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孤獨、熱愛、赤子、不舍,這些都是傅聰生命里的東西。
文| 智慧主創(chuàng)團
2020年12月28日,著名鋼琴家傅聰因感染新冠肺炎在英國逝世,享年86歲。

就在前一天,傅聰?shù)膶W生、英國皇家音樂學院教授孔嘉寧發(fā)文透露:
“傅先生已經住院兩周,希望他能挺過來?!?/span>
可最終,一代鋼琴大師溘然長逝。
傅聰是當代著名的鋼琴家,鋼琴方面造詣極深,被譽為“中國肖邦”以及“鋼琴詩人”。

傅聰除了本人的藝術成就,他更為人知的身份是翻譯家傅雷的兒子,
也是《傅雷家書》中傅雷諄諄教導的孩子。
1954年,20歲的傅聰遠赴肖邦的故鄉(xiāng)波蘭進修古典音樂,從此,傅聰開始了他光輝璀璨卻漂泊孤獨的半生。
這一別,傅雷夫婦和傅聰再沒有見面。
他們通過書信傳達了彼此的惦念和教誨,直到1966年傅雷夫婦去世。
12年時間,幾百封書信,串起了一代名家在那個動蕩的年代里對孩子深深的牽掛。
如今,隨著傅聰?shù)碾x世,《傅雷家書》中溫暖和啟迪了無數(shù)人的父子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他們留下的家書和成就將會成為永恒。
就像李云迪悼念傅聰時所說的:
“那些離開了我們的大師們,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了寶貴的聲音,成為了永恒的一部分。”

01
人生的關是過不完的
回看傅雷和傅聰這對父子,他們一生雖然名滿天下,可是卻跌宕起伏。
作為翻譯家,傅雷的成就毋庸置疑。
可是,作為一個父親,傅雷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父親。

傅雷在教育孩子方面極其嚴格。
有一次5歲的傅聰在客廳寫字,傅雷突然發(fā)火,順手掄過來蚊香盤,擊中傅聰?shù)谋橇?,頓時血流如注。
傅雷的暴脾氣跟他的成長經歷不無關系。
傅雷4歲喪父,弟弟妹妹因為無人照顧而死,母親對傅雷管教極嚴。
有一次傅雷在外面玩耍時間過長,母親就威脅把他扔進河里,成績不好,母親滴熱蠟燙他肚皮。
成為父親后,傅雷沿襲了母親的管教方式。
直到多年后,傅雷才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后悔不已。
他在信中對傅聰說:
“自問一生對朋友對社會沒有做什么對不起的事,就是在家里,對你和你媽媽做了不少有虧良心的事,可憐過了四十五歲,父性才真正覺醒!
盡管我埋葬了自己的過去,卻始終埋葬不了自己的錯誤。
孩子,孩子,孩子,我要怎樣的擁抱你才能表示我的悔恨與熱愛呢!”
當然對于傅雷來說,人生最難過的關并不是教育孩子,而是那一場浩劫,他沒能順利通關的浩劫。
再看傅聰,他在音樂方面有著非凡的天賦和無比的熱愛。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純粹的鋼琴家,一生同樣充滿了坎坷。
只身前往異國他鄉(xiāng)求學的孤獨,以及因為某種原因迫使他遠赴英國。
在英國沒有國籍的日子里,他不能商演,一度窮困潦倒。
能彈出這個世界上最動聽的鋼琴曲的雙手卻養(yǎng)不活自己。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要承受大洋彼岸的謾罵。
甚至自己的父親在遺書中也迫不得已叫他“叛徒”。
時代的一?;衣湓谝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這對父子一生的命運和時代緊緊地糾纏。他們試圖蹚過一關又一關,可人生的關似乎是過不完的。
那份無奈和痛楚貫穿了他們大半生。
02
順境和逆境交替,才是人生常態(tài)
在傅雷寫給傅聰?shù)谋姸嗉視?,有兩封家書特別有深意。
一封是寫在傅聰精神消沉時,另一篇寫在傅聰欣喜成功時。
兩封家書不僅飽含著傅雷對傅聰深深的愛和惦念,更體現(xiàn)了傅雷的格局和思想的深度。
1954年10月2號,傅雷給傅聰寫了一封家書。
那段時間,傅聰一個人在異國他鄉(xiāng),精神消沉。
雖然隔著萬水千山,可是傅雷依然像面對幼子一般親切地告訴他:
“心中的苦悶不在家信中發(fā)泄,又哪里去發(fā)泄呢?孩子不向父母訴苦向誰訴呢?我們不來安慰你,又該誰來安慰你呢?”
可以想象,遠在另一頭的傅聰,看到父親這么溫暖的文字,內心將收獲多么大的慰藉。
接著,傅雷用自己半生的智慧開導傅聰:
“人一輩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唯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死水一般。一個人唯有敢于正視現(xiàn)實,正視錯誤,用理智分析,徹底感悟,終不至于被回憶侵蝕。”
1955年1月26日,得知傅聰比賽取得了好成績,傅雷在家書中毫不掩飾對孩子的贊賞欣喜之情。

他說:
“孩子,要是我們在會場上,一定會禁不住涕淚橫流的。
世界上最高的最純潔的歡樂,莫過于欣賞藝術,更莫過于欣賞自己的孩子的手和心傳達出來的藝術!”
然而欣喜過后,傅雷不忘提醒傅聰保持清醒,保持謙卑,他說:
“我更高興的更安慰的是,多少過分的諛詞與夸獎,都沒有使你喪失自知之明,眾人的掌聲、擁抱,名流的贊美,都沒有減少你對藝術的謙卑!“
在傅雷看來,成就的大小、高低,是不在我們掌握之內的,一半靠人力,一半靠天賦,但只要堅強,就不怕失敗,不怕挫折,不怕打擊。
順境和逆境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如何正確對待,決定著人生未來的走向。
尤其是在那樣的年代,一位父親對孩子的諄諄教導更顯珍貴。
傅聰赴波蘭求學前,傅雷叮囑他:“先為人,次為藝術家,再為音樂家,終為鋼琴家。”
彼此不能相見的歲月里,傅雷費盡心思通過一封封家書教導孩子。
金庸先生評論《傅雷家書》說:
“傅雷先生的家書,是一位中國君子教他的孩子如何做一個真正的中國君子?!?/span>
家書里的傅雷溫和了,語言消解了他的嚴厲,時間沉淀出了他的溫情和細膩。
03
赤子孤獨了,會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
1979年,闊別祖國20年的傅聰終于得以回國參加父母的追悼會,
他在父母的墓碑上刻下了這樣一行字: 赤子孤獨了,會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

這句話,是傅雷在家書中為傅聰寫下的:
“赤子便是不知道孤獨的。赤子孤獨了,會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創(chuàng)造許多心靈的朋友,你永遠不要害怕孤獨,你孤獨了才會去創(chuàng)造,去體會,這才是最有價值的。”
回顧傅聰?shù)囊簧?,這句話正是他最好的注腳。
他不僅是一位杰出的鋼琴家,更是一個內心孤獨卻永葆赤子之心的藝術家。
傅聰3、4歲的時候,就對古典音樂表現(xiàn)出極強的興趣,
“只要收音機或唱機上放送西洋樂曲,不論是聲樂是器樂,也不論是哪一樂派的作品,他都安安靜靜地聽著,時間久了也不會吵鬧或是打瞌睡”。
7歲半正式開始學琴,一年后師從意大利鋼琴家梅百器。
20歲那年,傅聰前往鋼琴家肖邦的故鄉(xiāng)波蘭學習,21歲在波蘭參加第五屆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奪得第三名,還被組委會特別授予“馬祖卡獎”,一戰(zhàn)成名。
后來,因為不得已的原因,傅聰選擇了英國,沒有回國。
正是這一選擇被很多人揪住不放。
可是真實的傅聰是怎樣的呢?
他首先是一位純粹的鋼琴家。
有一次他演出前去國家大劇院,一坐下來就開始彈琴。
半小時后他抬起頭懇求調音師:“能讓我再多彈一會兒嗎?”
調琴師說:“那您就再彈個十分鐘吧?!?/span>
十分鐘后,傅聰再次抬起頭,可憐地請求調琴師:“讓我再彈十分鐘吧,最后十分鐘?!?/span>
事后,大劇院的工作人員說:“那一刻,她感動得都快哭了?!?/span>
因為傅聰?shù)难凵袂宄旱孟駛€孩子,她從來沒有見過那么熱愛音樂的人。

其次,這位精通中國詩詞,可以背誦王國維《人間詞話》的鋼琴家,從來沒有停止對祖國的思念。
他曾在信中對父親說:
“我在波蘭,波蘭人愛我愛得那么深,那么熱。我也愛波蘭,愛得一樣深,一樣熱。
他們都說,我是一個波蘭化的中國人,中國籍的波蘭人,
但我究竟還是屬于我最親愛的祖國。我想念祖國,想念它美麗的山河?!?/span>
后來即便父母死于那樣的情況,面對媒體的追問,傅聰也始終緘默不言。
他說:
“肖邦的樂曲就像李后主李煜的詞,充滿了生死之痛和家國情懷。他顛沛半生,感同身受。”
孤獨、熱愛、赤子、不舍,這些都是傅聰生命里的東西。
如今,大師已去。
隨他而去的,還有他的赤子之夢。
大師,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