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故三軍之事，莫親于間①，賞莫厚于間②，事莫密于間③。非圣賢不能用間④，非仁義不能使間⑤，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⑥。微哉微哉，無所不用間也⑦！

        【注】①莫親于間：梅堯臣曰：“入幄受詞，最為親近。”王皙曰：“以腹心親結(jié)之?！?/p>

        ②賞莫厚于間：王皙曰：“軍功之賞，莫厚于此?！睆堫A(yù)曰：“非高爵厚利，不能使間?！?/p>

        ③事莫密于間：陳啟天曰：‘’間諜在全軍之中，論其關(guān)系，則須最親近；論其待遇，則須最優(yōu)厚；論其事務(wù)，則須最秘密。關(guān)系不親近，無由得其款誠。待遇不優(yōu)厚，無由驅(qū)其冒險。事務(wù)不秘密，無由收其效用。親、厚、秘三字，乃為將者用間之基本方法，不可或忽者。然徒親、厚、秘，亦未必能得間之用。

        ④圣賢：指才智卓越的人。

        ⑤非仁義不能使間：陳皞曰：“仁者有恩以及人，義者得宜而制事。主將者，既能仁結(jié)而義使，則間者盡心而覘察，樂為我用也。”張預(yù)曰：“仁則不愛爵祿，義則果決無疑。既啗以厚利，又待以至誠，則間者竭力。”

        ⑥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趙本學(xué)曰：“通乎己微為圣，蓋凡間術(shù)，其張情布形，駕詞構(gòu)事皆用心，極于深巧，出人意料之所不及，故謂圣智者能之。所遣為間之人，必主將素結(jié)其心，得其死命乃可委托，故謂仁義者能之。所得間諜之息，不惟敵人有真?zhèn)沃?，而間者亦有真?zhèn)沃o。必精思締審，參伍酌量，然后不為之誤，故謂微妙者能之。是則行間貴乎有術(shù)，使間貴乎有道，而聽間亦貴乎有裁斷也?！蔽⒚睿感乃忌衩畹娜?。

        ⑦微哉微哉，無所不用間也：杜牧曰：“言每事皆須先知也?！睆堫A(yù)曰：“密之又密，則事無巨細(xì)，皆先知也?！?/p>

【譯文】在處理三軍之事時，沒有什么人會比間諜更親密，沒有什么賞賜會比賞給間諜的更優(yōu)厚，沒有什么事情會比使用間諜更機(jī)密。不是才智卓越的人不能使用間諜，不是仁義之人不能使用間諜，不是心思神妙的人不能察知間諜的真?zhèn)?。微妙啊微妙，沒有什么地方是不需要使用間諜的！

【原文】間事未發(fā)而先聞?wù)撸g與所告者皆死①。凡軍之所欲擊，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殺，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謁者、門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間必索知之②。必索敵人之間來間我者，因而利之，導(dǎo)而舍之，故反間可得而用也③。因是而知之，故鄉(xiāng)間、內(nèi)間可得而使也④。因是而知之，故死間為誑事，可使告敵⑤ 。因是而知之，故生間可使如期⑥。五間之事，主必知之⑦，知之必在于反間，故反間不可不厚也⑧。

        【注】①間事未發(fā)而先聞?wù)撸g與所告者皆死：梅堯臣曰：“殺間者，惡其泄；殺告者，滅其言?！卑l(fā)，施行，實施，開展。先聞，事先知道。

        ②“凡軍之所欲擊”五句：李零說：“這是講所有需要刺探的事項，‘軍之所欲擊’是野戰(zhàn)，‘城之所欲攻’是攻城，這是正規(guī)的軍事手段?！酥麣ⅰ谴虤⒁θ宋?。刺殺是恐怖手段?！笔貙?，守城的總指揮。左右，即守將身邊的人，貼身保鏢和伺候他的人。謁者，管通報或把門的警衛(wèi)。門者，看守城門的人。舍人，看守官署的人。

        ③“必索敵人之間來間我者”四句：杜牧曰：“敵間之來，必誘以厚利而止舍之，使為我反間也。”張預(yù)曰：“言舍之者，謂稽留其使也。淹延既久，論事必多，我因得察敵之情。下文言四間皆因反間而知，非久留其人，極論其事，則何以悉知？”利，指重金收買。導(dǎo)，引導(dǎo)，誘導(dǎo)。舍，住宿，稽留；或謂離去，釋放。

        ④因是而知之，故鄉(xiāng)間、內(nèi)間可得而使也：杜佑曰：“因反敵間而知敵情，鄉(xiāng)間、內(nèi)間者皆可得使?！泵穲虺荚唬骸捌鋰酥墒拐撸涔偃酥捎谜?，皆因反間而知之?！?/p>

        ⑤因是而知之，故死間為誑事，可使告敵：張預(yù)曰：“因是反間，知彼可誑之事，使死間往告之?！?/p>

        ⑥因是而知之，故生間可使如期：杜牧曰：“可使往來如期?！标惏傇唬骸把晕彘g皆循環(huán)相因，惟生間可使如期。”

        ⑦五間之事，主必知之：李荃曰：“孫子殷勤于五間，主切知之?！?/p>

        ⑧知之必在反間，故反間不可不厚也：杜佑曰：“人主當(dāng)知五間之用，厚其祿，豐其財。而反間者，又五間之本，事之要也，故當(dāng)在厚待。”

【譯文】用間的方案尚未實施便有人事先知道了，這種情況下間諜與他所告訴的人都要處死。凡是打算攻擊某支軍隊，進(jìn)攻某座城池，殺死某個人物，必須事先了解守將、守將身邊的人、警衛(wèi)、看守城門的人以及看守官署的人的名字，命令我方間諜務(wù)必刺探了解。必須將刺探我方軍情的敵方間諜探查出來，乘機(jī)對其加以收買利用，誘導(dǎo)之后釋放，這樣反間就能為我所用了。根據(jù)反間的情報才能判斷，鄉(xiāng)間、內(nèi)間是否可以使用了。根據(jù)反間的情報才能判斷，死間是否可以制造假情報，并將此報告給敵人。根據(jù)反間的情報才能判斷，生間是否可以按期往返。五種間諜的運(yùn)用情況，國君都必須了解，了解這些內(nèi)容必須立足于反間，所以對反間不可不厚待。

【原文】昔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①。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②。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③。

        【注】①“昔殷之興也”四句：伊摯在夏，意即伊摯曾在夏國做過間諜。呂牙在殷，意即呂牙曾在商國做過間諜。然而先秦文獻(xiàn)并無伊尹、呂牙當(dāng)過間諜的明確記載，僅有他們曾分別游歷于夏、殷的說法。李零說：“伊摯、呂牙當(dāng)間諜，這類故事，估計是保存在古代道家‘陰謀書’里?！鼈兌际墙韫糯肌①t相輔佐明君、圣主取天下的故事，講治國用兵之術(shù)。這些故事，其實是古代的《三國演義》，當(dāng)時的陰謀詭計大全?！币翐?，即伊尹。原為商湯妃有莘氏之媵臣，受湯賞識，任以國政，佐湯滅夏，建立商朝。呂牙，即姜子牙，俗稱姜太公。相傳他年老時隱居渭水之陽垂釣，周文王出獵相遇，與語大悅，立為太師。武王即位后，尊為師尚父，輔佐武王滅商，建立周朝。

        ②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陳皞曰：“晉伯州犁奔楚，楚苗賁皇奔晉，及晉、楚合戰(zhàn)于鄢陵，苗賁皇在晉侯之側(cè)，伯州犁伺于楚王，二人各言舊國長短之情。然則晉所以勝楚者，楚所以敗者，其故何也？二子則有優(yōu)劣也。是知用間之道，間敵之情，得不慎擇其人，深究其說也？故上文云‘非圣智莫能用間’者。夫圣智知人，人即附之；賢者受知，則勠力為效。非圣非智，必猜必忌。公道不啟，仁義不施，則義士賢人因而銜憤，此將上天不佑，幽有鬼神，設(shè)無人事之變，恐有陰誅之禍，豈上智之士為其用哉？故上文云‘非仁義莫能使間’。”上智，指智慧超群的人。

        ③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劉寅曰：“用師在知敵情，故間為兵之要。未知敵情則軍不可動，故間為三軍所恃而動者也。愚謂孫子首以《始計》，而終以《用間》，蓋計者將以校彼我之情，而間者又欲探彼之情也。計定于我，間用于彼；計料其顯而易見者，間察其隱而難知者；計所以定勝負(fù)于其始，間所以取勝于其終，計易定而間難用。故曰：非圣智莫能用間，非仁義莫能使間，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皆難之之意也。孫子于篇終言之，其有旨哉！”郭化若說：“用間在孫武之前既不多，所以《孫子》書中講得就少了。孫子對當(dāng)時才出現(xiàn)的新生事物是很敏感的，書中指出間的作用提出五間俱起，五間的相互作用，并提出無所不用間的預(yù)言，對春秋戰(zhàn)國以后推動用間于戰(zhàn)爭是起了先導(dǎo)作用的?，F(xiàn)代各國間諜之多，正像孫子預(yù)言的‘無所不用間’了，而竊取情報的工具方法則多到數(shù)不清，而有些人對此不甚了解，孫子對不了解敵情的人的批評，對一些人是個最好的忠告?！崩盍阏f：“用間的重要性有二：第一，《孫子》貴謀，強(qiáng)調(diào)‘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用間不光是刺探敵人，也包括內(nèi)情的監(jiān)控?！恕汀骸茧x不開用間。今本《孫子》，始于《計》，終于《用間》，是個巧妙的安排?！嗨銊偕偎恪?，前提是‘知彼知己’?！酥骸趺粗?？關(guān)鍵是用間?！队瞄g》是個圓滿的結(jié)尾。第二，《孫子》尚詐，強(qiáng)調(diào)‘兵者，詭道也’（《計》），強(qiáng)調(diào)‘兵以詐立’（《軍爭》）?！裁词亲畲蟮摹p’？莫過于用間。用間，技術(shù)性很強(qiáng)，不光組織手段有技術(shù)，通訊手段有技術(shù)，行動手段也有技術(shù)。古人強(qiáng)調(diào)‘攻心’，現(xiàn)代強(qiáng)調(diào)‘信息’，兩者都離不開用間。黑虎掏心，‘掏心’最重要。它是兵法的精髓，最能體現(xiàn)兵家的智慧?！?/p>

【譯文】從前商國的興起，是因為伊尹曾在夏國做過間諜；周國的興起，是因為呂尚曾在商國做過間諜。所以明智的君主和賢能的將領(lǐng)，能任用智慧超群的人當(dāng)間諜，必定可以成就偉大的功業(yè)。這是用兵的關(guān)鍵，三軍都要依靠他們提供的情報來部署軍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