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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近現代人口的自由流動,地域界線逐漸模糊,“以地別為派”逐漸式微,畫家們開始選擇新的方式“抱團取暖”。 清季張庚《浦山論畫》開篇之“畫分南北,始于唐世,然未有以地別為派者,至明季方有浙派之目”的說法,很符合畫史之客觀。 浙派之后,由明越清,吳門畫派、松江畫派、金陵畫派、新安畫派、江西畫派(又稱“西江派”)、婁東畫派、虞山畫派、揚州畫派、京江畫派乃至海派等一路延展,“以地別為派”之“派”幾乎奠定了明清畫史的基本脈絡。 劉子久 劉子久 《為祖國尋找資源》 82cm×149.5cm 紙本設色 1956年 “派”之形成各有淵源,需要很多條件。第一,傳統(tǒng)積淀足夠豐富,使得宗法方面可以有所區(qū)別。當然,這里的“傳統(tǒng)”主要指語言方面的傳統(tǒng),即筆墨傳統(tǒng)。第二,在對筆墨方法的探索上尚有較大的發(fā)展空間,使得“化古”或在繼承基礎上的風格創(chuàng)造具有可能性。第三,交通及資訊發(fā)展有一定基礎,既能使聲名得到適度傳揚,又不至于消弭地域區(qū)隔。第四,社會安定,經濟較好,藝術市場活躍。需求既多,人才自然增多,才有成“派”的必要人才基數。第五,有地域文脈傳統(tǒng),保證成“派”的可能性和獨特性。 1920年,中國畫學研究會董事會攝于中央公園(今北京中山公園) 然而,上述“以地別為派”貫穿的美術史發(fā)展模式在近現代發(fā)生了根本改變。在這個社會形態(tài)和文化形態(tài)由傳統(tǒng)走向現代的轉型期,美術生產模式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以地別為派”不再具有存在的合理性。 美術學校、展覽場館、美術出版、藝術品經紀人和畫店等所有美術生產相關行業(yè)均集中在上海、北京、南京、杭州、廣州、蘇州等幾個大城市,形成了較為完整的美術生態(tài)圈,畫家賴以生存的現實土壤變得空前豐厚和集中。 又因近現代人口的自由流動,畫家的城市化發(fā)展極為普遍。至少一流的藝術大家們都是從鄉(xiāng)村走向城市才獲得成功的,偏于一隅或隱逸于山林寺觀而成功者鮮有所聞。 于非闇 《荷塘蜻蜓翠鳥圖》 94.5cm×45.4cm 紙本設色 哪里有生存的機會,畫家們便會流動到哪里,而“機會”是伴隨著軍、政、工、商、文化等各界人員的流動產生的。人員的流動將大城市與廣大農村勾連起來,鋪就了一張覆蓋廣闊的人際網絡,通往城市的機會與次生機會源源不斷。 所以,這種從鄉(xiāng)鎮(zhèn)涌入的聚居,或就近,或天南地北,無一定之規(guī),南人北居或北人南居極為常見,并不特意以地域為重要的考量因素。人們或暫居或長居,隨機會而變,極為靈活機動。 張庚所言浙派之“派”,除了“派”之旗號有助于形成和保持畫壇勢力這類現實需求之外,在畫學主張和風格上均是確能自成體系的,在所屬成員和代際傳承上也有著較為明確和固定的范圍,少有歧義,更沒有隨意擴張的現象。 吳昌碩 《敝帚自珍》冊 紙本設色 而且,各“派”大部分至多綿延三代而已,仿佛是有壽命的,從萌發(fā)、發(fā)展、興盛到衰敗,或一代而結,或兩代而熄,或三代而亡,絕非世世代代無絕期。再往后,美術史通常以“余緒”處理,融匯到整體的大傳統(tǒng)中,不再以“派”論。 筆者以為,這種處理是符合事物發(fā)展變化之規(guī)律的,也是符合美術史事實的,同時避免了后人的標榜和附會,更避免了關于該“派”的種種衍生歧義。 另外,即便如松江畫派、吳門畫派、揚州畫派等以地別稱“派”者,也并非意指松江、吳門、揚州之地的所有畫家和作品。這原本是美術史常識,但似乎當代畫壇論“派”時未存在這一層共識。 傅抱石 《芙蓉國里盡朝暉》 49cm×69cm 紙本設色 1964年 如上所述,“以地別為派”在近現代已逐漸式微,偶存之“后海派”也僅是因為活到了近現代的吳昌碩被視為“海派殿軍”且門生眾多。除此之外,少有新的“以地別為派”之“派”的產生,這正符合地域界線逐漸模糊的現實。 畫家們抱團取暖的方式更多轉換為畫會之類的社團,或者干脆就是以美術學校為核心的群體,而無論畫會還是學校,多是人際圈子,包容了相近與相異的各類主張,絕非“派”或“畫派”之謂所能一概而論。 陳師曾 《讀畫圖》 87.7cm×46.6cm 紙本設色 1917年 故宮博物院藏 此外,用以標榜畫家的方式還有諸如“三吳一馮”“南北二蕭”“南張北齊”“南張北溥”之類,亦非地別之“派”。只有嶺南畫派是個特例,這是因為其成員、畫學追求和代際傳承等有著毋庸置疑的嶺南地域屬性。 可見,盡管近現代畫壇不乏爭奇斗艷的各式“手段”,但對“派”的界定和使用還是很有分寸的。當然,更為本質的現實原因是“派”所能起到的實際效用已經非常有限。 本文節(jié)選自《中國美術》2020年第6期 《習非成是:對于當代中國畫畫壇之“派”的一點看法》 作者:華天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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