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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故園 漏風的大門上 鎖子早就銹了 黃泥砌磚頭的門楣 快要傾圮了 門前老柳 只剩一個黑黑的樁子 挪開那個沉重的蓋子 水泥窖里還有集水 照見了我的影子 飲驢的石槽子還在 再也聽不到驢蹄聲了 鍘草的鍘墩還立在莊窠墻下 一摸,早已在雨水中朽了 卻還保持著原來的形狀 門前荒草萋萋 通向杏樹園的路荒草萋萋 杏樹園里荒草萋萋 架子車也還立在杏樹園的矮墻上 一摸,也朽了 如同一具遺骸 二百斤扁豆換來的那輛自行車 還沉睡在草窯里 只十分鐘 我用手機照了幾張相 就轉(zhuǎn)身走了 身后,定是故園在瞅著我 我卻再也不敢回頭 鄉(xiāng)村照片 我又一次回到老家的時候,天氣轉(zhuǎn)暖了?;臎隽税肽甑睦霞矣譄òl(fā)了生機。 我在老屋里剛喝了一口茶,吃了一口干饃,就聽見莊窠外的鳥雀鳴叫。我就知道我該出去看看了。 谷雨時節(jié),杏樹園里的杏花一派爛熳。草窯前的那棵接杏樹,花朵比去年更繁了,整個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粉球。洋芋窖邊的那棵老毛杏,蒼老的枝頭上布滿了嫩紅的花苞。兩棵樹的花枝映襯在藍天里,正是絕妙的一景。 出了杏樹園,我又向莊窠西邊的另一片林子走去。這是一片荒園,新草從舊草里冒出來了,去年的落葉還未曾被母親填進炕洞里,踩上去軟綿綿的。我疑心會從哪兒躥出來一條蛇,就不敢再往林子深處走了。就在我駐足的當兒,野白楊樹上吊著的毛茸茸的東西忽然吸引了我。 這里是野白楊們的世界。從我記事起,這片荒園里就生長著野白楊。它們看上去一棵離一棵兩三米的距離,實際上它們的根在地下連成一片。于是,這里就有了一個野白楊的家族。那些毛茸茸的東西,就是野白楊的花穗。 野白楊們長得很高了,有的粗,有的細,滑溜溜的的枝干,爬上去得費九牛二虎之力。小時候我?guī)缀跖辣榱怂械臉?,卻從來沒爬上那棵最大的白楊樹。有一天我突發(fā)奇想,在白楊樹那青青的皮上用小刀刻上自己的名字,以便長大后決定這棵樹的歸宿。但后來再也找不到我那名字了,或許那名字成了樹的傷疤,痊愈之后就逐漸消失了。當然,這片林子早已不屬于我了。許多年過去了,我已變成了一個軟弱無力、腦滿腸肥的家伙。不要說上樹,就連砍一棵樹也不可能了。況且,砍了這些樹,我能做什么呢? “咔嚓”一聲,那些在風中搖擺的蟲子樣毛茸茸的東西就留在了我的手機相冊里。 走過這片林子,就見一棵十分高大的老柳樹兀立在目光的盡頭。這是村里最大的一棵樹了。七八歲的時候,我曾和幾個伙伴來到這棵樹下,幾個人互相拉著手,還合抱不住這棵樹。這是一棵紅心柳,不同于老家常見的那些麻柳。從我記事起,它就一幅鶴立雞群的樣子,俯視著其他的樹。 記得村里原先有這么大的兩棵柳樹。一棵是三叔家的,長在一個大澇壩跟前。后來,那個澇壩干涸了,被填埋了,老柳也不見了。一村里最大的樹,就數(shù)眼前這棵了。 其實,我沿著村道一路走來,早就看見這棵樹了;沿著村道離去,還是這棵樹遠遠地向我招手告別。所以,一提起老家的樣子,我就先想到有這么一棵無與倫比的大樹。 大樹太大,只好在距它很遠的地方拍攝。我遠遠地拍了它,再也沒到它跟前去。我怕的是,一旦我看見這棵樹老態(tài)龍鐘、枯枝敗葉的真相,就沒有留在記憶中的神性了! 轉(zhuǎn)過了白楊林,我就往回走了。這時,我才看見了老屋后面緊靠莊墻的那棵老榆樹。 老榆樹灰色的枝條上布滿了暗紅色的芽,仿佛一夜春風后,就會爆出一串串榆錢。由于各種原因,比它大得多的榆樹相繼消失了?,F(xiàn)在,它成了一個老者,村里大多數(shù)榆樹都是它的子孫。 我又按下了快門。但此時的老榆樹已不是彼時的老榆樹了。樹上那個碩大的喜鵲窩早已不知去向;夕陽下,麻雀們在老榆樹上聚會的情景,再也見不到了。我只能留下它蒼老的背影。 我又一次審視著家門。別人家的大門大多早已換成鐵門了,而且多數(shù)已是水泥磚墻。而我的父母,再也無力修建一個體面的大門了。磚是用麥衣泥漿砌起來的,門板是父親在鐵路上要來的枕木做的,門縫子快有筷子粗細了,有的地方已補了幾次。整個大門一幅飽經(jīng)滄桑的模樣,仿佛父親的臉色。這時候,一絲酸楚涌上我的心頭,我差點掉下淚來。 遠了,老家。當我在城里心煩意亂時,我就翻看手機里的相冊。這時候,老家又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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