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看了一部韓國電影《親愛的，不要跨過那條江》。講述兩位老人的故事。一開始是兩個老人互相往耳朵上別金色的小菊花。那個老太太別上花的樣子讓我一下子想起我的姥姥來。在我的記憶中，姥姥是一個可愛的小老太太。?

        我小的時候，姥姥還健在。瘦小的身材，滿臉的皺紋。母親說姥姥由于滿臉麻子，所以嫁給了比她大十幾歲的并且還是死了原配妻子的姥爺，據(jù)說姥爺與他的第一個妻子感情特別好，可不幸的是那個女人命短，難產(chǎn)死了。當(dāng)年，姥爺是不大看得上姥姥的?？墒遣还茉鯓?，是姥姥為姥爺生下了四個孩子，并在他年老多病時照顧并送走了他。姥爺去世時六十多歲的姥姥身體還很硬朗。她不讓女兒或女婿去接她，她說她想來了會自己走來的。

         姥姥的腳不是那種純粹的小腳，她說她小時候被裹過一陣，后來新社會說解放婦女就不再裹了，可是，腳指的骨頭也被裹折了，還是沒有長成正常的大小。雖然腳不大，但姥姥走路可輕快呢，我記得孩童時的我走在她的身后要緊趕慢趕才跟得上她，若是摘兩朵路邊的野花就必須小跑才追得上?？墒?，也有她追我的時候，因?yàn)槔牙涯贻p時日子苦，連燒火的柴都不夠用，所以，姥姥有個習(xí)慣，那就是撿柴，走著路呢，看到一小節(jié)玉米桿啊或者小樹枝之類的，她必然會彎下腰撿起來，一直撿回家去，誰若是不讓她撿她就會不高興。所以，當(dāng)她彎下腰撿起柴后就得快步追趕我了。

        在放長假時我會去姥姥那兒住上一段時日。會看她和幾個老太太玩那種長條兒的紙牌，她們有時會因?yàn)橐环皱X而吵得面紅耳赤，還會互相罵難聽的話，有時甚至?xí)车蒙⒘藞?，可是一頓飯后還會再坐在一起，像啥事沒發(fā)生過一樣。有時，我們一老一小會躺在炕上聽匣子（收音機(jī)），有一次姥姥邊聽邊仔細(xì)地端詳我，突然伸出手為我攏起垂下來的一縷頭發(fā)說：“這二丫頭還挺受端詳?shù)摹！蔽覇柹督惺芏嗽?，姥姥笑笑說就是越看越好看！當(dāng)時我聽了別提多開心了，所以，一直記著呢，嘿嘿。?有時，我還會跟著她到山坡的小塊地里去刨落在土里的花生，記得有一次她帶著我去那塊地里摘青綠但鼓鼓的爬豆，回來她把剝出來的豆粒放在粥里煮，當(dāng)是好東西給我吃，可是小時候的我卻偏偏不愛吃豆，會挑出來說一點(diǎn)兒也不好吃，她就會撇撇嘴帶著嗔怪罵我是不知好歹的臭丫頭，我便沖著她嘻嘻嘻嘻地笑，她便也笑了。

        姥姥一般會在秋收和冬閑時來我家小住。秋收時主要是為了幫著我家剝玉米。小孩子都不愿剝玉米，可是有姥姥在就不同了，因?yàn)槔牙芽蓵v故事了，我們會因?yàn)槔牙训墓适鹿怨缘匾粍兙褪前胩煲膊幌氤鋈ク偱堋，F(xiàn)在想想好奇怪，姥姥的故事明明就那幾個，年年講，年年是一個樣，聽得后來姥姥忘記了某個情節(jié)我們都會提醒她了，可是還是聽得津津有味。后來我也學(xué)著姥姥的語氣給兒子講那些故事，他會樂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說有那么好笑嗎？兒子樂著說，實(shí)在……實(shí)在是太好笑了。想想，當(dāng)年的自己不也是笑成這個樣子嘛……

        姥姥愛聽?wèi)?，那時戲班子會在十里八鄉(xiāng)的輪流搭戲臺唱大戲。只要到了我們村或臨近的村子，我們一定會把姥姥接來。那時看戲可熱鬧了，遠(yuǎn)近的老百姓都會趕去看戲，真可謂是人山人海。我們名義上是去陪姥姥看戲，可哪會安下心來聽臺上吚吚啞啞唱得是什么，只會在丑角出來時聽得觀眾哄笑才會看上兩眼。我們更感興趣的是棉花糖啦，大甘蔗啦，糖葫蘆啦，還有潑浪鼓，小泥偶等好吃的和好玩的，不經(jīng)意會看到姥姥坐在小板凳上伸長脖子聚精會神地看著戲，周圍的熙熙攘攘似乎完全影響不到她。我記得有一次姥姥簸豆子時嘴里念念叨叨的，我好奇地問她說啥呢，她看我一眼笑笑說“叨鬼話呢”，我問她啥叫“叨鬼話”，她卻笑而不答，繼續(xù)邊簸她的豆子邊念念有詞。我便不甘心地蹲在她身邊繼續(xù)看她“叨鬼話”，令我驚訝萬分的是，我居然看到有兩行渾濁的眼淚緩緩地順著她滿是皺紋的臉往下滑，往下滑……我想，她可能是想姥爺了？我沒有問姥姥究竟是不是。后來我把自己看到的這一幕告訴了母親，母親告訴我姥姥那是在說戲文呢，姥姥雖然不識字，但她記性好，戲看得遍數(shù)多了，她就能把一部部戲文從頭到尾一字不差得記下了，經(jīng)常會在干活時自己說給自己聽……我想，在姥爺離世后的多年里，獨(dú)自生活的她，靠著這些戲文打發(fā)了多少的寂寥時光呢？

        之所以會在看電影里的老太太耳朵上別花想起姥姥來，是因?yàn)槔牙言谖壹倚∽r也喜歡采一朵我家院子里的花別在耳朵上，然后邊照鏡子邊說“哎！人老了，戴啥也不好看。”可是她卻不舍得把花拿下去，會戴上好一會呢，每當(dāng)這時，我們便會在一旁跟著她，偷偷地笑，她一開始渾然不覺，后來，會有點(diǎn)難為情地摘下花，罵我們壞丫頭?，F(xiàn)在想想，雖然滿臉麻子的姥姥似乎從來沒漂亮過，但她一直有著一棵愛美的女人心。愛美的女子，也都該是可愛的，對不對?

      藍(lán)思朵，愛生活，愛自然，偶爾喜歡用文字記錄點(diǎn)滴的小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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