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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流淚的葫蘆

       天色剛剛微明，我就從沉睡中醒來。街上漸行漸遠，漸行漸近的腳步，踏得小火炕咚咚的響。一陣嘻笑，一陣話語，熙來攘往。今天怎么啦？我有點愕然。

妻也醒來了?！パ?，今天是端午節(jié)。快去掛葫蘆吧。”她有些凄然地說。我趕緊坐起，"葫蘆，沒買呀！"妻更加凄然。

       一縷輕柔的晨光終于打在了窗上。忽然女兒的房里傳來了啜泣聲，越來越悲切。我和妻光著腳推門而入。"怎么啦？"怎么啦？"就讀初一的女兒伏在寫字臺前。窗簾依然垂著，臺燈亮亮的。一箋稿紙攤開著，上面寫著歪扭的文字，夾雜著斑斑的淚痕：

      “哦，又是端午節(jié)了。望著別人家花花綠綠的葫蘆，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趕緊低下頭。

       “再次抬頭，慢慢地遠處的葫蘆模糊了，變成了大大的圈。圈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太太?；ò椎念^發(fā)，一身黑衣服。手中拎著一串葫蘆，向我蹣跚走來。這不是祖奶奶嗎？"

     ……   ……

       “祖奶奶每年端午節(jié)前都給我買葫 蘆，還教我疊葫蘆。五顏六色的，太好看了。祖奶奶剪的葫蘆穗更是好看。這時候是我快樂的時候，也是祖奶奶快樂的一時候。端午節(jié)的清早，她都折來柳枝，在我們睡夢中把葫蘆掛上。"

       ……    ……

       “幻影消失了，祖奶奶走了，真的走了。今年祖奶奶沒有買葫蘆，我也沒有疊葫蘆。"

        “我又拉上窗簾。"……

      讀到這再也讀不下去了，我和妻也不禁潸然淚下。是呀，每年端午節(jié)都是奶奶買葫蘆，掛葫蘆。

       節(jié)儉一輩子的奶奶，開始只買小葫蘆。有一次，只有幾歲的女兒嫌葫蘆小。從那以后，奶奶就盡可能地買大些的葫蘆，而且每次都幾種式樣。曾有鄰人告訴妻說：“你奶奶婆婆，為給你家孩子買好的葫蘆，自己喜歡吃的小魚都沒買。"

     再后來，奶奶有點癡呆了，表情木訥?？擅慨?dāng)見到重孫女，總是大聲喊：“小慧。"笑意滿臉。當(dāng)然，年年照舊買葫蘆，掛葫蘆。其實，端午節(jié)奶奶買葫蘆、掛葫蘆，也是在為全家祈福。她是多么地愛自己的兒孫呀！

        在妻的不停地安慰下，女兒好不容易止住了哭。一抬眼，柳枝微搖，穗子飄飄?！昂J。"妻拉一下女兒說。一個矮小的身影從窗前蹣跚走過。

      “是奶奶，永遠不能是太奶啦。"女兒幽幽地說。

        啊，端午，奶奶走后的第一個端午。這是一個怎樣的端午呀！窗外是喜慶的葫蘆，屋內(nèi)是悲戚的淚雨。

    妻做飯去了，女兒整理著書包。趕不走的思念，一股股涌上心頭。

     也許如俗話所說：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奶奶一直對我疼愛有加，跟妻也很投緣。老人家去世的前幾年，我們遇到了生活的坎，又拼命攢錢還蓋房子欠下的債。給奶奶些零花錢，做點好飯，也就是孝了。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向身體硬朗的奶奶，突然地走了，未能留住她的生命。哪怕再活一年，湊足九十高壽也好呀。奶奶走后，我一直在心靈的苦海中掙扎。晚還幾年錢，多給奶奶點錢，多為奶奶做些事多好。哪怕失信于人，我也甘愿。子欲孝，而親不在，是摧心揪肝的痛呀！

    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那葫蘆穗流下了一滴一滴的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