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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饏f(xié)議,達季萬克修道院將由穆斯林占多數的阿塞拜疆控制。Sergei Grits/Associated Press 自從達季萬克修道院(Dadivank Monastery)于9世紀建成以來,經歷了塞爾柱人和蒙古人的入侵、波斯人的統(tǒng)治、蘇聯的管轄,以及去年秋天亞美尼亞和阿塞拜疆之間的第二次殘酷戰(zhàn)爭。如今這座雄偉的石質建筑群,包括兩座帶壁畫的教堂、一座鐘樓和許多中世紀銘文,面臨著可能更糟糕的處境:兇險的和平。 達季萬克修道院座落在納戈爾諾-卡拉巴赫(Nagorno-Karabakh,以下簡稱“納卡”)地區(qū)以西的一個險峻的山坡上,是位于該爭議地區(qū)的數百座亞美尼亞教堂、文物和紀念石刻之一。 根據2020年11月達成的?;饏f(xié)議,該地區(qū)將由穆斯林占多數的阿塞拜疆控制。這里的其中一些建筑可以追溯到基督教最早期的幾個世紀,比如阿馬拉斯修道院(Amaras monastery)和齊瑟納萬克大教堂(Basilica of Tsitsernavank)。對許多亞美尼亞人來說,即使目前流血沖突已經結束,但把自己如此眾多的遺產交給一個宿敵卻又成為了一種新的嚴重威脅。 他們的關切可以理解。根據?;饏f(xié)議,因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那場戰(zhàn)爭而背井離鄉(xiāng)的數十萬阿塞拜疆難民將得以返回故地。在2020年11月25日的勝利演說中,阿塞拜疆總統(tǒng)伊利哈姆·阿利耶夫(Ilham Aliyev)提出亞美尼亞人對該地區(qū)不存在歷史訴求,并聲稱這些教堂屬于那些在19世紀被"亞美尼亞化"之前的阿塞拜疆古代先民。納希切萬地區(qū)(Nakhichevan)是處于亞美尼亞領土包圍中的阿塞拜疆飛地,在1997年至2006年之間,阿塞拜疆政府對這個地區(qū)的亞美尼亞遺產掀起了一場破壞運動:大約89座教堂和世界最大的中世紀亞美尼亞人公墓——朱利法公墓(Djulfa cemetery)的數千塊十字架石刻(Khachkar)被毀壞。自從最近停火以來,社交媒體上流傳著許多圖片,顯示一些位于阿塞拜疆新主張領土上的亞美尼亞文物和教堂已經遭到破壞或褻瀆。另一方面,在上一次納卡戰(zhàn)爭之后,亞美尼亞軍隊將阿塞拜疆的阿格達姆(Agdam)夷為平地。阿塞拜疆政府還控訴稱,許多清真寺和穆斯林遺跡在亞美尼亞控制下被毀棄或褻瀆。現在,隨著阿塞拜疆占領新贏得的領土,一個長期存在的問題變得尤為緊迫:一個政府如何能被說服去保護一個不符合其國家觀念的民族的遺產?
馬里廷巴克圖大清真寺,2012年被伊斯蘭主義極端分子破壞。一名圣戰(zhàn)分子此后因襲擊該寺被判犯有戰(zhàn)爭罪。Marka/Universal Images Group, via 在任何族群沖突的情況下,拯救生命和保護人類福祉肯定遠遠優(yōu)先于文物保護。但是對于長期和平的前景來說,文化遺跡的命運也至關重要。迄今為止,保護文物的國際努力主要聚焦于戰(zhàn)爭行為和恐怖主義暴力。二戰(zhàn)期間,博物館、圖書館和藝術品被大規(guī)模破壞,因此外交官們起草了1954年《關于武裝沖突情況下保護文化財產的海牙公約》(The 1954 Hague Convention for the Protection of Cultural Property in the Event of Armed Conflict),最終被超過130個國家批準。但該公約在“軍事必要性”方面有著很大的漏洞。自冷戰(zhàn)以來,發(fā)生了許多對敵方主要文物的蓄意攻擊,比如1993年克羅地亞人炮轟波斯尼亞莫斯塔爾老橋、2001年塔利班炸毀阿富汗巴米揚大佛、2014到2015年伊斯蘭國夷平伊拉克的雅茲迪神廟,這些事件促使世界各國領導人和國際組織賦予現有法律框架以更大權力。 阿富汗巴米揚大佛其中的一座,于1999年。Associated Press2010年的巴米揚大佛廢墟。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已經發(fā)起打擊"暴力極端分子"的"文化清洗"運動。Shah Marai/Agence France-Presse —2002年,國際刑事法院成立以起訴種族滅絕罪、反人類罪和戰(zhàn)爭罪,在戰(zhàn)爭罪中就包括了故意毀壞文化遺產。2008年,美國入侵并占領伊拉克期間對遺跡的掠奪和破壞引起廣泛憤慨,之后美國參議院就批準了1954年《海牙公約》。最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fā)起了一場引人矚目的行動,以對前總干事伊琳娜·博科娃所說的"暴力極端分子"的"文化清洗"進行反擊。2016年,國際刑事法院宣判一名馬里圣戰(zhàn)分子犯有戰(zhàn)爭罪,因為他領導了對馬里廷巴克圖(Timbuktu)14世紀的大清真寺(Djinguereber Mosque)和其他遺跡的襲擊。也是在這一年,一些國家呼吁建立 "國際安全避難所網絡(International network of safe havens)",來保護面臨急迫攻擊風險的文化財產。2017年,聯合國安理會也譴責恐怖組織毀壞文化遺跡的行為。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在去年1月份威脅說要以伊朗的“重要”文化遺跡作為攻擊目標,引起了軒然大波,甚至遭到了五角大樓的反對。然而,現代的一些最系統(tǒng)性破壞是由當局政府主導的,而不是軍隊或極端組織。比如,在亞美尼亞大屠殺后的幾十年里,甚至近幾年,土耳其政府仍然在繼續(xù)掠奪或摧毀東安納托利亞地區(qū)的亞美尼亞人遺跡。自2012年以來,緬甸軍方在若開邦拆除了數百座清真寺和伊斯蘭學校,這是對羅興亞穆斯林鎮(zhèn)壓的一部分。今年8月的伊斯坦布爾克拉教堂,土耳其最近將其改為清真寺。現代一些最系統(tǒng)的文化遺跡破壞由當局政府主導,而不是軍隊或極端主義團體。Emrah Gurel/Associated Press就在幾個月前,主張印度教民族主義的印度總理莫迪為一座建在巴布里清真寺(Babri Mosque)遺址之上的新印度教寺廟舉行了奠基遺址。巴布里清真寺建于16世紀,在1992年被一伙印度教暴徒摧毀。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下令將克拉教堂(Chora)和圣索菲亞教堂(Hagia Sophia)這兩座伊斯坦布爾最重要的拜占庭教堂從博物館改為清真寺,也使人們擔心那些杰出的基督教馬賽克畫可能得不到保護。但在這些案例中,聯合國、美國及其歐洲盟友基本上都保持沉默。而國際結盟和現行的國際準則往往使外國政府不愿在和平時期干涉別國內政。相比之下,剛剛結束戰(zhàn)事的納卡地區(qū)則可能提供一個難得的機會。和其他沖突過后的情況一樣,文化遺跡在反攻倒算面前尤其脆弱。1992年,格魯吉亞軍隊摧毀了前阿布哈茲蘇維埃共和國(Soviet republic of Abkhazia)境內的許多阿布哈茲文化遺跡,包括記載了許多當地歷史的檔案。在1998到1999年的科索沃戰(zhàn)爭后的五年里,科索沃境內大約140座塞爾維亞東正教堂和文物被燒毀或破壞。然而,在戰(zhàn)爭結束后不久,因為各方正在進行和平努力,外國政府和國際維和人員就特別適合進行例外的干預。與武裝沖突期間不同的是,現在國際斡旋人也有機會和當地社區(qū)共同合作,未雨綢繆于破壞發(fā)生之前。1990年,警察在守衛(wèi)印度的巴布里清真寺。Robert Nickelsberg/The LIFE Images Collection, via 兩年后,印度教民族主義者拆毀了巴布里清真寺。Douglas E. Curran/Agence France-Presse — 納卡的歷史珍寶不應該成為亞美尼亞和阿塞拜疆之間戰(zhàn)爭的犧牲品,也不應該成為下一場戰(zhàn)爭的導火索。自古以來,許多遺跡和文物被成功地從一個群體手中交到另一個群體手中,而且往往跨越了教派界限。羅馬的萬神殿是古典時代最偉大的多神教神廟之一,它之所以得以幸存,是因為它在7世紀被天主教會所使用。君士坦丁堡陷落后,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Mehmed II the Conqueror)將圣索菲亞大教堂作為清真寺保存下來。在宗教改革期間,盡管馬丁·路德試圖消滅天主教,但他也反對摧毀德國的天主教藝術品。在這些案例中,主要的建筑或藝術品被新的統(tǒng)治者認為具有超凡的美學或其他方面的價值。這些建筑的聲名決定了它們是否被保存:正如后來的天主教史學家所言,天主教會把最偉大的羅馬建筑之一改造成教堂,從而繼承了古代世界的榮耀。但是,許多鮮為人知的建筑、藝術作品和遺跡也在得到了保管和維護,跨越了好幾個世紀和不同的文明。通常情況下,這是因為它們不論建造者的身份如何,都對生活在周圍的人們有重要意義。在敘利亞內戰(zhàn)期間,當西方領導人對伊斯蘭國破壞貿易古城兼世界遺產地帕爾米拉(Palmyra)的行為束手無策的時候,伊德利卜(Idlib)這個伊斯蘭國控制的城市的居民卻勇敢地保護著他們社區(qū)中前伊斯蘭時代的古代馬賽克畫和建筑。他們認為這些藝術和遺跡對他們自己的當代敘利亞身份至關重要。在南北分裂的塞浦路斯,希臘裔和土耳其裔居民在2012年共同成立了一個文化遺產委員會,來保護島上雙方的瀕危文物。在歐盟和聯合國開發(fā)計劃署的資助下,這個委員會得到了兩個族群的共同支持來修復教堂、清真寺和土耳其浴室,以及古代引水渠和防御工事。最近,希臘裔占領區(qū)內的清真寺遭到縱火襲擊后,希臘東正教社區(qū)迅速譴責了襲擊者。達季萬克修道院的亞美尼亞銘文。Robert Harding/Alamy在納卡也一樣,文化和解仍然是可能的。盡管過去三十年的記錄令人憂慮,但雙方都表現出了對于對方遺產的認識和欣賞。2019年,亞美尼亞人在舒沙(Shusha)修復了一座19世紀的著名清真寺(盡管他們顯然無視了被阿塞拜疆穆斯林使用的歷史)。而在最近的講話中,阿塞拜疆總統(tǒng)阿利耶夫也承認了該地區(qū)教堂的重要性,盡管他否認了它們源于亞美尼亞。安全是首要問題。俄羅斯已經在達季萬克修道院部署了維和人員,并向阿塞拜疆施壓要求保護其控制下的其他亞美尼亞文物。歐盟也以提供人道主義援助的作為條件而提出了類似的要求,并堅持要求保證亞美尼亞人前往這些重要教堂的權利。阿塞拜疆政府已經從?;饏f(xié)議中收獲頗豐,它有強烈的動機去遵守這些約定。但是,亞美尼亞遺跡的長遠未來,特別是眾多鮮為人知的中世紀教堂和華麗的十字架石刻,將需要亞美尼亞人和阿塞拜疆人自己直接參與保護。事實上,這兩個族群在過去的許多時候是共存的。阿塞拜疆首都巴庫曾是一些亞美尼亞人的家園,亞美尼亞也擁有許多清真寺。在目前由阿塞拜疆控制的納卡地區(qū)重鎮(zhèn)舒沙,兩個民族的19世紀重要文物同時并存,一座是帶有兩個宣禮塔的獨特清真寺,曾被亞美尼亞人爭議性地修復,還有一座大教堂,在最近的戰(zhàn)斗中被阿塞拜疆軍隊破壞。盡管經歷了幾個世紀的政權更迭,但該地區(qū)包括達季萬克修道院和其他亞美尼亞早期遺跡在內的許多最重要的文物都得以保存下來,這提醒我們,造成當前沖突的所謂“古老而棘手”的分歧,其實是近期的產物。與周圍處于困境中的平民一樣,這些建筑亟需世界的關注。但是,保存至今的它們,像萬神殿或圣索菲亞大教堂一樣,證明了一個充滿希望的真理:保護是人類的天性,破壞才需要特殊的力量和動機。原標題《當敵人的文化遺產落入己手時:納卡停火能否為世界各地瀕危文物保護帶來希望?》,有少量刪減https://www./2020/11/30/opinion/armenia-azerbaijan-monument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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