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說硬漢，有人會想到《終結者》里面的施瓦辛格，有人會想到《老人與?！防锩娴?strong>圣地亞哥。

而我能想到的，只會是四百多年前的一位文壇騷客，他的名字叫做徐渭，字文長。

說起徐渭很多人不知道，所以會誤認為是徐庶或者徐達，一個是劉備的謀士，一個是朱元璋的軍師，因時常出現在熒屏上而被人們所熟知。

所以認識徐渭的人會被他的光芒照到眼，而不認識他的人也只是會像錯過一場流星，改日再仰望，會發(fā)現頭頂上不過還是那一片深邃的宇宙。

為什么說徐渭是硬漢呢？當然是因為他很硬，或者說是因為他很慘。因為不慘也體現不出來他硬。

徐渭與解縉、楊慎并稱為“明代三才子”。但是和這兩個人比起來徐渭就慘太多了。

解縉這個人比較厲害，19歲就中進士了，后來當了大學士，而徐渭19歲時連秀才還沒中呢。楊慎呢，24歲中進士，而且還是一甲第一名，相當于國考狀元。

再看徐渭，17歲考秀才沒考上，到了20歲才中了秀才。然后考舉人，沒考上。又考，又沒考上。

32歲那年第五次考試，初試第一，復試被刷了。35歲那年第六次考試，初試第二，復試又被刷了，一直到41歲。

說到41歲不是說他41歲終于考上了，而是連著八次不中太郁悶，不考了，所以徐渭一輩子也只是個秀才而已。

02

說完事業(yè)再看他的家庭。

徐渭是庶出，生母是個奴婢，剛出生不久父親就去世了。10歲的時候生母被趕出家門，14歲嫡母又去世了。

21歲做了人家的倒插門女婿，25歲大哥去世了，家產還被無賴霸占。而到了26歲媳婦又死了，被老丈人攆出來。

由于38歲寫了篇好文章，當了13年的光棍之后終于有機會第二次結婚，但還是倒插門。而且結婚不到一年又離了婚，又成了光棍。

不過好在徐渭40歲那年，終于攢夠了錢買了一套房子，有了房子，相親就方便多了。所以他在41歲的時候就娶到了一個老婆，而且這一次不是倒插門。

但我們總說，一個人偶爾不走運很簡單，難的是他一輩子都不走運，而徐渭就是這樣的人。

安穩(wěn)的日子還沒過兩天，45歲的徐渭因為老板的事牽連入獄，神經開始錯亂。剛被人救出來，46歲精神病發(fā)作，把媳婦殺了，又進去了。

48歲生母去世，出獄辦喪事，辦完繼續(xù)入獄。53歲碰見大赦天下出獄，四處找工作。61歲舊病復發(fā)就回了老家。

66歲下大雪，房子被壓塌了，只能到親戚家借住。69歲喝了頓酒還摔傷了，躺在床上不能動。

直到73歲的時候，徐渭終于在窮困潦倒中去世。只是他死的時候，床上竟然都沒有一條席子，而身旁也只有一條草狗。

所以不得不說，徐渭真的是太硬了。

03

但徐渭硬的地方并不是他考了八次沒中，也不他一生饑寒交迫。而是他自殺了九次都未遂。

45歲那年徐渭入獄，他對老大被構陷而死深感痛心，更擔憂自己受到迫害，于是他對人生徹底失望，以至發(fā)狂。

直到一天，徐渭倉促給自己寫了一篇《自為墓志銘》。然后就用斧頭敲自己的腦袋，一斧頭下去頭骨迸裂，血流滿面，竟然沒死。

然后他又拔下柱子上的鐵釘插到耳朵里，插進去好幾寸深，血噴的像噴泉，還沒死。于是后來他又用椎子擊腎囊，還是沒死。就這樣如此反復了九次。

但這些硬都還是徐渭的命硬，而徐渭最硬的地方其實是他的才氣。徐渭這個人非常多才多藝，而且在每個領域都有很高的造詣。他是明代的文學家、書畫家、戲曲家、道家、軍事家。

書法上他開啟和引領了晚明“尚態(tài)”書風，繪畫上開創(chuàng)了中國大寫意畫派的先河。鄭板橋說，我甘當青藤（徐渭）門下走狗。

齊白石說，恨不能早生三百年，為徐渭磨墨理紙，哪怕徐渭看不上我，我餓死在門口也不走。軍事上，他在擔任胡宗憲的幕僚時，協(xié)助抗倭，屢獻奇計。

04

但徐渭卻似梵高一類的人，他活著的時候并沒有太多人注意到他。

而是直到后來一天晚上，公安派的領袖袁宏道去圖書館看書，隨手從書架上抽了一本詩集，只見這本書紙質低劣，裝訂粗糙，滿是灰塵，字跡模糊。

袁宏道本來是打開隨意瀏覽瀏覽，但沒想到才讀了幾首，他就驚訝的跳了起來，興奮不已。只自己讀還不過癮，他又趕緊把圖書管理員叫過來倆人一塊讀。

于是倆人捧著書湊到燈下面，誦讀一陣，叫絕一番。叫絕一番，再誦讀一陣。以至于睡著的仆人全都被他們吵醒。

徐渭的文章是有多好讀？讓袁宏道這么沒出息。

只見袁宏道在《徐文長傳》里面說,“文長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蘗，恣情山水。其胸中又有一段不可磨滅之氣, 英雄失路托足無門之悲，故其為詩，如嗔如笑，如水鳴峽，如種出土，如羈人之寒起，寡婦之夜哭”。

有的人活了一輩子沒聽過寡婦之夜哭，寫《徐文長傳》的時候袁宏道31歲，也不知道為什么他這么熟悉。

總之，在袁宏道的發(fā)現和宣傳之后，徐渭的文章終于海內皆知。

而袁宏道之所以這么夸徐渭，除了是因為徐渭的文章好。還在于以袁宏道為首公安派正在反對復古派，主張寫文章要獨抒性靈，不拘格套。而徐渭的文章便是如此。

比如徐渭對于好詩的品評標準就非常奇特，他說，“試取所選者讀之，果能如冷水澆背，徒然一驚，便是興觀群怨之品，如其不然，便不是矣”。

可見徐渭認為，讀到好詩就要像冬天洗涼水澡一樣，要徒然一驚。但如果能倒過來推就好了，如果找不到好讀的詩，就洗個涼水澡冷水澆背，反正感覺是一樣的。

05

但錢鐘書卻有不同看法，他說，袁宏道這個人吹牛不留后手。

因為袁宏道在《答梅客生》里面，夸蘇軾千古無兩。在《上馮侍郎座主》里面，又說徐渭卓絕千古，一下蘇軾就跑徐渭下面去了。

而在另外一篇文章里面袁宏道又說，當代可掩前古者，惟陽明之學而已，徐渭又跑王陽明下面去了。

其實，以上所說的都是作為文人的徐渭，而除了文人徐渭，還有一個民間故事里的徐渭。

自從周作人在《晨報》上介紹了八個徐渭的故事后，徐渭故事的捜集和杜撰就多了起來。

而且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各種類型的機智類故事被虛構、附會到徐渭身上。徐渭也開始像包拯、濟公一樣成了箭垛式的人物。

但不管是歷史中的徐渭，還是民間故事中的徐渭，其實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那就是不管命運是否窮困，不管人生是否潦倒。他們都會勇敢的做自己，不會為了任何人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