“前輩只要弄到船,船錢加倍都行?!睔W陽文遠道:“小兄弟,你這話就見外了,我不是要船錢,而是為民族大義,文丞相冒死救國,我盡點義務出點力也是應該,能與文丞相一起救國,我義無反顧?!北娙舜笙玻R齊起身抱拳道謝。歐陽文遠連聲說道:“自己人不用謝?!庇值溃骸皯s定時間和上船地點,再見面一次不容易?!蔽奶煜榉畔滦膩恚堰x定的時間、路線、上船地點告知歐陽文遠。 二月二十九日夜晚,眾人開始行動,因明天一早元軍船隊就要出發(fā)過江前往大都,元軍將校、軍卒今晚要盡興玩樂,今夜行動是最佳時機。約定上船地點是北固山甘露寺江邊碼頭上水二里葫蘆港。文天祥派出文杰、士林二人前面探路,后面一行人在夜色掩護下緊跟往江邊而去。沿江邊碼頭向上游在僻靜的葫蘆港,文杰、士林找到一條小船,是只販私鹽的木帆船,船上二人,老梢公和一年輕壯實水手。 眾人迅速上船,揚帆劃槳向長江上游駛去。船行至七里港,忽然從斜刺里冒出一條元軍巡江船,巡守在船頭喝問:“什么船?”老梢公答道:“漁船?!?/span> “停下檢查。” “喂,船要去趕漁汎?!?/span> “呔!怎么不停槳落蓬,想開溜不成?” 文天祥低聲命令:“別停,闖過去!”船上眾人幫著水手劃船,小船繞過沙礁出港,向江北疾駛。巡守冒火了,腳蹬甲板,怒吼:“歹船,快追!”巡邏船劃動四槳,急速向小船沖來,眼看快要追上,眾俠士各亮出兵刃,拉開架勢,準備與元軍拼殺。正在此時,江水退潮,小船擱淺沙灘,巡邏船不敢靠近。文天祥急出汗來,命令道:“下水推船?!北娙艘积R下水,江水冰冷,二月天氣乍暖還寒,泛肌侵骨。眾人推著船只艱難行進,元軍火把照亮夜空,哇哇嗷叫。過了七里港,船入江心,扯起帆蓬,順風順水,船只向真州方向疾駛,將巡邏船遠遠甩在后面。 文天祥逃走,阿術從瓜州趕到鎮(zhèn)江,盛怒之下處死了看守文天祥的幾名軍校。頭腦冷靜下來后與伯顏商議對策。他們清楚文天祥逃出對元朝很是不利,文天祥肯定要圖謀東山再起,重新與元軍展開殊死較量。伯顏、阿術想出一條歹毒之計-反間計,借你們宋人之手除去文天祥。 真州到了,云開霧散。眾人歡呼雀躍,相互擁抱。文天祥揚起下巴,撫著五絡美髯,眼中含著晶瑩的淚花。他寫下了飽含辛酸和慰勉的詩篇: 自來百里半九十,望見城頭路愈長。 薄命只愁追者止,人人搖槳渡滄浪。 真州守城將士聽得叫城的聲音,知是文天祥丞相來到,報與安撫苗再成,大開城門,苗再成出城迎接,熱情接入府衙,安排文大人一行就近住在清邊堂寓所。 在尚未淪陷的南宋國土真州,文天祥寫了《脫京口》詩組:包括《定計難》、《謀人難》、《踏路難》、《得船難》、《紿北難》、《定變難》、《出門難》、《出巷難》、《出隘難》、《候船難》、《上江難》、《得風難》、《望城難》、《上岸難》、《人城難》,詳細地描述了他逃亡的經(jīng)過。這十五個"難"字,總結了他歷經(jīng)磨難之后的感慨。 文天祥剛脫險回到宋軍陣營,就又開始謀劃重整旗鼓、恢復趙宋江山。 這一天,真州守將苗再成安撫衙門內(nèi)外,畫樓扎彩,鸞燈高懸,苗安撫備酒宴為文丞相洗塵壓驚。真州刺史趙孟錦也到了,真州是孤城,已很久未聽到朝廷的消息。文天祥向他們講述皇太后屈服投降,臨安陷落,權奸賣國,國破家亡的凄慘景象。 在座諸將官氣憤之極。紛紛道:“國恥不雪,我等有何臉面活在世上!”“文丞相,你舉旗領著干吧!”“大丈夫為國捐軀,雖死猶榮!” 宴席過后,苗再成向文天祥提了一個宏大的復興計劃,首先聯(lián)絡兩準的宋軍,驅逐在兩淮之間的元軍,然后發(fā)布命令平定江南。 苗再成道:“兩淮兵力,足以復興,可是淮東李庭芝怯懦不敢進取,淮西老制使夏貴與他有嫌隙,不能攜手與共。丞相你來得正好,由你出面,兩方疏通,消除隔閡,各作準備。不出一月,可連兵大舉,先驅逐兩淮元軍,江南傳檄即可平定?!?/span> 文天祥認可了這個兩淮復興計劃,立即修書送李庭芝、夏貴,苗再成以復帖附在后面,文天祥還分別向姜才、朱渙等將帥及諸州軍府守臣守將寫了書信,相約同舉復國大計。 此時伯顏、阿術派出的使“反間計”的間諜已混入揚州城內(nèi),目標是鎮(zhèn)守揚州的淮東制置使李庭芝。 李庭芝是南宋知名度頗高的一位文武兼職的統(tǒng)帥,手握重兵,直接與阿術對壘,阿術猛攻揚州,他巍然不動,勸降不從。朝廷投降后他堅持不降。目前他既無降意也無斗志,一味堅守城池,靜觀其變。 三月一日,巡哨來報,抓到一名可疑蒙古奸細。李庭芝大喝一聲:“帶上來!”元軍奸細被押至堂上,雙膝跪下。李庭芝喝問:“你什么人?到揚州何干?” “我來販賣揚州漆器我玉雕?!?/span> “你是北方人?” “我老家在北方?!?/span> 李庭芝一把抓住這蒙古人,將他提了起來,露出了蒙古內(nèi)衣,李庭芝把他摔在地上,大喝道:“大膽探子,竟敢蒙混本帥!”“大帥饒命,饒命,饒命!”奸細抖抖索索不住地磕頭。 “說!”李庭芝喝道:“誰派你來的,來干什么?若有半句假話,當心我活剝了你的皮?!?/span> “南爺,我實說,是文丞相派來的。” “放屁,文丞相是大宋的大忠臣,豈能派出奸細來探我?” “那是以前,如今文丞相已降元朝?!?/span> “他有何打算?” “文丞相打算前來勸降?!?/span> “好一個文天祥,我等著他來!” 巡哨又來報:“文丞相遺人送來書信?!崩钔ブゼ{悶,怎么文天祥又來送書信?“帶他進來?!?/span> 巡哨又帶進來一個人,李庭芝喝問:“你又是什么人?” “我送書信來,文丞相有書信在此?!彼托湃私庀乱驴?,從貼肉衣服縫中取出書信,雙手遞交上去。 李庭芝接書在手,濃眉倒蹙,額角上的青筋隨著呼呼的粗氣一鼓一漲,問送信人“他在哪里?” “在我們真州苗安撫那里,等你的回信,共圖大事?!?/span> 李庭芝以為文天祥寫來的是“勸降書”,可拆開一看卻是“勸戰(zhàn)書”。書信中說他和六名隨從逃出虎口,到了真州,并奉勸李庭芝要以國事為重,與夏貴和好,共同舉兵收復失地。李庭芝瞧瞧這二個人,不知誰真誰假,搖搖頭嘆道:“令人不解啊!” 李庭芝十分疑惑,伯顏派出數(shù)千人護送祈請使團去大都(燕京),又專門撥一千精兵押解文天祥,防范如此嚴密,簡直是插翅難飛。他隨從只有六人,憑什么能逃出?他自言自語:“不可能,絕不可能!他肯定降元了,設下圈套騙我城池,先下書來探我動靜。文天祥是個亡命之徒,難以對付,不管是真是假,干掉他再說?!?/span> 文天祥和苗再成在真州的會合,是愛國志士的風云際會。苗再成的復興計劃極大地鼓舞了文天祥,但實際上根本無法實現(xiàn)。文天祥和苗再成并沒有準確地把握時局,而把希望寄托在一個不切實際、一廂情愿的計劃上,為此激動和振奮不已。 可是文天祥萬萬沒有想到,夏貴這個鄂州之戰(zhàn)、魯港戰(zhàn)役的逃兵,已于二月二十二日向元軍投降了。兩淮連兵驅逐元軍的計劃已成泡影,李庭芝怕元軍,怯不敢進,尤其在伯顏的“反間計”之后,懷疑文天祥已降,決意除去文天祥,故此真州來書信要談連兵,他怎么也聽不進了。 李庭芝遣使命真州安撫苗再成將文天祥抓起來。苗再成左右為難,他不敢殺文天祥,又不敢留文天祥,因為李庭芝是他的頂頭上司。苗再成也不敢再留文天祥了,他將文天祥一行送出真州城。文天祥一心為國,卻遭到猜疑甚至殺身的危險,使文天祥倍覺酸楚和憤慨。 文天祥及士林等七人來到揚州城外,文杰、士林道:“丞相,李庭芝要殺你,不可進城?!蔽奶煜榈溃骸耙霃团d宋朝,非要依靠李庭芝淮東十萬軍隊這支力量,勸服李庭芝,目前是最快捷的辦法,他要殺我就讓他殺吧。”眾人被文天祥的民族大義所感動,但是感到現(xiàn)在這種情形進揚州城是有生命危險的。 文杰道:“是否還有不冒險,穩(wěn)妥的路可走?”眾人你一句,他一句,最后集思廣益,一致決定經(jīng)高郵去通州(今南通市),然后渡海到江南去,那里是南宋故土,百姓思宋愛國。民心是本,是復興基石。 文天祥冒著被元軍再次俘虜?shù)奈kU,再次走上了艱難的逃亡歷程。在途中,他既遭遇到元軍的巡邏兵,差點被俘,也遇到散兵游勇的搶劫,經(jīng)歷了幾次生死的考驗,終于到達通州。 由于消解了奸細的嫌疑,他受到了守將的盛情款待。在通州,他得知益王和廣王在永嘉(今浙江溫州)建立元帥府,張世杰、劉師勇在定海聚集十萬兵馬。他急于抗元復國,就急忙乘船揚帆南下,恨不得一步就跨到那里去。 在海上航行十三天,文天祥一行七人,從通州到達臺州,登上了海岸。 第二十八章 宋三杰扶佐二王 李庭芝魂斷泰州 且說那日太皇太后封吉王昰為益王,出鎮(zhèn)福州;信王昺為廣王,出鎮(zhèn)泉州。命附馬都尉楊鎮(zhèn),楊淑妃之弟楊亮節(jié)及俞修容之弟俞如珪等,保護二王啟行,都督府陳宜中派親信將領張全率一千兵馬隨行。楊淑妃帶著二王,以及宮嬪內(nèi)侍,含淚拜別了太皇太后、全太后和恭帝,朝臣們一直送到嘉會門外。 二王一行曉行夜宿,走了三日,為元軍探知,伯顏即令阿剌罕、董文炳、范文虎率諸軍先據(jù)守錢塘口,以勁兵五千人追趕。 張全得知有元軍追來,驚得差些跌下馬來,著急道:“我這一千老弱兵卒,如何迎敵?”所幸附馬都尉楊鎮(zhèn)英雄善戰(zhàn),對張全道:“請張將軍撥五百人馬給我,我回過去拼著一死拖住他們,你等護著車駕快走?!?/span> 張全報知楊淑妃,楊淑妃從未受過如此驚嚇,渾身打起寒顫,對張全道:“楊都尉憑五百兵卒,如何擋得住幾千鐵騎?將軍不去助他,恐怕難以抵擋?!?/span> “我這里僅僅一千人馬,如全部過去抵擋元軍,這里車駕安危怎么辦?”張全怕死推諉不去。楊淑妃道:“這里車駕安危沒問題,前面沒有元軍,只需把后面追趕的元軍拖住就行。”張全只得率領一千護衛(wèi)軍卒回頭去抵擋元軍。 楊淑妃一行接連奔波七天七夜,才走出蔭天蔽日的會稽山脈。車駕踏上平地,張全返回,向楊淑妃稟報道:“附馬都尉楊鎮(zhèn)迎戰(zhàn)元軍,寡不敵眾,被范文虎生擒,我看無法取勝只得率領兵馬撤回,總算化險為夷?!鼻扒昂蠛笳f了一遍。 楊亮節(jié)奏請道:“我們都已疲憊不堪了,不如去永嘉休整一下,再作計議?!彪S行眾人也都附和說要歇息。楊淑妃命楊亮節(jié)督促御林軍在前引路,俞如珪護衛(wèi)車駕,張全依舊率領他的兵馬斷后,一行人馬向永嘉方向而去。到達永嘉,后駐于江心寺。此時陳宜中亦來永嘉,見著楊淑妃和二王,跪倒痛哭不已。楊淑妃問起朝中情況,方知朝廷已經(jīng)迎降了。 過了幾天,朝中大臣蘇劉義、陸秀夫、秀王趙與檡等也陸續(xù)到了永嘉,見過二王和楊淑妃。楊淑妃召集眾大臣商議去福州圖謀復興大計。陸秀夫提議道:“張世杰將軍謀略非凡,擁有十萬兵馬,欲圖復興,須召此人前來輔佐二王。”楊淑妃即命人去請張世杰將軍到福州共商大事。 二王、楊淑妃等一行人馬到達福州,文天祥自鎮(zhèn)江亡歸,在楊淑妃的主持下,將福州大都督府改成王宮,大殿為垂拱殿,便廳改為延和殿。五月擇吉日,群臣朝服上殿,奉益王趙昰登基做皇帝,是為宋端宗,兼天下兵馬都元帥,坐上金龍寶椅。昰九歲,尚不諳事,朝臣便請楊淑妃垂簾聽政,上尊號為皇太妃,改元景炎元年。 群臣山呼“萬歲”后,殿后轟然一聲巨響,如雪崩,似海嘯,又像錢壙江潮頭涌來,一團似煙似霧的黑氣隨著響聲翻滾升起,擴散開來。楊淑妃唬得渾身顫抖,端宗震得差點掉下龍椅,群臣驚恐萬分,只有張世杰、文天祥、陸秀夫三人鎮(zhèn)定如若,扶住幼主。楊太妃道:“看來嗣子福薄,不堪正大位,此兇兆也。” “民意即天意,此不足為慮也?!蔽奶煜樯駪B(tài)莊重而又平靜。張世杰劍眉聳立道:“皇太妃不可疑慮,自相驚擾。” 楊太妃和群臣這才情緒安定下來,靜聽內(nèi)侍宣讀詔書:“文天祥任右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兵馬,陳宜中任左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兵馬,張世杰任樞密副使,陸秀夫任簽書樞密院事,陳文龍和劉毅為參知政事,蘇劉義主管殿前司,楊亮節(jié)、俞如珪、張全等各升一級。進封廣王昺為衛(wèi)王,改福州為福安府,溫州為瑞安府,王剛中知福安府。其余大小官員依然任原職?!比撼伎氖字x恩,只有文天祥跪在丹墀不起身謝恩。文天祥啟奏道:“微臣才薄,不愿任丞相之職,愿出戍邊疆,外討寇仇,內(nèi)蔽帝都,以效微薄之勞?!?/span> 楊太妃知文天祥文武全才,對朝廷忠貞不二,一心想倚仗他為國家棟梁,留在朝中輔佐幼主,不肯放他出去。而文天祥卻不愿與陳宜中為伍,又見張全是陳宜中親信,五牧之戰(zhàn)非但不究退師之罪,反而升了官職,堅持不奉詔。 楊太妃沉吟再三,溫和說道:“邊疆之行,須待酌定何處緊要,再命卿出鎮(zhèn)守,今暫屈卿為樞密使,都督各路人馬,卿家不要再辭了?!蔽奶煜橐姉钍珏绱司粗厮?,也不想再為難她了,這才叩頭謝恩奉詔。 自此,張世杰、文天祥、陸秀夫三人經(jīng)常在一起商談復興大計。文天祥遣其將呂武入江、淮招豪杰,杜滸如溫州募兵。 文天祥固辭右丞相不拜,陳宜中由左丞相轉任右丞相,左丞相空缺楊太妃便以少保左丞相召李庭芝,以??弟姵行拐俳?,命二人即刻啟程,入行都福安供職。 李庭芝、姜才接到詔書,決定到福安朝廷供職,留朱煥守揚州。二人行至泰州,被元軍都元帥阿術圍困在泰州城,泰州被圍一月有余,糧盡援絕,李庭芝仍不屈降,困獸猶斗?;窗?、盱眙、泗州三城只因斷糧,相繼降元,泰州變成孤城,阿術勸降李庭芝、姜才,兩人決死不降。 次日,突然傳來揚州陷落的消息,原來這些天中,阿術偷偷抽調(diào)兵力開赴揚州,猛烈攻城,貪生怕死的守將朱煥開城投降。 李庭芝一下子猶如掉進冰窟窿里,渾身涼透。 泰州危在旦夕,李庭芝、姜才決定向南突圍,向福建退逃。姜才勇猛,率五千精兵沖出泰州城,阿術派一萬蒙古鐵騎追趕。李庭芝、姜才不敢交戰(zhàn),又退回城里。姜才積勞成疾,背上生疽,疼痛難熬。 七月十二日,泰州守將孫良臣、胡惟孝與李庭芝帳下軍卒劉發(fā)、鄭俊開北門迎元軍入城。李庭芝得報,扶起姜才,提槍沖殺出去,不料大門被元軍堵住,慌亂中,李庭芝投入蓮池自盡,怎奈池中水淺,陷入泥中被執(zhí),姜才亦被執(zhí),送往揚州關押獄中,阿術勸降二將不從,遂于八月斬宋淮東制置使李庭芝、都統(tǒng)姜才于揚州市。 李庭芝死后,淮東大亂,阿術猛攻真州,安撫使苗再成以身殉國。至此,淮東州縣盡為元軍占據(jù)。元軍氣勢磅礴,水陸并進,四面出擊,高歌猛進,在一片凱歌聲中大步向福建推進。 阿剌罕、董文炳兵鋒直指福安,沿途兵不血刃已到浙江處州。二王及楊太妃得報,大驚失色,急命秀王趙與擇率軍去浙東抵御元師。此去卻似以卵擊石,瑞安一戰(zhàn),趙與擇被殺。 邊警十萬火急報入朝廷:“處州知州李鈺獻城降元,瑞安知州方洪降元,元軍進攻建寧,建寧府失守,守臣趙崇釙被元軍俘獲斬首,知邵武軍趙時賞棄城退走?!标愐酥小埵澜芗眰渲鄞?,奉端宗帝昰與楊太妃、衛(wèi)王昺乘舟西行,福州陷落。 帝昰至泉州港,招撫使蒲壽庚迎接謁見。張世杰以為泉州不可駐守,遂取蒲壽庚的舟船西行,蒲壽庚疑朝廷不信任,十分怨恨,竟將泉州城內(nèi)皇親國戚,搜殺多人,舉城降元。 阿剌罕、董文炳率軍取興化軍,遣使勸降宋參政知興化軍陳文龍,陳文龍斬元使,率宋軍出戰(zhàn),陣中被擒。阿剌罕勸陳文龍歸順,陳文龍以手指腹道:“此中皆節(jié)義文章,如何能為你脅迫?”阿剌罕將其解送杭州,文龍絕食而亡。 第二十九章 文天祥江西麈兵 五坡嶺被困遭擒 元將阿里海涯率軍攻廣西,知邕州馬塈,屯兵靜江,前后宋元交戰(zhàn)十余仗,兩軍傷亡相近。阿里海涯遣使諭降,并以元帝詔諭,授其為廣西大都督。馬塈斬使毀書,誓不背宋。阿里海涯只得督軍強攻,城破之后,馬塈猶率軍士巷戰(zhàn),臂傷被擒不屈被害,頭已落地,尸尚奮起。馬塈合家及仆,兵民皆被元軍活埋坑死。元軍乘勢盡取廣西諸郡。 德佑二年(1276年)七月,文天祥以同都督職出任江南西路,準備上任,召集士兵進入汀州(今福建長汀)、漳州等地,想從梅州出兵,向江西進軍,克會昌,下云都,十月派遣參謀趙時賞等分道取吉水,寧都諸縣,進圍贛州。文天祥自居江西興國縣,指揮調(diào)度。廣東制置使張鎮(zhèn)孫又克復廣州,張世杰奉帝昰至潮州。復遠軍討伐反賊蒲壽庚,傳檄諸路兵馬,取郡武軍,奪興化軍。淮人張德興、傅高,又用景炎年號舉民兵入黃州,下壽昌軍。 景炎二年(1277年)正月,元軍攻入汀州,文天祥于是遷移漳州,趙時賞、趙孟溁也率兵歸來,唯獨吳浚的士兵沒有到。不久,吳浚降元,來游說文天祥。文天祥派人縛起吳浚,把他吊死了。四月,進入梅州,。五月,遷出江南西路,進入會昌。 六月,進入興國縣。七月,遣參謀張汴、監(jiān)軍趙時賞、趙孟溁榮等率大軍進逼贛城,鄒洬率領贛州各縣的軍隊攻取永豐,他的副官黎貴達率領吉州各縣的士兵攻取泰和。吉州八縣克復了一半,僅剩贛州沒有攻下。臨洪各郡,都送錢勞軍。潭州趙璠、張虎、張?zhí)啤⑿芄?、劉斗元、吳希奭、陳子全、王夢應在邵州、永州等地起兵,克復數(shù)縣,撫州何時等人起兵響應文天祥。分寧、武寧、建昌三縣豪杰,都派人到軍中接受調(diào)遣參戰(zhàn)。四川制置使張鈺,自合州起兵,收受瀘州、涪州等州,一盤殘敗局,頓時翻轉,大有光復宋室的景象,文天祥的威名愈來愈大。 元帝忽必烈聞報大驚,忙調(diào)兵遣將,命伯顏、李恒率步兵出大庚嶺,攻打文天祥。忙兀臺、唆都、蒲壽庚率戰(zhàn)舟下海追趕二王。 元世祖至元十四年(1277年)十一月,李恒引兵至江西興國縣,襲擊文天祥,天祥不意元兵忽至,與戰(zhàn)失利,出走廣東水豐,守將鄒鳳被元軍擊潰,文天祥撤退至空坑,元兵追上廝殺,部將鞏信、張日中戰(zhàn)死,手下兵卒全部逃散。趙時賞坐在轎子中,后面的元軍訊問他是誰,趙時賞說"我姓文",眾兵以為是文天祥,活捉了他返回軍營,文天祥因此得以逃脫。文天祥妻歐陽氏、次生佛生、三女環(huán)娘皆為元軍所擄。李恒遣送文天祥家屬北上大都,途中次子佛生病死。 元將唆都救泉州,大軍猛攻張世杰,張世杰沖出重圍而去。昭武、興化又落入元軍手中。唆都大軍勢如破竹,取漳州、惠州,與呂師夔會合攻廣州,守將張鎮(zhèn)孫獻城降元。四川制置使張鈺亦于景炎三年為元兵所獲,張鈺解弓弦自縊而亡,福建諸州盡失。 在元軍的進攻下,各路宋軍盡皆敗北,只有張世杰奉帝昰奔至海灘,又為元軍追及,張世杰乘船趨避秀山,忽遇狂風將帝昰所乘之船掀翻,張世杰命人急忙救起,帝昰已是半死半活。陳宜中一看情況不妙,竟然溜之大吉。 1278年四月,張世杰行至岡州,帝昰病不能起,遂以疾崩,年僅十一歲,做了三年皇帝。群臣皆要散去,陸秀夫道:“古人一城一旅,猶可中興,現(xiàn)在我們百官有司(國家主管部門)悉具,士卒尚有數(shù)萬。度宗帝尚有一子,可予嗣位,天意若不滅宋,尚可恢復?!比撼寄肆⑿l(wèi)王昺為帝,適有黃龍現(xiàn)于海中,遂改元為“祥興”,升岡州為翔龍縣,仍由楊太妃聽政。 都統(tǒng)凌震,轉運判官王道夫又克復廣州。張世杰擇得廣州外海的崖山,以此作為天險可與元軍對峙,即奉帝駐蹕(皇帝后妃外出,途中暫停小住,稱駐蹕)于此,葬帝昰于崖山,號為端宗,進陸秀夫為左丞相。 文天祥收拾殘兵,奉母與弟,同出海豐,至麗江浦,上表崖山,自劾兵敗江西之罪。帝昺詔加文天祥少保銜,封信國公,張世杰為越國公。湖制置使張烈良等也起兵響應,崖山雷瓊、全水與潭州周隆賀等十二人亦同時舉義。 元帝忽必烈升張弘范為都元帥,李恒為副帥,率水陸大軍進攻閩、廣諸州縣和崖山。張弘范已在征南歷次戰(zhàn)役中脫穎而出,又熟諳南方水戰(zhàn),故此元帝命他來對付南宋流亡朝廷。 元帝又促阿里海涯速平湖廣,阿里海涯率元軍日夜兼程趕至潭州,周隆賀等十二人不及防備皆為元軍所殺,湖制置使張烈良亦戰(zhàn)死。阿里海涯進而攻入海南,宋瓊州安撫使趙與洛,與元軍戰(zhàn)于白沙口,不敵敗走,為州民所執(zhí)降元軍,被磔身亡,海南遂歸元軍。李恒率元軍由梅嶺攻廣州,凌震、王道夫屢戰(zhàn)屢敗,率殘兵逃至厓山。張弘范率戰(zhàn)船從海道進攻漳、潮、惠三州。 1278年十一月,文天祥屯兵潮陽,劉興引元兵進入潮陽,文天祥不敵敗走海豐。期間文天祥母與長子道生皆在軍中遇瘟疫身亡。文天祥率軍行至五坡嶺麓,安營扎寨,方才造飯,元軍先鋒張弘正(張弘范兄弟)及張弘范部將王惟義引兵追到,宋軍潰散,僅余文天祥及文杰、士林等俠士,他們護住文天祥且戰(zhàn)且走。文天祥與靠近身邊的文杰輕聲道:“瑞兒你們六人可先殺出,不用管我,快走!”文杰道:“為兒怎可忍心丟下義父不管!”文天祥滿臉塵土,手提長劍,臥蠶眉倒豎,道:“元軍要抓的是我,你們武功高,可分散突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圖將來,這是軍令,亦是父命!”文杰只得悲聲道:“兒遵命。”說完一聲長嘯,縱身而起空中,施展輕功“蜻蜓點水”絕技,踩著元兵頭頂倏忽不見。 眾俠士聽得文杰長嘯之聲,知是約定撤退的命令,迅即依照文杰長嘯方向突圍而去。文天祥率軍繼續(xù)奮戰(zhàn),最后力竭被擒,與手下將校鄒鳳、劉子俊、杜滸等數(shù)人被元軍執(zhí)往元營。 在被押送去元營的路上,文天祥想到自己以身殉國的時刻到了,但以何種方式呢?自刎不行,長劍已被元軍收去,身被五花大綁不能動彈,他想吞腦子(即龍腦,毒丸的一種),自盡,但被元軍發(fā)現(xiàn)奪下沒死成。鄒鳳乘元軍不備,搶了身旁元兵的刀自刎而亡。劉子俊想反正是一死,自己代文天祥死吧,就說這個文天祥是假的,我才是真的文天祥,元軍一時真假難辨,到了元軍大營,命宋降卒來辯別,結果劉子俊以欺誑罪受烹慘死。杜滸也在到元營后絕食而亡。 張弘范率領元軍從海道追到麗江浦,文天祥已離開。張弘范命舟師追往潮陽,駛近靖海,暮色降臨,張弘范遠眺前方海門灣港口,只見燈火輝煌,似有大軍列陣以待,以為文天祥親自受鎮(zhèn)指揮,心生懼怕之意,一時不敢近前,下令舟師就地泊定,待明日再戰(zhàn)。文天祥部福建提刑陳龍復、林琦等宋將得知文天祥在五坡嶺被元軍圍住,正想遣兵去救,忽見遠處海岸邊燈火連天,照得海水放亮,陳龍復恐是張弘范舟師到了,不敢分兵去救文天祥,雙方相守一夜。次日,陳龍復下令戰(zhàn)船列陣迎敵,張弘范的戰(zhàn)船猶如排山倒海般湧來,宋軍異常緊張,元軍船隊上炮火猛烈,岸上又是呂師?的兵馬趕到,緊接著李恒的陸路中軍也到了。四萬元軍高聲大叫:“文丞相被擒了!”“你們已無退路,快投降吧!”宋軍驚慌失措。元軍水陸二路人馬漸漸圍攏,兩面夾攻。陳龍復指揮中軍奮力拼殺,沖入敵軍船陣。但宋軍寡不敵眾,抵擋不住元軍人多勢眾,四散潰逃。戰(zhàn)船不斷被打散,士兵四散潰逃。陳龍復知大勢已去,拔劍自刎身亡,宋軍全軍覆沒。至此南宋在陸地的抗元勢力全部覆滅。 第三十章 張世杰崖山?jīng)Q戰(zhàn) 零丁洋君臣投海 除夕過去,新春來臨。1279年(南宋祥興二年,元至元十六年)正月初二日,張弘范挾持文天祥乘船下海。初六日,元軍水師啟程從潮陽起航,向厓山進發(fā),去殲滅南宋最后一支軍隊和朝廷行朝(流亡政府)。 船過珠江口外的零丁洋,突然間大片烏云遮住了太陽,頓時天昏地暗,狂風隨著翻卷的濃云壓將下來,呼嘯著馳過海面。一陣陣如山嶺般的巨浪,從那黑乎乎遙遠的天際,以排山倒海之勢咆哮著滾滾而來,猛然撲向正在行駛的戰(zhàn)船,激起的浪潮漫過船頭甲板。戰(zhàn)船急速駛進香港與九龍之間的海峽躲避風浪。 風雨過后,元軍登上海島挖灶造飯。文天祥也隨著上岸歇息,面對島嶼的山水和港灣的漁船,觸景生情,不由想起二十三年前殿試對策,借用《易經(jīng)》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哲理,奏請理宗法無不息,革除弊政,富國強兵,憑此高中頭名狀元。想起了國破家亡和自身不平凡的遭遇,思緒萬千,心潮澎湃,濡墨運筆,一氣呵成千古絕唱《過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經(jīng),干戈寥落四周星。 正月十三日,元軍海船浩浩蕩蕩陸續(xù)抵達崖山,對南宋形成三面包圍之勢。張弘范圖謀宋軍不戰(zhàn)而降,欲請文天祥招降張世杰和陸秀夫,但尚不知文天祥意下如何,便派遣李恒過船去見文天祥,轉達他的意思。文天祥回答道:“我自己救父母不得,難道還要教別人背叛父母嗎?”斷然拒絕了張弘范所請。李恒再三苦求,文天祥不愿多說,將《過零丁洋》一詩抄寫一份給他,讓他帶回去給張弘范看。張弘范也是一員儒將,詩詞頗有功底,看了此詩,連連贊嘆道:“好詩,好詩!文丞相氣壯山河,忠君愛國,志不可奪,本帥欽佩之至。以后不要再為難他了?!?/span> 當時在崖山宋軍兵力號稱20多萬,實際其中十數(shù)萬為文官、宮女、太監(jiān)和其他非戰(zhàn)斗人員,各類船只兩千余艘;元軍張弘范和李恒也有十余萬人,戰(zhàn)船四百余艘。張世杰負責監(jiān)造戰(zhàn)船,尚未竣工,卻得到了元軍張弘范進抵崖山的兇信。連忙上殿奏報少帝和皇太后。楊太后聽說文天祥被擒,大驚失色,嘆息不已。陸秀夫等大臣奏請兩宮仍回龍舟駐曄,張世杰戍守海口以御元師,幸而戰(zhàn)勝,固國之福,若不幸而敗,猶可西走。楊太后知大勢危急,別無他法,也就依從了陸秀夫的奏請,即命后宮收拾行裝,備好鑾輿,照樣是數(shù)十乘鑾輿和隨從車駕,宮女、太監(jiān)及群臣都跟隨圣駕重新返回舟中。 張世杰見兩宮起駕后,吩咐親兵在行宮四周放起火來,登時辟辟拍拍將行宮燒得干干凈凈,成一片廢墟。兩宮上了御船,張世杰進倉覲見祥興帝和楊太后,楊太后問張世杰道:“國公,為何要將行宮燒毀?”“還留下它干什么?”張世杰翹起絡腮胡子道:“我們?nèi)鐟?zhàn)勝張弘范,則長驅直進,不怕找不到駐蹕之處,假若失敗,此地也休想再能安身了,尤其是不燒毀行宮,將士之心不死,難以與元軍決一死戰(zhàn)。”朝臣們明白了張世杰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張世杰下令軍士將千余艘大小戰(zhàn)船全部轉移至海灣中,用聯(lián)舟筑壘之法,每十船連成一排,用鐵鏈鎖住,擺成一字長蛇陣。又將四周戰(zhàn)船搭起樓棚,如城樓一般堅實可守,兩宮和文武大臣在中間。為死守計,又命百余艘巡邏船終日在外圍巡視,二百余艘戰(zhàn)船巡視海口。 張弘范率舟師到達厓山后,隨即領三十只戰(zhàn)船探視宋營,想出了對策,傳令水軍將戰(zhàn)船擺成一字長蛇陣,在海口泊定,又向各軍暗傳進攻號令。 祥興二年(1279年)二月六日,當夜三更時分,潮水初漲,隨著一聲號炮,一排元軍戰(zhàn)船乘著海潮沖向海口,宋軍戰(zhàn)船逆潮迎戰(zhàn),難以抵擋。元軍戰(zhàn)船分二路沖入海囗,向里延伸,并不出戰(zhàn),形成包圍圈后,將宋軍戰(zhàn)船上的士兵殺得所剩無幾,張世杰的大船因鐵鏈鎖死,一時無法出??诰葢?,眼睜睜看著三百余艘戰(zhàn)船全部被元軍奪去。 元軍以小船載茅草和膏脂,乘風縱火沖向宋船。張世杰早防到這一著,在船上涂上厚厚的一層濕泥,并在每條船上橫放一根長木,以抵御元軍的火攻。 張弘范的火攻失敗了,就用船隊封鎖海口,斷絕了張世杰通往陸地的交通。宋兵在海上餓了吃干糧,渴了喝海水。海水又咸又苦,兵士們喝了紛紛嘔吐。張弘范發(fā)動元兵發(fā)起猛攻,宋兵誓死抵抗,雙方相持不下。張世杰被困大港海灣,張弘范派遣被俘的張世杰外甥韓虎去勸降,張世杰心如鐵石,強硬不屈,韓虎前后三次去勸降舅父,均被張世杰罵回。 港灣內(nèi)宋軍水師缺少淡水,崖山北村漁民送去一百只船淡水。李恒率軍將漁民船只攔住,元軍大喝一聲:“這水要送至何處?” 漁民身無寸鐵,無法抵抗,欲轉舵退避,被元軍戰(zhàn)船截住。李恒見漁民皆直立不跪,以為鄉(xiāng)村漁民不懂禮節(jié),并不計較,只是厲聲喝道:“為何違犯元軍命令,偷偷送水至宋營?” 漁民中有人反問:“送水犯法,不知大帥何時發(fā)布的命令?小民并不知曉。我等是南宋子民,給官軍送水,有何不可?” 李恒并不發(fā)怒,對漁民道:“爾等不愧為南宋的好百姓,只可惜宋朝沒有好的擎天柱,陳丞相逃跑,文丞相當了俘虜,朝廷憑你們這一點點忠心也無濟于事,支撐不了啊!” “我等作為大宋子民,有一分力就出一分力,至于擎天柱還有張國公和陸丞相?!崩詈愀械綕O民所言有些道理,不殺并放他們回去?!按髱浫绱舜罅?,放我們回去,小民既感激又佩服,但船中的水還是要送去的,否則就失信于人。”李恒笑了笑道:“不必送去,明天讓他們自己來取水?!?/span> 文天祥感覺到了大戰(zhàn)臨近的氣氛,征得張弘范的同意,站在船欄邊觀戰(zhàn)。張弘范命都鎮(zhèn)撫石嵩帶著一隊元兵護衛(wèi)文天祥。文天祥雙目注視著崖山方向,心中默禱著:“蒼天上在,祈求保護我主少帝平安,護佑越國公張世杰、左丞相陸秀夫帶領宋軍將士打敗張弘范。”傍晚時分,雨停了,但旋風卻卷得人難以立足,東倒西跌,船隊迷失了方向,船與船之間失去了聯(lián)系。 二月六日,張弘范將其軍分成四份,宋軍的東、南、北三面皆駐一軍;弘范自領一軍與宋軍相去里余,并以奏樂為以總攻訊號。首先北軍乘潮進攻宋軍北邊失敗,李恒等順潮而退。元軍假裝奏音樂,宋軍聽后以為元軍正在宴會,稍微松懈了。正午時段,張弘范的水師開始正面進攻,接著用布遮蔽預先建成并埋下伏兵的船樓,以鳴金為進攻訊號。各伏兵負盾俯伏,在矢雨下駛近宋船。兩邊船艦接近,元軍鳴金撤布交戰(zhàn),一時間連破七艘宋船。宋師大敗,元軍一路打到宋軍中央。宋軍船隊已亂陣腳,失去指揮,時風雨交加,昏霧四塞,咫尺不相辨。被元軍殺死殺傷無數(shù),許多宋軍跳入大海。這時張世杰見大勢已去,和蘇劉義帶領余部十余只船艦斬斷大索突圍而去。 祥興帝的御船和文臣的樓船在中軍正中,楊太后御船靠后。陸秀夫見元軍已逼近少帝的御船,御船偏偏也與樓船、戰(zhàn)船連鎖在一起,一時解不開鎖鏈,想逃也跳不脫,他那清癯的面容慘白如紙,眼睛圓瞪布滿血絲,陸秀夫看到大勢已去,元軍四面八方涌來,他不想讓趙昺及家眷被俘受辱,先把自己的妻子兒女趕下大海,然后對小皇帝趙昺說:“事已至此,天亡趙宋,陛下當為國捐軀,想當年德佑皇帝受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北憬o趙昺穿上龍袍,把傳國玉璽掛于胸前,然后背起趙昺,縱身跳入大海。護駕國舅俞如硅,也跟著跳進大海,眾多的官員,婦女與將士紛紛隨之跳海,上演了一幕悲劇。當戰(zhàn)斗結束,海面上到處漂浮著尸體,慘不忍睹。 后來趙昺尸體漂流至赤灣(今深圳市南山區(qū)),有群鳥飛遮其上,古剎僧人將尸體打撈上岸,見其身穿龍袍及傳國玉璽判明是小皇帝趙昺和陸秀夫丞相,禮葬于山麓之陽,至今仍存。 戰(zhàn)前的一絲希望隨著宋營水帥的戰(zhàn)敗而成泡影,文天祥卻仍期盼著出現(xiàn)奇跡,他手扶欄桿,頂著寒風,眼望崖山,不肯離開。 張世杰帶領著一支精兵趕來救駕,只見龍舟上擠滿了元軍,他心里一急,躍過一丈多遠的船距,踏上了御船,他揮動樸刀,大砍大殺,把元軍如砍柴切菜,殺得七零八落。張世杰殺光船上光軍,直奔御艙,喊道:“皇上在哪里?”“國公來遲了。”幾名內(nèi)侍跪在艙板上哭泣道:“陸丞相恐圣上被元軍所辱,背著他一起跳入海中了?!?/span> 張世杰聞聽,五臟六腑都差點裂開,“哇”的一下口吐鮮血,幸有楊亮節(jié)和方興帶著幾員將官過來勸住。張世杰緩過神來,仰天大罵道:“蒼天啊,你也太無情了,偏偏要害我大宋,非置我們于死地不可?。 ?/span> 張世杰和楊亮節(jié)、方興率三千殘兵,四、五十艘戰(zhàn)船破浪前進,遇一宋軍船隊,兩軍合為一支。張世杰見是殿帥蘇劉義、張達、劉師勇及文杰、夏士林等保護楊太后御船逃出海灣。 張世杰過船來拜見楊太后,楊太后急切問道:“嗣君在哪里?” “陸丞相負主投海了”張世杰泣不成聲。“哀家忍辱茍活,歷盡艱難四處漂泊,為的是宋室江山有人承繼,如今無望了?!睏钐蠛窟罂薏灰?,群臣退避出艙。楊太后乘宮人不備,踉踉蹌蹌走出艙門,縱身一躍,撲下大海。過了數(shù)日,尸體浮出水面,有漁民經(jīng)過收尸葬于崖山壽星堂(今有國母祠古跡)。 在楊太后跳海后,后宮及諸臣都跟著跳海,還有隨行十多萬軍民亦相繼跳海。祥興二年(1279年)三月十九日,崖山海戰(zhàn)結束,大宋王朝宣告滅亡。 蘇劉義等宋軍將領見少帝和楊太后已跳海身亡,齊向張世杰問計,張世杰決定從崖山的山門沖出,率領百余艘戰(zhàn)船剛駛至??谔?,忽然號角齊鳴,號炮隆隆,張弘正及陳懿率元軍戰(zhàn)船攔住去路,宋軍戰(zhàn)船上有人喊道:“就是這個陳懿出賣了文丞相?!北妼⑻ь^看去,卻發(fā)現(xiàn)了元軍戰(zhàn)船上的張全。一宋將道:“張全帶著幾百艘戰(zhàn)船作為見面禮和陳懿一起投降了元軍?!?/span> 這時文杰、士林兄妹、呂嫻姐弟及夏菱兒軍六位俠士也在此戰(zhàn)船上。原來六位俠士與文天祥在五坡嶺泣別,殺出重圍后,偶遇蘇劉義、劉師勇將軍,談及援常勤王軍在虞橋、五牧之戰(zhàn)的慘敗,都是淮將張全貪生怕死,不發(fā)糧餉,不發(fā)一兵一卒,臨陣脫逃所造成的。文天祥上疏參劾張全退師罪,而陳宜中及謝道清不同意處斬張全。后來反而被朝廷重用,封為殿前使,率軍保護楊太后及幼主駐蹕福安。張全為淮北水軍統(tǒng)制時,曾是張世杰部下,后張世杰為太保統(tǒng)領宋軍時,張全為殿前使,蘇劉義為殿前副使。 眾將得知張全已降元,個個咬牙切齒,義憤填膺,要殺了這個叛賊。以前文杰、夏士林等多次請求文天祥要刺殺張全,均被阻止,怕殺了張全會引起朝廷猜疑。 文杰、士林等亮出兵刃,意欲沖出刺殺張全,蘇劉義也是一臉怒色,此時張世杰道:“讓我來滅了此二賊。”說罷拉滿金雕鐵臂弓,嗖嗖兩箭,正中元軍船上陳懿、張全咽喉,二人倒下身亡。元軍登時大亂,宋軍戰(zhàn)船乘機突破封鎖,沖向大海向西而逃。 張世杰逃離崖山,張世杰帶著突圍而出的殘軍,逃亡海上,準備招集舊部,尋找趙氏后裔,重整山河。船只向占山進發(fā),剛到占城,占城守將準備降元。只得調(diào)轉船頭,往回行駛。但在平章山陽江南面的海陵島一帶,突遭強烈的暴風雨,颶風大作,海浪奔騰,蘇劉義、劉師勇、楊亮節(jié)等勸張世杰停航,張世杰悵然若失,仰天長嘆:“天絕趙氏江山,我張世杰已經(jīng)傾盡全力了,一君亡又立一君,如今又已亡矣。今遭風雨,天意如此!”戰(zhàn)船繼續(xù)行進,風勢愈急,怒濤滾涌,數(shù)丈高的巨浪沖上甲板,大海一片昏暗,分辨不出東南西北。戰(zhàn)船被巨浪一會被推上浪尖,一會又跌入浪谷,一艘又一艘戰(zhàn)船被巨浪吞沒,沉入海底。最終,張世杰的帥船也被風浪打翻,張世杰在大風雨下溺死于平章山下(約今廣東省陽江市西南海陵島的海對面)。一代英豪以身殉國,死不瞑目。張世杰的尸體被沖到黃楊山畔一帶被當?shù)厝耸諝?,至今存有張世杰墓?/span> 楊亮節(jié)失聲悲號:“天亡我也!”一頭栽進大海。狂風巨浪過后,劫后余生的蘇劉義、劉師勇、文杰等六俠士及其余數(shù)十名軍卒,分乘十八艘飛魚快艇,安全到達海岸。 蘇劉義將軍逃出時,身邊僅存一名親兵。他化妝為相士,親兵扮成隨從,輾轉潛返新會沙涌蘇家,秘密聯(lián)絡馬南寶,覓得一宋王室后裔趙旦,擁立為王,以繼趙氏宋室,至順德都寧山登山立寨,取名“都寧”。取“躲此可寧”之意,招集千余人馬,繼續(xù)反抗元朝統(tǒng)治。后被元軍重兵圍剿月余,兵敗蘇劉義殉難,時年四十七歲。① 劉師勇將軍自崖山海戰(zhàn)宋軍失敗后,逃至臺山,想到自己追隨二王、楊太后和張世杰將軍,趙昰帝駕崩又擁趙昺為帝,轉戰(zhàn)福建、廣東、崖山海戰(zhàn),趙昺帝、陸丞相投海身亡,文丞相又被擒生死未卜,張世杰將軍又在海戰(zhàn)中殉國,南宋朝已滅亡,抗元斗志轟然倒塌,終日以酒澆愁,以淚冼臉,憂郁寡歡,不慎跌入海中而卒。數(shù)日后,劉師勇的尸體隨風浪飄至臺山銅鼓灣欽頭村河口沙灘,猶如睡著一般,不腐不臭。村民見到把尸體撈起,見他身著宋將戰(zhàn)袍,知是朝廷大官,回村去拿鋤頭工具欲將劉師勇將軍遺體安葬,誰知待他們回至沙灘,居然看到劉師勇遺體已被千萬只螞蟻埋好。② 目睹崖山海戰(zhàn)的文天祥,眼睜睜望著張世杰指揮失誤,宋廷行朝二十萬人馬全軍覆沒。心灰意懶,日暮之時,也想蹈海而死,元軍卻早有防備,把他帶進船艙。他被困舟中,疾首痛心,向南慟哭,淚如泉滴,長吁短嘆,唯有用筆作詩,以抒心中之苦。這首詩錄下了歷史上曠古未有之海上大戰(zhàn)具體經(jīng)歷。③ 崖山海戰(zhàn)以宋軍失敗告終,七天過后,十多萬具尸體浮出海面,崖山??趦?nèi)外海水渾濁,臭腥熏天,數(shù)十里外亦能聞之。 崖山之戰(zhàn)后,元軍中置酒宴犒軍,張弘范說:“丞相的忠心孝義都盡到了,若能改變態(tài)度像侍奉宋朝那樣侍奉大元皇上,將不會失去宰相的位置?!蔽奶煜檠蹨I撲簌簌地說:“國亡不能救,作為臣子,死有余罪,怎敢懷有二心茍且偷生呢?” 張弘范將文天祥不肯屈服,及所以不殺的理由奏報朝廷。四月十一日,使臣傳達元世祖忽必烈圣諭:“自古以來歷朝皆有忠臣,文丞相難得之忠臣也,善待之,護送京城?!睆埡敕杜c李恒商議,遵照世祖旨意,派遣都鎮(zhèn)撫石嵩護送文天祥北行。 石嵩護送文天祥的船只四月二十二日離開羊城,五月四日出梅嶺,五月二十五日至南安軍。元南安軍守將囊加夕怕南安有義民奪走文天祥,囑石嵩將文天祥鎖于艙中,不讓他在贛江沿岸露面。 太學生王炎午得知文天祥乘坐的船只沿贛州順流而下,書寫一篇《生祭文丞相文》,邀名士劉堯舉等人謄抄數(shù)百份,從贛州到隆興各個贛江上碼頭都張貼上此文,盼著文天祥看到,加速他以死全節(jié)。航船到隆興靠岸,前來看望文天祥之百姓壓肩疊背,擠滿碼頭。石嵩兩眼圓睜,大是疑惑:“船才靠岸,怎么一下就人山人海?”石嵩以手遮陽向前張望,只見無數(shù)百姓像潮水般涌來,一層層向前推動,不禁感慨萬分,嘆道:“文丞相如此深得民心,猶如諸葛丞相也!” 【注釋】 ①文天祥詩贊蘇劉義《文信公集杜詩》全文: 蘇,京湖老將,雖出呂氏,乃心專在王室,永嘉推戴實建大功。后世杰用事,志郁郁不得展。其人剛躁不可近,然能服義,始終不失大節(jié)。厓山與子俱得脫,亦不知所終。詩云: 驊騮事天子,龍怒拔老湫。鼓枻視青旻,烈風無時休。 ②劉師勇墓碑文: 欽頭河畔一塋橫,潮汐疑傳鼓角聲。無力擎天殉敵國,有緣就地筑佳城。君臣濤海千古恨,英烈流芳萬古名。此日人懷劉太保,滿爐香燭表深情。 詩云:石難填海,同志三忠,溯義師曾駐吾鄉(xiāng),白叟能淡青史事。戟已沉 沙,獨留孤冢,知毅魄樂棲茲土,丹心常照赤城霞。廣東督學使惲彥林撰清光緒十九年(1893),當?shù)丶澝駷榧o念劉師勇,曾集資建有三間太保廟,現(xiàn)已毀。墓始建于南宋,已圯?,F(xiàn)墓是清光緒二十一年(1895)重修,坐東向西,青磚砌筑,花崗巖石墓碑,上刻“宋太保劉師勇劉公大人墓” ③文天祥詩:二月六日海上大戰(zhàn)國事不濟孤臣天祥坐北舟中 長平一坑四十萬,秦人歡欣趙人怨。大風揚沙水不流,為楚者樂為漢愁。 兵家勝負常不一,紛紛干戈何時畢。必有天吏將明威,不嗜殺人能一之。 我生之初尚無疚,我生之后遭陽九。厥角稽首并二州,正氣掃地山河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