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瑞||河南

給村里的長輩拜完年回來，已是上午九點多。回到家里，父親再三叮囑我，千萬別忘了給你大伯打個電話。

我把手機通訊錄從頭到尾仔細翻了兩遍，也沒有找到大伯的號碼，無奈之下，我撥打了堂弟的電話。

他正帶著兒子在超市里購物，得知我要給大伯拜年，激動萬分，匆匆趕了回去。

十點整，堂弟給我發(fā)出了一個微信視頻聊天的邀請。接通后，大伯出現(xiàn)在我的手機畫面里?？吹轿遥芘d奮，臉上一直掛著微笑。我和大伯說了一句，“我爸特別想你，要我打電話給你拜年，如果您有時間，就回來一趟，咱們全家人聚一聚?！蓖蝗唬]上了眼睛，當他睜開時，眼淚就開始在眼眶里來回滾動。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句話居然戳到了大伯心里的痛點。我不停地責怪自己，“這大過年的，我說這些話干什么呢！”

站在旁邊的堂弟一看情況不妙，把手機要了過去。急匆匆地問我，“你到底和我爸說什么了？怎么都讓他哭了呢！”

我把剛才和大伯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并反復向他解釋，“上了年紀的人，一到過年，就特別想老家，你一定要帶我大伯回來一趟。”

初二下午，我又給堂弟打了一個電話，確定了一下他們回來的準確時間。

到了初三上午，父親接二連三地給我堂弟打電話，詢問他們到了哪里？十時許，我的微信里接收到一條信息。是堂弟發(fā)來的，他告訴我，已經進村了。

我把糖果、瓜子、花生，還有給女兒買的零食也都拿了出來，全部放在了茶幾上，而后走出了家，站在了門口對面的公路上。一輛白色“長安鈴木”轎車緩緩地停到了我的身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共從車上下來6個人。有大伯大媽，堂弟和弟媳還有兩個侄子。堂弟看著弟媳，和我開玩笑的說：“哥，今天不醉不歸，你看我都把備用司機也帶來了?！?/p>

我家住在村的西頭，我姑住在村的東頭，這些年，她的身體也一直欠佳。安頓好大伯后，我直接開車去了姑姑家。姑姑家里還有客人，得知我大伯回來后，她簡單和表妹交待了幾句，而后換上了過年買的新衣服，和姑父、表哥一塊去了我家。

父親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午餐，他把自己珍藏了六年的“五糧液”也拿了出來，給每個人倒了一杯。今年，抖音里流行晚輩集體給長輩行磕頭大禮，我也想在家里給舉辦一次，這事我在心里籌劃了兩天，我擔心喝多了忘記了這事，當他們將要舉杯時，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父親無動于衷，大伯沒有吱聲，姑姑也沒有表態(tài)。我又補充了一句，“大伯，您馬上就70了，姑姑，您今年也66了，我爸今年61了，你們都已經進入老年了。這樣全家團圓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我這樣做，也就是想借春節(jié)團圓這個機會，激勵我們這些晚輩加油干，好讓你們幾個長輩在晚年能享點清福?！?/p>

現(xiàn)場鴉雀無聲，我給弟弟傳遞了一個眼神。他迅速領會了我的意圖，把家里的六張椅子全部搬到了院子里，我把大伯大媽、姑姑姑父，還有我爸我媽都請到了院子里，而后又把十幾個晚輩全部召集到了一起，模仿著抖音里的形式，在院子里舉行了一個磕頭大禮。

從長輩們的表情里，我看的出來，他們心里很欣慰。大伯有糖尿病，高血壓，前年還患了輕微腦梗，和他在一起，我從來沒有見他喝過一滴酒。那天，他居然不顧大媽勸阻，毅然端起了酒杯，和我們幾個晚輩連續(xù)碰了三杯。

喝完那瓶“五糧液”，大伯又打開了一瓶“汾酒”，給我們倒?jié)M了杯子。我一直在關注著他，他向四周環(huán)視了一圈，我能猜測到他有心里話要說。他看了看堂弟，又看了看表哥，最后把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猶豫了很久，他才把憋在心里的那些話吐了出來。

“我特別懷念小時候的日子，我和你爸，還有你姑，我們仨天天在一起，雖然很窮，但是過得很開心，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家里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我也是走路無路，才到了現(xiàn)在這個家。每到過年，我就特別想念你爸和你姑，想和他們坐在一起吃頓飯。初一那天你給我打電話，要我回來聚一聚，你知道嗎？這一天，我整整盼了50年，那天，聽完你說的那些話，我心里實在是太激動了……”

我也是很容易被感動的，聽著……聽著……眼淚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慢慢地打轉。

一直到下午四點，這次聚餐才結束。大伯上車時，我和他說：“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明年的今天，咱們全家人再聚一聚。后年、大后年，我期盼咱們每年都能聚一聚”。

那一刻，大伯的眼睛又紅了，他上前和我擁抱了一下，而后才依依不舍地坐進了車里。

圖片/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