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5草書釋讀19

　　上次講了家庭成員中的男性，現(xiàn)在講女性。

　　“女”是一個很大的部首，足見女性在家庭中的重要。

　　“女”字，看看甲骨文就知道造字的意義。這是席地而坐的女人，雙手在她身前優(yōu)雅地交叉。但甲骨文“女”字寫起來很麻煩，西周金文、春秋楚簡都出現(xiàn)了簡寫，只需三筆。到小篆女人站起來了，體態(tài)婀娜多姿，隸定也只需三筆。秦簡的寫法，其實就是金文和楚簡的寫法轉(zhuǎn)了一個角度，這樣就產(chǎn)生了我們今天所寫的“女”。今天我們書寫很方便，但變成了橫臥的女人，一橫本來是身體。

　　比較一下“女”字的隸書和草書，寫法差不多。第一筆和第二筆交叉，然后寫軀干這一筆。早期草寫可見西漢《神鳥傅》，有兩個“女”字，先寫左折右轉(zhuǎn)，這是鐵圍勢，然后加上一橫。竹簡上有時想聯(lián)系下一個字，一橫變成一轉(zhuǎn)，從線條形態(tài)上看，可以認為是獅口。

　　草書中用三筆寫“女”，后來起了變化，第一、第二兩筆不采用鐵圍勢了，而變成寫一捺一撇。這在皇象《急就章》中已經(jīng)可以看到，上面不封口。我們知道，撇捺是交爭勢，則捺撇就是交爭倒筆勢。在智永《千字文》和懷素《圣母帖》中，捺撇近于直線，然后加上一個獅口，今草這樣寫法非常普遍。

　　今草中有些“女”字，看起來只用兩筆，這又如何分筆勢呢？第一筆是九號位捺筆下行，戈勢；第二筆是一個很大的轉(zhuǎn)動，屬于鉤裹勢。在真書中，“女”字先寫蟹腳勢，然后撇橫組成瞑人勢。這是將來要講的，因為有人問，這里先講一句。

　　王獻之《江州帖》有個“汝”字，右旁是“女”。這個“女”看起來似乎是一筆寫成的，是否只用了一個筆勢？就我看來，第一筆戈勢和第二筆鉤裹勢都沒有變。中間這一筆，把兩個筆勢連在一起，這是虛筆，可寫可不寫。王獻之經(jīng)常用長運，有些人喜歡，我不造成長運。對初學者來說，分清筆勢是最重要的。草書也有專用短運的，明代王寵就是一個。

　　女子結(jié)婚后稱“婦”，現(xiàn)在民間普遍稱“媳婦”。甲骨文、金文是嫂子身旁放一掃帚，會意字?！墩f文》：“婦，……從女持帚，灑掃也?！钡珡淖中蝸砜?，女子是跪坐在那里，坐著怎么灑掃？而且這掃把頭怎么會向上，哪有“持帚酒掃”的樣子？無論在甲骨文還是金文中，“婦”字都有簡寫，都省去了“女”旁，只留下掃帚了。注意還有一個“歸”字，也會把左邊省掉成為“帚”。《說文解字》：“歸，女嫁也。從止，從婦省?！眲t“婦”左邊可能是“歸”之省。女歸為婦，不是女人出嫁之后就要舉起掃帚。

　　“帚”的草化頗簡單。一、掃把頭以一橫替代；二、中間冖頭勢；三、小篆下面寫為“巾”，看甲骨文、金文就知道本來不是“巾”。這“巾”草書可以先寫中間一豎，然后兜個圈。把一、二、三裹束起來，一和二可以組成曲鉤勢；“巾”簡單點就寫個交叉，這就是“帚”。

　　明白了“帚”的草化，“婦”字只要加個女字旁就可以了。

　　草書左偏右旁可以互相借用筆畫?！芭弊忠粰M如果歸入右旁，則整個字三個筆勢：交爭倒筆勢，曲鉤勢，再來一個交爭爭勢。

　　“歸”字也容易解決了。甲骨文、金文、小篆一直到秦隸，左邊都是上下兩部分，但甲骨、金文寫法比較簡單，左邊是“師”之省，或曰是“堆”古字，寫下來下口省略，上口以一橫替代，類似耳朵旁，加上右旁的“帚”，就是“歸”。

　　回過來說女部的“妻”字?！墩f文解字》：妻，“婦與夫齊者也”，妻和夫相對。

　　甲骨文一個女子旁邊有個手，替她梳理頭發(fā)；還有左右兩個手的，幫她梳頭。四級課程講過，女子結(jié)婚那天開始，頭發(fā)向上梳了。金文也是這樣，不同的是手伸進了頭發(fā)，看起來很復雜，相比之下小篆就簡單了。由此隸定，出現(xiàn)的秦簡寫法，這是隸書。皇象章草“妻”，跟隸書沒什么兩樣，多個雁尾。

　　今草“妻”在章草基礎(chǔ)上改進，這字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面這部分的中間一豎，可以移到下面。這樣一來，上面剩下的筆畫可組成一個飛帶勢，“歹”字形。下面可分為兩個筆勢，倚戈勢和撇橫瞑人勢。實際寫起來，上面的飛帶勢最后一筆，因為要連接下一個倚戈勢的起筆，往往改為向上收。后來干脆不要這一筆，上面只寫一個曲鉤勢。下面部分，今草因為筆勢向下，往往改用鉤裹勢。

　　如王世鏜、王寵寫“妻”，上部飛帶勢最后一筆都改為策。而懷素、鮮于樞、王鐸取消了這一筆，上面只用曲鉤勢，看起來更簡潔一些。

　　女子結(jié)婚后生子，那就成了“母”。母親要哺乳嬰兒，《說文》：母，“一曰象乳子也”。其實“母”字就是“女”字，只不過在胸部加了兩點。

　　“母”字草化，先寫鐵圍勢；其次一橫；然后寫兩點，這是鐵鈴勢。這樣取勢稍感瑣碎，今草把兩點變?yōu)橐黄?，先取鐵圍勢，然后撇橫瞑人勢。

　　“姊”字，《爾雅·釋親》：“謂女子先生為姊，后生為妹?！蓖豸酥畬懛ㄒ姟洞净w帖》卷七《小園帖》。這帖是不是王羲之真跡有點疑問，但這“姊”字寫法沒有錯。草書右旁看起來好像“巿（fú）”字，這來自于篆字。金文“姊”字女字旁有個人，頭上有羊角似的丫辮。其后一路演變，隸定后女字旁一個巿，這就是草字的根據(jù)?！洞净w帖》卷六王羲之《知賓帖》還有一個寫法，可以參考。

　　“妹”字就容易多了?；咀中螐墓艣]什么大變。草書“女”字旁加一個“未”，誰都可以辨識。

　　“姑”字同樣比較容易，注意裹束后二次取勢。左邊“女”的一橫，如果轉(zhuǎn)變給右旁用，這字就是兩個筆勢：左邊是交爭勢，右旁是奮筆勢兩開半，一次移位。懷素《小草千字文》寫法，省掉了最后一橫，看起來不大像“姑”字了，還是不省為好。

　　比較難的是“嫂”字。唐代《干祿字書》列舉真書三種寫法，正體的“嫂”字應該是這樣的，參加科舉你得用正體寫法。第二種我和們現(xiàn)在一樣的寫法，這是通，通就是和正體通用。第三種是民間俗寫，女字旁加個“更”。

　　《干祿字書》沒有詳細解釋這三種寫法的來源。第一種是照小篆隸定，右旁是一個手拿著火把在屋里找東西。其實就是“搜尋”的“搜”本字，隸變?yōu)椤佰拧薄Ｔ谛胁輹袨榱巳莘奖?，寫為“更”?！案鄙厦嫒★w帶勢或曲鉤勢，下面用交爭勢。

　　從這例子可以看到，隸變和草變對漢字有重大影響。

　　“如”字，《說文》：“如，從隨也。從女從口。”段玉裁注：“‘從隨’即‘隨從’也。隨從必以口?！睂憘€“口”是發(fā)命令，寫個“女”是以前女子比較聽從，現(xiàn)在不一樣了。“如”字草書，想起來很簡單，但因為“如”是常用字，所以寫著寫著變化很大，頗有伸縮，這一點要注意。

　　反應母子關(guān)系的一個常用字，“好”。《說文》：“好，美也。從女、子。”這個“美”，很多人解釋為女性的美麗，但漏了旁邊還有一個“子”，“子”古文中常指兒女。劉勝有說，“母子相親”就是“好”，這解釋勝過許慎?！昂谩弊植葑趾苋菀?，章草、今草都差不多。子字形屬于飛帶勢，索靖、孫過庭一橫寫為一捺，更像飛帶。

　　“女”也可能出現(xiàn)在一個字的右旁，如“妝”字。《說文》：“妝，飾也。從女，床省聲”。原來這個字一半是“女”，一半是“床”之省。這半個床之“丬（爿，pán）”，通常就簡化為兩點一豎。而兩點可以連成一小豎，結(jié)果成為豎筆勢移位。但寫出來有點問題，很像豎心旁。豎心旁一個“女”是有這個字的，讀音rù。所以“妝”有另一個寫法“粧”，這就不會搞錯了。

　　“女”在一個字的下面，如“姜”，這是非常古老的姓?！墩f文》：“姜。神農(nóng)居姜水，以為姓，從女，羊聲?！爆F(xiàn)在寫“羊”，橫筆有三根，你看篆書，只有兩根橫筆，上面是羊角。草書依照篆字而來，羊角用兩點，就是羊角勢。然后是豎橫橫，豎筆勢，這就是草書“羊”了。下面加上“女”就可以，王羲之草書《平安帖》有這個字。

　　“委”字，《說文解字》：“曲隨也”。怎樣表現(xiàn)“曲”呢？徐鉉等說：“委，曲也。取其禾谷垂穗委曲之貌，故從禾?！奔坠俏木褪且粋€彎曲的禾穗，旁邊再畫一根曲線。但這只講了“曲”，沒有講到“隨”。后來下面換了“女”字，羅君惕老師《說文解字探原》說：“《毛詩·鄘風·君子偕老》：‘委委，佗佗’，傳：‘委委者，行可委曲蹤跡也?！蕪暮陶?，謂其能委曲以從人也?！边@就是下面從女的道理?！拔弊植輹?，先寫立人勢，然后奮筆勢兩橫，也有人寫個“又”字，交爭勢，然后下面加上“女”，取勢前面講過了。

　　今天就講這些。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