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載愛歸來

作者：林曉陽

生命總是在歲月的長河中隨波逐流，似夢似幻。當我們回首路過的道口時，可以收起了悲戚，也可以收起了疼痛，卻抹不掉悠遠的年代中留下的一道無法撫慰的心傷。

七十年代，一個沉悶、閉守又落后的年代，有人浮沉有人哭泣，有人沉默有人哀怨。日子似乎遠沒有什么生離死別，可又有多少人多少事可以自己掌握？沒有人可以主張自己的未來！

那段黑白的歲月，物質(zhì)貧乏，生活艱苦。老實厚道的父親在部隊六年時間里勤勞刻苦，不料遭小人陷害，黨籍被開除，含冤提前退伍，返鄉(xiāng)后只能在村辦的糧食加工廠當保管員，賺得微薄的工分來維護一家六口人的生活。母親身材弱小，當年還是民辦教師的她，一邊埋頭做好教學本職工作，一邊還要帶好哥、姐和我三個孩子，并要承當繁忙的家務。有時候母親為了減輕父親的辛苦，還跟鄰居們一起上山砍柴。記得一次，當時只有12歲且尚早懂事的二舅上深山接砍柴的母親，遠遠地看見她正疲憊不堪地獨坐一塊巖石邊傷心地哭泣。懂事的大哥大姐一邊上小學，一邊還要照顧年紀幼小的我，于是我天天搬著小凳子跟著哥哥、姐姐安靜地坐在學校借來的老屋廳堂里聽著老師講一些聽不懂的語言。

那時候的日出與日落，不知磨破了多少人膝蓋上的補?。槐甲哂卩徖镩g的端盆借糧的女人們常因空手悻悻而歸。那是1975年，黑白的歲月隨著光陰一天天地流逝，依然沒有改變我們一家的生活境況。就這一年的秋天，母親生下了第四個孩子，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嬰?？墒窃谀菢右粋€封建意識依然殘留的年代里，重男輕女依舊占據(jù)著人們的思想，已有三個孩子的母親加上家族的壓力，無奈只能和許多人家一樣，忍痛割愛，將我那呱呱墜地僅三天的妹妹置換成天涯過客，讓幼小的她獨自走向了自己的人生旅途，從此杳無音信……

孩子，母親心頭掉下的一塊肉?。⌒耐醇m纏，肝腸寸斷，卻又是萬般的無奈，這樣一個艱難的歲月，沉默的年代。

多少年來，一回回地尋訪，一遍遍地打聽，不記得母親有多少回含著熱淚燈下殷切疾書；不記得有多少次郵差匆匆而過的身影涼透了父親心頭的希望；一切石沉大海，而這份與生俱來的血緣只會在時空中不斷地萌發(fā)，蔓延……

年華遙迢，歲月又總讓人自省，落在記憶里的是別離之后的痛楚。從此，慈父良母的心伴著襁褓中的女兒的印記在思念中不斷地堆積，越是年邁，越是難言的隱痛。每當問起，母親面帶笑意，卻掩飾不住心頭深深的自責和揪心的牽掛。

生活是這樣殘酷，卻又是這樣美好。人生中沒有什么不會過期，唯有親情是永恒不變的。光陰荏苒，三十八年過去了，生活質(zhì)量提高了，母親也已退休，安享著幸福的晚年，但是這份骨肉親情一直深種在她的內(nèi)心，只得日日舉目望天，默默禱告。

果然，2013年1月14日，一個溫聲細語的女聲小心翼翼地從電話那端詢問母親一直銘刻心尖的一一細節(jié)，母親頓時敏感起來：

“請問，你怎么知道有這樣一位女孩？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我就是這位……女孩”……

那一刻，38年之后的那一刻，一根電話線，一聲殷殷話語，所有泛黃的記憶頓時浮現(xiàn)在兩地的時空中，許多年久違了的親情如奔涌的血液溢滿了電話兩端。莫非你感應到了家鄉(xiāng)親人的千里呼喚而萬里尋根嗎？那一刻，母親老淚縱橫，而電話另一端的你，亦是無語凝噎。那一刻，時間定格了，空氣凝固了，只有心與心的對語……越過千山，萬水。

父親母親徹夜難眠，兄弟姐妹奔走相告，一家人抑制不住的感動與興奮。

歲月的片段或許還殘存在記憶里，可屬于那個年代的日子已經(jīng)漸行漸遠。年華已成殤，而親情是否可以重新來過？都說冬天是一個傷感的季節(jié)，我覺得不！

終于熬過了十幾個漫長的白天與不眠的黑夜，這兒是從莆田市過來的青口段高速出口，在這同一片天空之下，冬日的暖陽正斜照在父親母親早已花白的發(fā)上，有風溫柔地吹拂我們一家人的臉龐，大家滿懷幸福與激動，期待著把這份久違的親情傳遞你的心田。

終于，遠遠的，一輛銀灰色的“大眾”在我們面前緩緩停下，當車門輕輕打開，我們看到一位個子嬌小的你，因為激動你一下車便與母親、父親久久擁抱，這一個久別的相擁，竟然相隔了整整三十八年！與想像中一樣，你遺傳了父親的溫和、敦厚，你的嬌小優(yōu)雅正如當年的母親。

“爸爸，媽媽，這些年你們身體還好嗎？……”

“孩子，我們對不起你??！”

……

你的包容與感念讓母親情不自抑，一向沉默的父親也是熱淚盈眶，歲月在他蒼老的面龐上刻下了一道道溝壑，其間不知記錄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對親生女兒的深情呼喚啊。此時無聲勝有聲！兄弟姐妹們百感交集，一一相擁，握手，問候！

世界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轉(zhuǎn)動，多少年的時光交錯，世間所有的人與事都在歲月的彰顯下漸漸模糊了，雖然所有的一切都會幻化成風?？墒俏覀凅w內(nèi)流淌著同一條鮮紅的河流，順著這條沸騰的河流，我們幸運地拾起遺落在沉默的歲月里的這份親情，讓此后幸福的天倫點綴在每段靜好的歲月中，這是多么美妙的結(jié)局！

   “家”是人類社會溫暖的港灣，是我們心靈的棲息地，“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不管是怎樣的歷史原因，如今依然還有許許多多尋親女子帶著這個疑問，不斷地追尋著家的方向。且看如今春意盎然，但愿在社會各界的關注和聲援中，每個骨肉分離的家庭都能相逢、團圓，共享彌足珍貴的親情！共享幸福的天倫之樂！ 
   

 請相信，這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一場久別的重逢！

【作者簡介】

林曉陽，筆名心向陽，1973年重陽節(jié)出生。福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福州市晉安區(qū)作家協(xié)會理事、中國楹聯(lián)學會會員、福州市楹聯(lián)學會會員。擅長語文教學和文學藝術，尤其酷愛古詩詞和楹聯(lián)藝術，除長期從事中學語文教學外，主要創(chuàng)作了詩歌、散文和格律詩等文學作品，作品散見于《福建日報》、《民生周刊》、《海峽》、《海峽姐妹》、《詩詞月刊》、《生活創(chuàng)造》、《福州文學》、《福州日報》、《福州晚報》、《文化生活報》、《涌泉鄉(xiāng)音》、《臺江文學》、《平潭時報》等報刊雜志、文學期刊及網(wǎng)絡媒體，同時，還曾參與多項大型文藝演出活動的撰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