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肖巍

每過小雪節(jié)氣，神池南山總會被白雪覆蓋。

最早落雪的是高高的山頭。一夜西風(fēng)，人們只是感到寒冷，增加了衣服，但山頂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披上了棉帽。天瓦藍(lán)瓦藍(lán)的，像深秋的湖水，太陽明晃晃的，降下黃中透紅的亮光，山頭銀裝素裹，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而山腰以下，黃黑相間著各種植被與土石。

用不了多久，更多的雪花飄落到神池，整個南山就會成為冰天雪地。小雪以后的降雪，一般伴隨著西北風(fēng)，叫＂風(fēng)攪雪＂或＂羊毛兒旋風(fēng)＂，一旦風(fēng)雪來臨，那真是世界一片混沌，天不像天，地不像地，天也是地，地也是天，仿佛整個宇宙都被水銀和鉛錫包裹，日月星辰全部沉淪不見，只有呼呼的風(fēng)聲，帶著劃過物體的嘯叫，把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雪粉塞進(jìn)溝溝坎坎，任性地施展著自己威嚴(yán)，涂抹著山川大地水墨寫意畫卷。

在暴風(fēng)雪發(fā)威的時候，人和動物都成了識時務(wù)的俊杰。麻雀蜷縮在屋檐下的椽縫中，緊閉上嘰嘰喳喳的尖嘴，羊群乖乖地躲在圈里，緊張地聽著圈門啪啪的開合聲，無助地咩咩著。雞早已不見了蹤影，更不發(fā)出剛下完蛋那些＂個個大＂的得意啼叫，肥胖的大豬更是臥在草堆里，把頭埋進(jìn)最安全最暖和的地方。就連逢溝即溝逢崖即崖的半大小子，此刻也安靜地坐在炕上，聽著大人恨鐵不成鋼的絮絮叨叨。這就是傳說中的＂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然后，就是雪過天晴，大雪封山。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純潔的讓人心醉。在雪地上行走，踩出一串專屬于自己的腳印，用身體躺出自己的形狀，用樹枝寫下自己的心情，那真是一種自我的放飛和心靈的凈化。各種動物也會匆匆忙忙出來放風(fēng)和覓食，特別是成群結(jié)隊的麻雀，一飛＂轟＂的一聲，遮天蔽日，一落黑壓壓的一大片，密密麻麻。孩子們往往會掃開一點場面，支起一面篩子，然后埋伏在草碼后面，單等麻雀自投羅網(wǎng)。一旦等麻雀進(jìn)入覓食，繩子一拉，篩子扣下，孩子們就歡叫著飛奔過去，從雪里伸進(jìn)手去，掏出驚叫的麻雀，綻放開心的笑容。

＂大雪宰豬，小雪臥羊＂。落雪以后，天寒地凍，可以放心儲存肉品了。在草坡上吃喝了一年的綿羊和山羊，早已貼好了秋膘，發(fā)達(dá)的肌肉上包裹起了脂肪，連行走起來都是一顛一晃，像熟透了的谷穗在風(fēng)中搖擺的神態(tài)。而吞糠咽菜的肥豬，慵懶地閉上眼睛，躺在朝陽的柴草窩中，在和煦的陽光照射下打著呼嚕，只有嗅到食物的味道聽到主人呼喚吃食的叫聲，才哼哼嘰嘰搖晃著站起身來，呵著白氣吞下菜葉玉米粉土豆絲拌勻的混合物。然后在豬羊的喊叫聲中，掃開院里的積雪，清理出一片空地，人們叫來親戚朋友，燒上熱騰騰的滾水，三五成群，七手八腳，捆綁、進(jìn)刀、放血、煺毛、開剝，煺洗出白生生頭蹄下水，懸掛起自家喂養(yǎng)出的豬肉羊肉，準(zhǔn)備犒勞一下辛苦了一年的自己。

按照老禮兒，第一頓大餐叫＂殺豬飯＂。就是殺豬那天，叫上著近的親朋好友，先幫忙殺豬，然后宴請大家。主菜是＂槽頭肉＂，就是豬的脖部，紅肉白肉相間，切成厚片，和茴子白、土豆炒在一起，再燴上豆腐和粉條，拿碗盛上盡飽吃，白酒隨意，喝好為止。

酒飽飯足之后，豬羊肉在冰天雪地中也開始變硬。人們搬出鍘刀，對劈成兩片的肉品進(jìn)行第二次加工。羊肉一切四半，兩條前腿，兩條后腿，肋支講究＂前三后四＂，但近年來來前腿貴了，肋骨都切到前腿來了。豬肉分開部位，槽頭、前膀、硬肋、軟肋、坐臀，一般來說要分割成十到十四塊。最好的肉是硬肋與坐臀，前者適合紅燒，后者可以完整切成瘦肉片或絲，多用于炒菜。前膀也是瘦肉，但不容易切片。軟肋質(zhì)量較差，肥肉多瘦肉少，但沒骨頭，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吃香，是人們割肉的首選。

切分好肉品，就是分配和貯存了。精打細(xì)算的領(lǐng)家人，往往會根據(jù)需要留一些自己吃的，然后盡量賣掉換錢。先把肉塊用塑料布或尼龍袋裝好，然后下面鋪上木板放上肉，上面再蓋上木板，最后堆上雪，肉又凍的好，又不干，而且不竄味，潔白的雪塊是最好的冷凍劑和保鮮膜。

一、四、七義井趕集的時候，用繩子綁起來，胸前一圪蛋，后背一圪蛋，老羊皮襖也不怕油，腳踩在變硬的雪地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脆響，呼出白色的氣霧，不緊不慢地行走，到地頭不用吆喝，就有人過來討價還價，纏著買走農(nóng)村自養(yǎng)的生態(tài)豬羊肉，而且價格一定只高不低。肉一賣完，腰里鼓鼓的，底氣也就硬了，腰板挺直地各種門市出進(jìn)，吆喝滿臉堆笑的小老板拿上東西，拎著大包小包顯擺。直到下午館子里下灶，才紅著臉瞇著眼往回嘎吱。當(dāng)然，現(xiàn)在條件好了，人們大多自己消費了，而且出門的交通工具也各式各樣，只是再也聽不到一路上嘎吱嘎吱的冬天之聲了。

作者簡介

王憲明，山西省神池縣人。合格的中文專業(yè)學(xué)生，稱職的高中語文老師。作品散見于報刊。

特別申明：本平臺作品以原創(chuàng)為主，轉(zhuǎn)載為輔，著作權(quán)歸原作者所有，作者提供的部分照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如文章、圖片涉及侵權(quán)問題，自告知之日刪除。

*王憲明||又到羊肉當(dāng)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