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蘇州人把洗臉水叫做面湯，洗澡水叫做浴湯。浴室叫做混堂。蘇州有好幾條小巷都叫做混堂弄，是因為原來那里有浴室。原先蘇州混堂密布 ， 就是因為老蘇州男子有晚上水包皮的習慣。也就是晚上在浴室大池里泡上一兩個小時。看來泡溫泉并不是現(xiàn)代的事，老蘇州人早就這么做了。浴室的名號也比較雅，叫清泉、日新池之類的。老蘇州人水包皮是有來由的 ，并不是單純的洗澡和放松身體。

        蘇州是文人士大夫聚集的地方，許多在位或離開宦途的文人都喜歡選擇在蘇州尋覓一個住所安頓。列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蘇州園林拙政園就是明朝王獻臣因仕途不順而選擇在蘇州養(yǎng)老，化巨資建造豪華園林。園林取名拙政，來源于“拙于為政”這個詞語，自謙無能，再不過問政治。卻不料他享受了豪宅不久，就憾然離世。他的兒子好賭，遭人算計，一夜就把拙政園輸?shù)袅?。諸如此類的事情在蘇州常有發(fā)生。

        蘇州文人雅士眾多，其中貧困潦倒者也不少。吃喝賭嫖沒有了資本，夜生活無從打發(fā)，泡混堂就應運而生。極少的花費消磨大把的時間，而且有益建康。窮酸文人聚集在此高談闊論。夜色遮掩，水霧彌漫，相互間朦朦朧朧，無須再擺端不起又放不下的文人架子 。

        因其花費少，其他各類人群也都發(fā)現(xiàn)了泡混堂的好處。 生意人相約泡混堂，邊泡邊聊，赤誠相見兩小時后 意愿達成。離開浴池去混堂設置好的喝茶間下筆按手印敲定。勞作人一身疲累一身臭汗，沒化幾個錢泡個混堂，又是休息又是洗澡，泡完一身輕松，可以更好的應付明日的辛苦。年終收債是中國人的風俗。于是年底找地方逃債成為賴債人的苦惱。泡混堂也是一個賴債的好去處。蘇州混堂那么多，泡混堂的人又那么多，水氣遮掩中全都赤條條的，討債人上哪找去。

        于是，泡混堂成為一個有益于大眾的多功能平臺。成為老蘇州的一種民間文化。揚州也是文人聚集的地方，聽說揚州也有水包皮之風。

        浴室建女子部是解放后的事情。冬天母親總帶我們去清泉浴室洗澡。浴室大門上掛著棉門簾，為的是熱氣不外流。買好浴籌后就可以進女子部洗澡。女子部門上也掛著棉門簾。一掀開門簾，熱乎乎臭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簡直讓人窒息。女子部的外間是換衣間，周遭靠墻排列著一格格的小木箱，模樣和功能都跟現(xiàn)在超市門口的儲物柜一樣。每格小木箱門上都掛著一把鎖，浴客可以把自己的衣物都鎖進箱子里。鎖好衣物后，要換上浴室公用的木屐板，木屐板都是濕漉漉滑膩膩的，但當年沒人不是自然而然的把腳伸進去。浴客擁擠時，木屐板不夠用，好些人就蹲在洗完澡出來穿衣服的人腳邊，一旦那人的腳離開木屐板，立馬把木屐板搶到手。那樣的情景，現(xiàn)在感覺不可思議。 

       洗澡間在最里間，穿上木屐板拿了內衣進去洗澡，洗完套上內衣再回到換衣間穿衣服。換衣間中央相背排列著二十來張木躺椅，供洗完澡的人坐著穿衣服。擁擠的時候，躺椅不夠用。常常有兩個人搶一個躺椅，同時坐下去，結果臀部相撞，照樣互不相讓。雙雙緊緊貼著，倒像是很要好似的。 

        這還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服務員。輪到你洗澡了，就聽服務員不住嘴的催促：快一點啊，快一點啊，后面好多人等著呢。你若稍微洗得時間長一點，服務員就會先不斷敲你的浴間門。然后干脆把門打開盯著你看，讓你不得不趕緊擦干身體套上內衣離開。那時候隱私這種概念不存在，更不知道什么叫侵犯人權。

      這是女浴室當年的情景。后來許多單位自己建了浴室，職工都不再去公共浴室洗澡。這些往事便也不復存在。如今各種桑拿、溫泉等取代了老式的浴室。隨著社會的快節(jié)奏，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老蘇州風俗也消亡了。

        老蘇州的湯湯水水（四）藏書羊湯，我們來聊聊熱乎乎的羊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