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的姑姑邀請王小哈暑期里去長住一些時日，小哈哥滿心歡喜，并開始著手規(guī)劃起來。爸爸卻始終不予表態(tài)。原來都以為是默許，后來才知道原來是心里暗暗的不樂意。

雖然他自己不承認(rèn)，但是爸爸越來越離不開小哈哥了。依戀到什么程度呢？平素的周末是不允許王小哈單獨行動的。倘若他去浩克兄弟家玩得樂不思蜀擅自留宿，那就會引發(fā)一場規(guī)模不小的家庭風(fēng)暴。

小學(xué)五年級暑假時，王小哈去參加了一周軍訓(xùn)夏令營活動，我們?nèi)ソ铀麜r，他卻因為舍不得教官而痛哭流涕，根本不把爸爸對他的日思夜想放在眼里，使得爸爸醋意大發(fā)，很是和他慪了一場氣。

無論如何，經(jīng)過反復(fù)的溝通交涉，爸爸最終作了妥協(xié)讓步，同意王小哈去常州，時間從原來計劃的半個月縮短至一周。

終于要出發(fā)了。出發(fā)前爸爸情緒煩躁，又借機(jī)對王小哈狂轟亂炸了一通。到了車站，自己用身份證（兒童版的身份證是去年暑期回老家辦理的）取了車票，然后和表哥喆一起過安檢，揮手道別，坐電梯上候車大廳。爸爸一直趴在送站區(qū)的欄桿處目視著，神情忐忑，過安檢通道時，忍不住喊道：看看有沒有落下東西？！離得太遠(yuǎn)，人聲嘈雜，王小哈并沒有聽到。

兩個少年的身影終于消失于電梯頂端，前往候車區(qū)了，再也看不到了。踮起腳尖來也看不到了。爸爸終于轉(zhuǎn)過頭，身體松弛下來，重重地嘆口氣，對著我無奈地笑了一下。我也還之以無奈一笑。

我們都知道，這一天終會到來。

想起八年前小哈哥第一次和爸爸出去旅游時，自己曾經(jīng)寫過的一篇文章。八年光陰，風(fēng)水輪轉(zhuǎn)，一個無賴小兒慢慢長成一個展翅欲飛的少年，一個爸爸也終于體會到一個媽媽當(dāng)年思念幼子的心情。

我是不是應(yīng)該舊事重提一下。

附 /

 那個越來越遠(yuǎn)的男人

那個小子要跟他老爹出去旅游一周，湖南張家界，鳳凰古鎮(zhèn)，苗寨，等等。

因為有老爹的預(yù)先通知，動身前幾天就調(diào)動起了情緒，看得出他很興奮，平生第一次去做一次像模像樣的旅游，還去這么久。出發(fā)那天自己背了小包，忽忽地，大踏步地勇往直前，連跟老媽煽一下情都不肯。

重重的失落感。我是個心腸不太柔弱的人，可是平生第一次母子分離這么久。一周之內(nèi)只發(fā)短信，不通電話。想聽聽他的聲音，被老爹以長途費太貴拒之。

我不知道他這幾天都在做什么，說什么話，吃什么飯，睡覺時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狀。發(fā)不發(fā)脾氣，不如意的時候掉不掉眼淚。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在我的掌控之外。

不但失落，而且恐慌。

其實這種感覺自打第一天送他走進(jìn)幼兒園的大門，就已經(jīng)存在了。對于母親來說，那不單單是一種骨肉的剝離，還有一種對掌控權(quán)的舍棄。從那天開始，那個原本只屬于你自己的小人兒，他不再完全屬于你了，他有了自己的生活。在那個特定的時間段里，你和他是隔離的，他的那一部分人生，對你來說，永遠(yuǎn)是個無法透視的秘密。

昨天晚上帶他去吃他最愛吃的米線。許是久不吃的緣故，食量驚人。吃了三根骨肉相連，平時不愿吃的雞腿也啃光了，兩碗米線的量，他吃了三分之二。連湯也喝光了。

我坐在對面，看著他吃飯的樣子，一霎時感覺很陌生。這個正在突飛猛進(jìn)地成長的孩子，是我從小抱在懷里的那個娃娃么？倏忽之間，他怎么長這么大了？

有時候看他以前的照片和錄像，會看到發(fā)癡的程度?？吹眯纳鷤?。他有時候會和我同看，看到我的表情，會問這樣的問題：媽媽，是不是我小時候可愛，長大就不可愛了？

他不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自打他的青梅竹馬，那個叫開心的小女孩正式六周歲之后，他就一天一天，不厭其煩地追問：媽媽，我現(xiàn)在幾歲了？

我什么時候才到六歲？

我怎么還是五歲半??？

我什么時候過生日??？

我是不是已經(jīng)到六歲了？

他對長大是那么的迫不及待。

想起老舍先生有一篇文章，說到自己的家庭理想。一個樸素潔凈的小院子，年輕的夫妻，活潑的一子一女，永遠(yuǎn)都是三四歲的樣子。永遠(yuǎn)的三四歲。每一個經(jīng)歷過成長艱辛的父母大約都會有這樣的人生理想，可是每一個處在成長中的孩子都不會樂意自己永遠(yuǎn)活在三四歲的人生境地。

旅游歸來，問他玩了什么？答曰：坐火車了。

然后呢？

回家。

六天的旅程。

問他：想媽媽了么？

晃了晃腦袋，不予作答。

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是你必須要做的，雖然會心里疼痛。但你必須要做。該放手時就得放手，他老爹開導(dǎo)我。

我明白，他從來都不是你的。

他只是他自己的。

2010年8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