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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霞 ★芒種時節(jié),沒有父親的那場麥?zhǔn)?/span> 芒種一到田家就進(jìn)入一年最繁忙的季節(jié),一邊搶收夏糧,一邊播種黍稷,詩王樂天的“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意思是婆婆媳婦挑著飯菜,兒童提著盛湯壺,一起送飯給正在南崗割麥的男勞力,麥?zhǔn)眨信仙冽R上陣。詩王的描寫像極了每個家庭搶收麥子的場景,但不像我家。 父親大人在我們尚幼時殞歿,當(dāng)時,大姐才16歲,大哥13歲,二姐三姐四姐二哥也就11歲,9.歲7歲5歲,可伶的我和小弟只差一歲,根本不記事,很可悲是,當(dāng)時母親身懷六甲,小九妹在父親病世三個月后呱呱墜地,沒有父愛是人生的空白,從小沒與父親謀面是人生空白之空白,病魔帶走父親如同洪水沖垮房屋,垮塌的房屋一片狼藉,廢墟里母親爬起來,攜干眼淚,挨個扶起她的娃娃,一群哭天喊地的娃娃,從此,母親帶領(lǐng)著她的娃娃兵,”爬雪山過草地,渡赤水越險阻”,苦撐苦掌一步一步渡過了“二萬五里長征”,這些苦澀的往事,多年后,我在大哥的日記里才一點一點還原出來??释岸言谀蠉彙?,父親在南山勞作,我提壺漿送去”的那種幸福畫面經(jīng)常在我想象中。 麥?zhǔn)障姆N緊張繁忙,年小時,不理解為什么要“搶收”“搶種”,也不明白一到這個季節(jié)母親就會蒸上一鍋白面饅頭,一年很少謀面的餑餑也會光顧飯桌,麥?zhǔn)漳菐滋?,記得每天天不亮母親便一人塞給一個松軟白饅頭,我也跟著哥姐拿著鐮刀朦朦朧朧趕到麥地,我們那一帶屬于山坡地,勤勞的祖先把莊稼地整的繞山轉(zhuǎn)并且一層一層的長而窄,實屬真正的梯田,兄妹幾個會從地頭開始一起揮舞鐮刀割起來,剛開始時大家并齊割著,當(dāng)然我只割一壟,哥姐們割多壟,割著割著瘦小的我就落后了,長長的地頭,割一鐮不到頭,再割一鐮還是不到頭,帶的松軟白饅頭即使下肚,額頭的汗水還是左一把右一把,既擔(dān)心哥姐嫌割得慢拖后腿,又不想落后哥姐。就想歪招,把鐮刀一丟,大聲喊道”你們管割,我管捆麥子了”,其實,哥姐知道我那點小心機,知道我是累的受不了,默默代割了我那一壟。于是,我得以喘息緩歇些,雖然用力捆哥姐割到的麥子,還是遠(yuǎn)遠(yuǎn)地落在哥姐后面,當(dāng)然捆麥子也不是個輕快活兒,太陽高掛之前比較好捆,麥桿帶露水比較濕軟,抓一小把割到的麥子,把它一分為二,一只手握一半,在麥穗處扭個結(jié)做麥葽子,隨著太陽升高,麥桿就干燥了,麥桿越來越不好打結(jié)了,打個麥葽子就越來越費事了,越來越疲憊,麥子捆得越來越慢。可是又想不出另一個站住腳的逃脫法,看到哥姐揮鐮不停,個個衣服濕透,稚嫩的臉上掛滿汗珠,我只好咬牙堅持著,半天捆不好一個麥裹(當(dāng)?shù)赝猎挘┊?dāng)然也有消極怠工的成份,也是平時依賴哥姐們依賴慣了。最最要命的已經(jīng)精疲力盡的兄妹還要把割下的麥子一趟一趟挑回家,山路崎嶇坎坷,挑著捆好的比我們婑小許稻草人一樣的麥裹,顫顫巍巍深一步淺一腳跌撞回家,如果沒有母親塞給的那白面饅頭頂著,或許早就堅持不住了,失去父親,沒有山一樣的父親護(hù)著,我們兄妹從小成了小大人,所干的農(nóng)活,大大超出了所處年齡的體力,割完一塊地,匆匆忙著割下一塊地,由于是山坡地,沒有大塊連片的,所以,從這個山頭割到另一個山頭。 烈日烘烤,暑氣蒸騰,麥香和汗香,分辨不出哪個最香,唯一就是想倒炕上香香的睡上一大覺,因為麥?zhǔn)漳菐滋欤刻於际欠毙歉邟炀鸵呀?jīng)在麥地?fù)]舞鐮刀了。后來才明白麥?zhǔn)杖绱司o張的原因。因為芒種一過,就進(jìn)入多雨季節(jié),所以,一是搶天氣,趁著好天氣緊三火四把到手的糧食搶回家,不然遇到梅雨天,小麥?zhǔn)詹换丶揖鸵鬃兠埂6菗寱r間搶季節(jié),農(nóng)民無閑田,收割了麥子,馬上種上下一季莊稼,芒種又是播種黍稷的季節(jié),錯過夏播季節(jié)就影響秋季的收成,當(dāng)?shù)刂V語“遲種一天晚收半年”雖然有些夸張,意思就是催促田農(nóng)加快夏收夏種進(jìn)度,“芒種芒種連收帶種”,”割麥種豆及時流”,也是說明夏收夏種的緊迫性,可我心里偷曰“割麥種豆累死個猴”。麥?zhǔn)眨锛业暮⒆右话愣冀?jīng)歷過,用”去皮掉肉”,”揮汗如雨”等詞都形容不出那個滋味,后來也明白母親每到三夏搶收搶種時候,母親慷慨把餑餑或白面饅頭弄上飯桌的原由,舐犢之愛,母親心疼尚未成年兒女們正是長骨頭長肉的時候,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又是最忙最累的時候,說白了那是母親犒賞”三軍”啊^可恨的那個經(jīng)濟(jì)落后,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沒有今天現(xiàn)代化的收割機和運輸工具,麥?zhǔn)杖珣{人力,一鐮一鐮的割,一擔(dān)一擔(dān)的挑。 當(dāng)年不堪負(fù)重就想法設(shè)法的逃離,再逃離,當(dāng)我有一天終于逃離了出來時,才發(fā)現(xiàn)只是身體的逃離,其實,心依然掛在那里,多年來,每當(dāng)在身體疲乏不堪堅持不住時,母親塞給的那個白饅頭仿佛就在兜里,為兒女操勞一生的母親2012年病故,享年86。此際,故鄉(xiāng),麥浪翻滾,金黃燦爛,仿佛又聞到麥香伴汗香的那種味道,便不自覺地把當(dāng)年麥?zhǔn)請鼍皬挠洃浝稂c點拾起。故鄉(xiāng),離別她時間越長,離她越遠(yuǎn),鄉(xiāng)愁愈稠愈長,那一場一場的麥?zhǔn)?,沒有靠山的我們,50的哥哥姐姐,60的我,記憶尤甚,即使風(fēng)風(fēng)雨雨走過山山水水,我們身上仍然帶有濃重的麥香伴汗香的那種味道,這味道凝煉出了一種抗挫耐磨的柔韌性于我們,凝煉出了一種蓋過脂香的體味體香,它熏染了我們的歲月,陶冶了我們的流年,且永久自帶于我們身上。 注:父親母親皆是解放前的本村早期共產(chǎn)黨員,1942年15歲的母親是我村第一批共產(chǎn)黨黨員,父親是1943年17歲那年加入共產(chǎn)黨員,當(dāng)年的膠東戰(zhàn)役帶領(lǐng)本村群眾支前,抬擔(dān)架護(hù)送傷員,做軍鞋送軍糧不分晝夜,生死不懼,解放后父親任村行政干部多年,母親任村婦女主多年,本縣縣志有所記載。四清運動,父親成了批斗對象,一心向黨耿直剛毅的父親抑郁了,1965夏天突發(fā)腦溢血不治身亡。 作者簡介: 周少霞,筆名:在水一方,念初心,作品曾發(fā)表多家網(wǎng)絡(luò)平臺上,有部分作品錄入《中華當(dāng)代詩典》,《2018.年簽.中國當(dāng)代詩人佳作選》等書籍,系牟平作家協(xié)會會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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