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的念想

楊才琎 

　　這天兒一日冷過一日，偶爾再飄點小雨，就更冷得厲害。早上起來，到處都是白花花的霜，太陽出來照一照，每個麥苗尖上都一頂一顆清冷的露珠。

　　我跟他們說，冬天最好的生活，就是出了太陽放牛羊。攆羊上山，它愛到哪兒吃到哪兒吃；自己找那枯黃的茅草深厚的地方，打個滾，壓倒一大片，仰面躺著曬太陽，便是給個神仙也不換。

　　他們說，一看就是個懶人，哪有掙了大錢，住酒店吃大餐，夜里摟個漂亮妹子困覺舒服？按他們的思路一想，確實，好像比睡草窠里舒服。這個命題又仿佛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與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再想一想，還是睡茅草鋪上舒服。何哉，易得也。若要等自己能達到他們說的境界，不說不可能，就是可能，上了床怕也只能干看了。若想睡茅草，何其簡單，躺下就能睡。若說這也算是“往事不可追，來日不可待，唯愿惜當下”。算不算謬論？

　　且生而為人，誰不愿著華服戴高冠，騎快馬乘輕輦，氣宇軒昂，神采飛揚。為人中龍鳳，有幾人呢？九十牛一毛而已。

　　所以我睡我的草窠，你睡你的水床，各有各的心得，各有各的妙處。

　　但事實上，以衣冠取人是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不管你承不承認。狗還愛咬叫化子呢！所謂衣冠，裝飾也，撐門面用的。所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其實，大家脫了衣服都一樣，一樣兩個肩膀扛個腦袋，一樣兩條腿兒兩只手。有什么高下？這個道理，我是在澡堂子悟出來的。大家都脫得白條豬一樣坦誠相見，一下子覺得，天下若真有絕對平等的地方，一定是澡堂子。

　　模樣軟萌的兔子，剝了皮照樣暴眼獠牙；孔雀拔了毛并不比光雞好看。富人的腚子上照樣是兩坨肉，沒戳藍章兒。

　　當真是好玩。我跟他們說，冬天還有一件妙事，你們都不知道。

　　鄭板橋曰：天寒冰凍時，……咽碎米餅、煮糊涂粥，雙手捧碗，縮頸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不亦樂乎。

　　不亦樂乎？

作者簡介：陜西旬陽縣一鄉(xiāng)鎮(zhèn)農民，務工。熱愛生活，熱愛文學，寫小說寫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