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一早,當王維依言來到嘉猷觀畫壁前題畫時,他還是有些怔住了。 只見畫壁上分為左中右三塊,左邊是鄭虔畫的青綠山水,金碧輝煌;右邊是吳道子畫的八仙過海,神采飛揚。“王御史,李相特地交代,中間這塊空壁是留給您的。聽說您當年在蜀中畫劍閣圖,益州紙貴,一畫難求,還求王御史不吝賜畫。”王維心中了然,鄭虔和吳道子都是當今畫壇高手,但李林甫卻把最重要的空壁留給了他,這顯然是向他拋出了橄欖枝,就看他接不接、怎么接了。王維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面上卻不露出絲毫,轉(zhuǎn)身對苑咸抱拳笑道:“多謝李相抬愛,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在此獻丑了?!?/span>苑咸早已準備好一應筆墨,王維退后一步,負手而立,看著空壁,在心里細細構(gòu)思起來。一個時辰后,當李林甫親自來看時,只見王維正挽起袖袍,先在空壁上勾勒出山石陰陽向背的輪廓線,再用枯筆在山石陰暗面和脈絡(luò)處添上幾筆,墨色濃淡不一、形態(tài)各異,有的像荷葉般散開,有的像刀斧般劈過,筆法變化多端,卻又渾然天成。李林甫從未見過這種畫法,不由在王維身后拍掌叫好。王維并未馬上放下畫筆,而是勾勒完一個局部后,才放下畫筆,轉(zhuǎn)過身來,向李林甫拱手抱拳道:“下官不知好歹,在李相面前班門弄斧,讓李相見笑了。”“王御史何必過謙?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老夫還不曾見過這種畫法,能否給老夫說叨說叨?”“李相過獎了,在下偏愛水墨山水,因其采用枯筆,用干枯褶皺呈現(xiàn)山石之陰陽向背,故可稱之為皴法?!?/span>“唔,被你這樣一說,老夫愈發(fā)覺得壁上的山石樹木活靈活現(xiàn)、觸手可及,難怪老夫堂兄對你贊不絕口,果然后生可畏、畫技了得!”接著,李林甫又問了幾句水墨山水畫派的技巧,忽然意味深長道:“想當年,青綠山水畫派獨領(lǐng)風騷,如今恐怕不是了。識時務者為俊杰,老夫相信,水墨山水畫派定會后來居上?!?/span>王維不置可否地抱了抱拳:“李相過譽了。在下以為,青綠山水和水墨山水,各美其美,各臻其妙,應當可以共存。”李林甫嘿嘿干笑了兩聲:“哦?王御史總是這般謙遜。”說完,不待王維再說什么,便對一旁的苑咸揮手道:“你好生伺候王御史筆墨,切莫怠慢了王御史?!?/span>這日,王維一直畫到日落西山,看著新鮮出爐的劍閣圖,長長舒了口氣。雖然李林甫派人來留王維用膳,但王維借口家中有事,婉言謝絕了。回到家中時,已經(jīng)華燈初上,門人遞來一封信,王維一看信封上的筆跡,便知是張相來信了。他心頭一熱,忙展信細讀,只見張九齡徐徐道來:“摩詰,你的《寄荊州張丞相》已收悉,見字如面,甚慰我懷。說來也巧,收到你信不久,便收到孟浩然的來信,說目前閑居在家,想來荊州幕府任職,甚合我意。……老夫在荊州諸事安好,請勿掛懷。倒是你在長安,時局不明,變幻莫測,切記小心?!?/span>看罷來信,王維心中一陣喜悅,看來孟浩然采納了他的建議,愿意前往荊州,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畢竟張相年事已高,且多病體弱,身邊若無知心人幫襯照顧,叫人如何放心?想到張相囑咐自己小心,又想到李林甫白天說的那些話,王維心中的那點暖意,漸漸變成了悵然。李林甫話里話外的意思,他怎能聽不明白?他不過是想借畫派更迭告訴自己,他李林甫已經(jīng)大權(quán)在握,權(quán)傾天下,那個張九齡一言九鼎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了。(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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