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真意切：會寧一中退休教師悼念媽媽

王斷天崖路 2020-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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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媽媽

張志國

李養(yǎng)林，是我媽媽的名字。取名“養(yǎng)林”，寓意美好。她的一生似乎注定跟養(yǎng)育兒女分不開.媽媽用她一生的母愛含辛茹苦地養(yǎng)育了九個兒女，一生默默承受著失去大姐的痛苦。媽媽經(jīng)歷了那個時代所有媽媽經(jīng)歷的磨難，才把兒女拉扯成人，實在不容易。

媽媽是一位平凡得像泥土一樣的普通農(nóng)村婦女，纏過腳，沒有文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單薄瘦弱的身子，樸實干凈的衣著，條形高額的臉龐，嘴角平時總是掛著厚實和善的笑紋，一頭被歲月漂白的發(fā)絲，發(fā)出引人贊許的銀光，一雙記載著歷史風雨的尖尖小腳，踩碎了多少日月星辰，走過了 97 個春秋。

百年歲月，百年滄桑。媽媽經(jīng)歷了由中華民國到新中國改革開放幸福時代的百年動蕩，百年變遷，百年苦難，百年發(fā)展。以近百年時光用頑強的生命力見證了中國社會的又能有幾人？這是用金錢買不來的，是媽媽的光榮和驕傲！

1924年（民國13年）農(nóng)歷5月28日，媽媽出生在苦脊甲天下的通渭縣馬營鄉(xiāng)水泉灣村一個貧窮的農(nóng)民家庭。兄弟姐妹共七人，媽媽排行老六。1929年（民國18年），她6歲時，我的姥爺、姥姥帶著兒女從通渭逃荒要飯來到會寧縣丁溝鄉(xiāng)張莊社，住在趙家那坡的一間土窯里，靠給張莊吳家打長工養(yǎng)活一家人，生活朝不保夕。1938年（民國27年），媽媽14歲時嫁給了我們老張家，與家父張庭俊結(jié)成終身眷屬。16歲就做了媽媽，生下大姐，成了一位承擔生活重任的家庭主婦，完全沒有過青春年華的概念。當時，老張家還沒有分家，大伯、三叔、五叔、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一直到1949年解放后才分家。媽媽勤勞善良，質(zhì)樸憨厚，節(jié)儉持家，吃苦耐勞，妯娌和睦相處，受到了家族成員的尊重。此后，又生下二姐、三姐和大哥。那時父親去靖遠縣打拉池（今紅會）教書當老師，一個柔弱的小腳女人擔起了繁重的生活重擔，艱難困苦可想而知。解放后又生了二哥、四姐、我、妹妹和弟弟五個孩子。為了拉扯我們兄弟姐妹長大成人，她像一頭耕地的牛，從不爭執(zhí)什么，索取什么，為一個貧瘠的家庭奉獻著全部的愛。一雙小腳對媽媽身體上造成了摧殘，生活上帶來了大多不便，但是并沒有阻止媽媽為生活、為家庭的奔波付出，艱辛的歲月，苦痛的人生讓她受盡了苦難。當我懷念媽媽的時候，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深深銘刻在我記憶中難以忘懷的往事。

在那個貧窮和饑餓的年代里，生活特別困難，家家戶戶都沒糧，人人都在挨餓。每次做飯時，在一口大鍋里倒?jié)M水，做成清清的野菜拌湯或面條，大家“吃”的速度快的驚人，后面的人還沒端上碗，前面端碗的人又把碗伸過來了，輪到媽媽端碗時，鍋里什么都沒有了。媽媽常餓著肚子，可她總是讓孩子們多吃一點，自己喝水充饑。媽媽瘦弱疲憊不堪的面容，饑餓難忍的神態(tài)，常常在我腦海里浮現(xiàn)。媽媽為了使自己孩子能活下來，以超人的意志、頑強的毅力，拼命地掙扎在死亡線上。她從來也沒有怨言，就那么一把鼻涕一把淚，一把泥水一把汗的把我們拉扯大，安家立業(yè)。那個時代的農(nóng)村，人們都靠勞動力在生產(chǎn)隊（社）掙工分分口糧養(yǎng)活一家人。媽媽身體孱弱，掙不了大工分，再加上勞動力少，她白天在生產(chǎn)隊里干農(nóng)活，回家又有忙不完的家務(wù)：做飯洗鍋、喂豬推磨、拾柴拔草和燒炕烙饃。每晚孩子們?nèi)胨?，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媽媽穿針走線，納鞋底、補衣裳，縫縫補補，從來沒睡過一個完整安穩(wěn)的覺。每天凌晨，我們都還在酣睡中，朦朧中聽到隆隆的聲音，那是媽媽在磨窖里推石磨磨面，她總是想在生產(chǎn)隊出工之前把家務(wù)活抓緊干完。在每個孩子還在吃奶的那些年月里，乘著上午“緩干糧”和下午“緩晌午”的間隙，顛著一雙小腳一路小跑，趕往家里給孩子吃奶，在山路上一來一去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每次都跑的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若是遲到了，不但要扣工分，還要遭人白眼。尤其在當時極度貧困的西北農(nóng)村，孩子長大后大多數(shù)都以勞動掙工分養(yǎng)家糊口為主要生計，很少重視讀書，爸爸和媽媽吃糠咽菜供給八個孩子都去上學(xué)念書，接受了高中、初中、小學(xué)教育，很是不容易的，少有的事，難能可貴！我在會寧一中讀書時，周六下午回家，媽媽經(jīng)常是忙一個通宵，推磨、發(fā)面和烙饃饃，給我準備好回校帶的面和饃。步入社會后，我經(jīng)常想我的這一點點出息是爸媽用心血熬出來的，是媽媽一雙小腳在風里、雨里、田地里，山上鏟柴拔草，河里挑水和家里推磨走出來的。

艱辛和忙碌始終是媽媽生活底色，她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忙了外面忙里面，忙了白天忙黑夜，多少年如一日，咬緊牙關(guān)，用自己的辛苦勞作換來全家人的溫飽，用一生的剛強堅韌撐起了這個家。她把中國農(nóng)村勞動婦女的勤勞和辛苦發(fā)揮到了極致，演繹到了頂峰！

值得一提的是，媽媽六十歲以后的晚年生活過得還算幸福、平靜和安寧。她離開農(nóng)村老家，在會寧縣城我和二哥家里生活了近40年，沒有承擔照看孩子、做飯和洗衣之類的家務(wù)活，行動方便時，就自己出去在馬路邊散步，逢人在門口或路邊拉拉家常，曬曬太陽，從不給我們添亂。不會站立爬行生存時，干凈衛(wèi)生，自疊被子，堅持下地爬行到衛(wèi)生間大小便，生怕增加我們的負擔。幾十年的侍奉陪伴也算是對媽媽養(yǎng)育之恩的點滴回報，讓我少了一份悔意，得到了一點慰藉。但是，我那像小草那樣微弱的孝心，永遠報答不了像春暉般的慈母恩情，尤其在侍奉伺候媽媽的最后幾年，我還愚蠢地出言訓(xùn)斥、閑談頂撞過她，我這是忤逆作孽，愧疚悔恨將伴隨我的余生。

媽媽胸懷寬大，忠厚待人，忍讓為先，在她的一生中，任何苦都能下，任何虧都能吃，任何氣都能受，任何事都能忍。從來沒有因為他人休息自己干活而生氣，也沒有因為別人得到的多自己得到的少而抱怨，任何時候都是默默無聞，任勞任怨。家庭最難處理的妯娌關(guān)系和婆媳關(guān)系，媽媽都處理得很好，從沒有出現(xiàn)過正面沖突。在妯娌和婆媳之間，對方有錯，她也不吭聲，總是顯得那樣的大度包容，有什么不愉快，總是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底，從不把自己的委屈說與世人。爸爸的脾氣不好，在生活中經(jīng)常責怪數(shù)落，抱怨苛刻和隨意沖動，有時還有家暴，媽媽總是默默承受著，從不計較。面對媽媽的卑微和忍讓，我時常在心里替媽媽鳴不平，在與爸爸長達近六十年的相處中，媽媽用她的賢惠忍讓回報了她的丈夫。

媽媽誠實淳樸，善待鄉(xiāng)鄰，從生產(chǎn)隊大集體到土地承包單干，媽媽總是和社員村民和氣和睦相處，友善相待。她干活扎實，從不占便宜，不和他人吵嘴罵仗和無事生非，就連一個小孩都不愿得罪。由于她的忠厚樸實，為人誠懇，和善大方，受到鄉(xiāng)鄰、族人和親戚的尊敬和愛戴。方圓十里八鄉(xiāng)不論男女老幼，不論遠親近鄰，無不有口皆碑，稱贊媽媽是個大好人！

紙短情長，言不盡意。媽媽留給我的那份簡單質(zhì)樸深藏心底的愛，如老家的一壇漿水，雖然清淡酸洌，反復(fù)品嘗但芬芳盈口，滿心余香。我愛我的媽媽，愛她勤勞善良、慈愛賢惠、憨厚溫柔、堅韌不屈和平凡無私的一生！

親愛的媽媽，想說的太多，說出的太少，寫了這些才發(fā)現(xiàn)文字是最貧乏的訴說方式，也許根本無需這樣的訴說。每個孩子的存在對父母都是一種鮮活的緬懷，兒女的每一顆心都是您的棲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