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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刻的名字睡在沮水之上 心曠 閏四月是四月的天空,也是五月、六月的天空。白梔子花開在路的兩旁,晨風或是晚風經(jīng)過,遠遠的就聞到了花香的氣息、粽子的清香,聽見了龍舟賽激起水花的聲音。氣溫已經(jīng)進入到了夏至,但此時卻讓人沁心脾——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不勝涼風的嬌羞。 漫漫人生路,異鄉(xiāng)人注定無家可歸。一個人孤獨難耐的時候,或坐立或行走,釋放孤獨最有效的藥方是用方言對著身邊的靜物自言自語——來自故鄉(xiāng)只識方言不識普通話的風被困在路上多日…… 《風刻的名字》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默不作聲地從故鄉(xiāng)來到了江南,來到了下沙,來到了我的手中。 這是一本即將付梓的詩集,詩人呂元保是我的鄉(xiāng)鄰,是我的長者,是我的老師,是我的詩友,更是與我沒有血緣卻勝過有血緣,但不長來往的親人。偶而有電話或微信、或是我回鄉(xiāng)遇見,沮水邊散步,梁記小酌,高安樓里尋古,坐在詩人詠梅的茶鋪里,端一杯熱氣騰騰的黃茶用方言交流,談遠安詩人的詩。友誼,王維與孟浩然。 這是高山流水。身無彩鳳,心有靈犀。你我懂得,天涯若比鄰。 翻開詩集閱讀,幾乎都是一些熟悉的句子。云卷云舒花謝花開地流瀉在紙上,像一首首輕音樂。雖有不少是傷感,甚至疼痛,吶喊的抒情,但句式完全沒有詩人年齡的那種老成和滄桑,有的都是和春天微風一樣的飛揚。盡管雨水里帶著冷,倒春寒里藏著寒,但給我們感受到的依舊是春天的氣息在迎面撲鼻。真情,梅花一樣地綻放。 一條彎曲的小路伸向這里 你,點燃春天里的一朵桃花 我年老的心,被打扮成一個年輕的戀人 一只蝴蝶飛來,栽落在我壞笑的眼睛里 ——《愚人的老家》 呂老師的詩歌,筆調基本上都是這種輕靈淡雅的抒情,制造出唯美的浪漫,哪怕文字很苦澀,心也始終保持著年輕,純粹的如處子。這是詩人最彌足的地方,金子一樣的閃光珍貴,是有錢人、普通人一生都學不會的。讀這樣的詩,如果沒有見到“年老的心”一句,你很難想象這是一位已經(jīng)接近古稀之年老人寫出來的,你會很自然地想到沈從文的一句情話:一個女子在詩人的詩中永遠不會老去,但詩人他自己卻老去了。后來,我將沈從文的這句話做了濃縮和修改:詩人永遠都是不會老去的。呂老師是詩人,所以,他不可能老,也永遠不會老。 詩歌是最古老的文學,優(yōu)勢和獨特之處在于它語言的濃縮和意蘊的豐滿,還具有音樂、美術、園林、建筑四合一線條的穩(wěn)固性和流動美,是文學體裁中難度最高的一門藝術。所以,在寫作上,對詩歌的要求較之其他是極其的之嚴之高,尤其是句子的緊密濃縮、語言豐滿的思維想象和天馬行空的跳躍,既要若聚又要若離,像一個個方方正正的中國漢字,恰到好處的好,幾乎無人能做到。于是,文學自誕生以來,同時也有了文學批評。有了精彩極了、糟糕透了的激烈爭論。 寫作的目的與擔當?shù)降资菫檎l?這也是一個具有十分爭論且沒有標準答案的話題,是很容易傷和氣的一件事。但作為文人、詩人、藝術家,作為讀者,它又不能不經(jīng)常拿來討論和爭論,這是人的普遍性、思想性、復雜性,也是社會性。作品到底該怎樣寫才最合情合理?思來想去,我認為魯迅的話最接近于現(xiàn)實: 人感到寂寞時,會創(chuàng)作;一感到干凈時,即無創(chuàng)作,他已經(jīng)一無所愛。//創(chuàng)作總根于愛。//楊朱無書。//創(chuàng)作雖說抒寫自己的心,但總愿意有人看。//創(chuàng)作是有社會性的。//但有時只要有一個人看便滿足:好友、愛人。 創(chuàng)作的確是有社會性的。但大多數(shù)時,尤其是不是以文學為生存之道的學院派寫作者,寫作最好的方式是我手寫我心,隨心隨性隨情,想怎么寫就怎么寫,自自然然,無拘無束,水到渠成。怎么覺得舒服就怎么寫,寫出來后,只要自己愿意看,感動自己就足以。如果還嫌不夠,那就再加上一兩個志同道合、心有靈犀的好友。 呂老師就是這樣的一個寫作者,他的詩歌也是這樣的一種味道和風景,像極了遠安人臘月的火鍋——江南園林小橋流水的形狀與特色。句子長長短短,語言疏疏密密,都是那么的隨心隨性隨情,從不在意文學的任何技巧而去苦心雕琢與打磨。因此,他寫起詩歌來幾乎都是一氣呵成,幾分鐘搞定,從來不會因為腦子里沒有詞匯和在意技巧而苦惱經(jīng)營。甚至,他寫古體詩也是這樣的速度。更驚嘆的是,他寫散文、短篇小說,中篇小說也是這樣的一種方式,而且,他都是在手機上寫,一個字一個字的在按鍵上按出來的。這些作品,很多都還獲得過不同等級的獎項。 這讓我想起了臺灣老詩人洛夫寫給他愛人的一首詩《因為風的緣故》:“昨日我沿著河岸/漫步到/蘆葦彎腰喝水的地方/順便請煙囪/在天空為我寫一封長長的信/潦是潦草了些/而我的心意/則明亮亦如你窗前的燭光”。 呂老師的詩歌大多數(shù)也都具有著這樣的味道和情懷,信手拈一首其中的節(jié)選。 父親!我倆越來越像了 望天的眼神總是問號 聽女人的嘮叨會不動聲色 變得沉默,保守,認命 當眼睛放光的時候 是你看見我時,我看見孩子時 ——《溫暖》 固然,呂老師的這首《溫暖》寫的是親情,寫作對象是父親,語言與心情凝重、沉重多了,是一種灰調,和洛夫的《因為風的緣故》寫給愛人愛情的舒暖暖調的語言與心情截然不同,更有著彭君昶的詩味。但是,他與洛夫的自然白描手筆幾乎是一樣的,無拘無束,不費吹灰之力信手拈來的句子不嬌柔不做作地貼在這里,猶如這炎熱的午后,一陣雷雨完畢吹來的習習涼風。 讀呂老師的詩歌,腦子里很自然地會想到很多詩人和他們的詩與作品:汪國真、席慕蓉、海子、戴望舒、徐志摩、沈從文、洛夫、余光中、鄭愁予、紀伯倫、里爾克……和山川日月自然風景,這些詩人與風景都是一幅幅淡雅的水墨畫,野曠天低,輪廓清晰、線條勻稱,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是王羲之《蘭亭序》的臨摹。這些風雅頌的句子與語言如雨后天邊的彩虹,如呂老師的詩歌《宜昌的晚霞》,干凈清澈,美成一支支流動在風里奔跑的田園牧歌。但這樣的畫面和聲音看得太多,聽得太多了,又總是讓人覺得少了一點兒什么元素。 究竟少了什么呢?一時又讓人答不上來。細細思量,直到幾年前我去了一次京城看了城墻和故宮、北大校園里的建筑,之后,又兩次去到蘇州看了園林,和臨水兩岸古色古香的平江路上那么多的粉墻黛瓦民房,同居住在蘇州園林里的一位女子聊天,我羨慕她每天都住在人間天堂里時,她表情無奈地對我說,人人都這么說羨慕自己,可誰都不知道我心里有不為人知的苦惱。她說她身邊的這些風景都是你們外地人的,我是一處都看不見,甚至我特別地討厭,我眼睛里和心里的風景是北方的沙漠戈壁,是草原上揮動鞭兒的策馬奔騰,是三毛的萬水千山。 起先我是一愣、隨之是驚愕,轉瞬就豁然了——所謂人是行走的動物,一個人久居在一處地方,身邊的所有風景,眼睛里全是沒有風景的。否則,王維是不可能寫出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的江南婉約,也不可能寫出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蒼涼與雄渾。沙漠也不會讓這么多的人產(chǎn)生興趣向往著前去奔赴。 寫詩亦然。當我們讀一個詩人的作品全部都是一個版本一樣的基調時,看得多了、久了,自然也就會生起莫名其妙的審美疲勞來。這并不奇怪,而很自然,因為,人這東西是最不容易滿足現(xiàn)狀的。因此,才會不斷的變革創(chuàng)新?!獰o論世界變得有多么的美好,總還是有那么多的人不甘心不滿足,挖盡一味的心思地去想讓它變得更加美好。 呂老師的詩歌我是非常喜歡的,流瀉出來的真情真感,有一種青春的東西始終窖藏著,從未變味變質,這能給人找回許多如歌歲月里的美好記憶。但為了滿足更多現(xiàn)代人閱讀的口味,我情愿,他窖藏著這枚月色不僅要時時展現(xiàn)出來讓人在西樓西窗里欣賞,也要在一定的時間里把她窖藏封存好,等金星沉落,熹微的光亮從東邊升起時,高聲歡笑大聲朗誦: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 我想,呂老師若是這樣做,便是他詩歌里的另一首“起因”。 是為序。 2020年6月14日 杭州錢塘下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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