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岳陽董風(fēng)子

祥宏講夷堅 2020-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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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段子：這故事是傳統(tǒng)中國的“度人”模式：某神仙尋找有根器的“有緣人”傳以“秘法”，然后成仙而去。中國文化中的“神仙”一般也是凡人做。普通凡人成不了仙，那是因為他心不堅。既然這是既定模式，應(yīng)該也是一種實踐模式。

【原文】

董風(fēng)子者，不知其鄉(xiāng)里，事母至孝。以乾道元年暮冬過岳陽，夜宿黃花市，遇同居一叟，破巾單袍，而貌若嬰童，絕無饑寒之態(tài)。吟哦詩句，油然自適。董識其異，即就坐于旁，問所從來，殊不酧答。良久，再扣之，始微笑云：“我待子多日矣！”

遂挽手同出市西旗亭中，買酒三升，諭酒家仆，不用煖熱。董起白言：“某平日骨寒，雖當(dāng)盛暑，亦去綿衣不得，況今臘月，若飲冷酒，定足喪命，惟先生亮之?！臂旁疲骸盁o慮?！倍猾@已，強進半盃，便覺四肢和暢。及再飲，盡脫其衣。移時，出到大樹下，授以至道之要。董整襟再拜曰：“敢問先生姓氏？”曰：“吾本東晉抱黃翁也，知君孝通于天，故來相見。”語罷，陰云四合，迨于開豁，失叟所在矣。

董還店，莞爾大笑。明日，留題于壁曰：

大乙元君遇虎龍，沉沉三洞鎖青風(fēng)。

自從九九明分了，白變黃金黑變紅。

擲筆于地，長吟而去。由是往來通城平江二縣，自稱董風(fēng)子。人皆不識，稍為書禍福于門首，方略知其有道。

建康曹道人者，常犯罪黔面，跂慕聲光，千里而來，值其出外，炊飯將熟，遙見直入房中默坐，曹具飯邀請。飯罷，起拜之云：“某罪業(yè)深重，知先生道德清高，故特越江湖遠來，幸遂瞻快，愿賜之一言，以洗塵習(xí)?！倍犇看蠼?，走往后墻下側(cè)臥，曹隨之，泣下不止。董罵之使出，乃絕不至。或從曹生問其故，對曰：“二十年前居建康，曾殺一人，恰睹先生臥墻下，儼與死者一般。信知負命難逃，是以泣悲。”

曹今在茅山。楊昭然道人云：“曾游潭州嶽麓宮，見有‘抱黃閣’及‘抱黃洞’，因詢道士命名之自。道士曰：‘東晉義熙年真人成道于此，乃用其名建閣，洞即修行之所也?！币允侵S花老叟蓋其人云。

【白話語音文字版】

董風(fēng)子這人不知老家是哪兒的，他非常孝順母親。宋孝宗乾道元年（1165年）深冬時節(jié)，他經(jīng)過岳陽（湖南），有天晚上住在了黃花（某市鎮(zhèn)）的一家旅店。在這里，他碰到一個老者，老人頭巾是破的，穿著單袍，相貌像個小孩，感覺他不餓不冷，還經(jīng)常隨口吟誦詩句，悠然自得。董風(fēng)子一看這人不簡單，就坐在旁邊問他：“您是從哪兒來的呀？”老人不理他，過了很長時間，董風(fēng)子接著問。老人笑了，說道：“我等你很多天了！”

老人拉著董風(fēng)子到市面上一間酒館，買了三升酒，跟酒家跑堂的說：“這酒不用熱?！倍L(fēng)子站起來跟這老頭兒說：“我平時骨寒，即使在盛夏時節(jié)，我也不敢脫棉衣，現(xiàn)在是寒冬臘月，如果再喝冷酒，那真是要我命了！這事兒我得跟先生說清楚?！崩先苏f：“不用擔(dān)心！”董風(fēng)子一看推辭不了，只能勉強喝了半杯，但喝完以后不一樣了，他感覺四肢非常和暢舒服。又喝了一會，他就把外面的棉衣都脫了。過了一會兒，老人拉著董風(fēng)子來到外邊大樹底下，跟他說了很多生命修煉的道要。董風(fēng)子站起身給老人下拜，說：“敢問您的姓名？”老人說：“我是東晉的抱黃翁。因為你孝行感天，所以我過來見面?！崩先苏f完話，周圍天氣忽然陰云四合，等陰云全散了，老者竟然消失了。

董風(fēng)子回到旅店時，人的狀態(tài)就變了，他哈哈大笑，等第二天離開旅店時，就在旅店墻壁上留詩一首：“大乙元君遇虎龍，沉沉三洞鎖青風(fēng)。自從九九明分了，白變黃金黑變紅?！保ù笠以锌赡苁翘以?，那樣的話，就指老子。其他請高人解釋）董風(fēng)子寫完后，把筆往地下一扔，長吟而去。

從此以后，他往來于通城（現(xiàn)湖北）和平江（湖南岳陽地區(qū)）兩個縣之間，自稱“董風(fēng)子”。剛開始沒人認識他，后來他在人家門口寫些吉兇禍福的信息。逐漸的，大家知道有這么個人物。

有一回，從建康（現(xiàn)江蘇南京）來了個曹道人，他以前犯過罪，臉上有刺字。他是聽說董風(fēng)子的名頭，慕名千里而來，到了董風(fēng)子的住處，正趕上他不在，曹道人就做飯。等飯快熟的時候，他遠遠看到董風(fēng)子進來了。進來后，董風(fēng)子不說話，往那兒一坐。曹道人為他盛好飯，端上來請他吃。董風(fēng)子也不說話。吃完飯，曹道人給他下拜，說：“我罪業(yè)深重，知道先生道德清高，所以不遠千里到這兒來，一是來瞻仰您，二是希望得到先生一言片語的教誨，把我過去的壞習(xí)氣、壞毛病改掉?！倍L(fēng)子眼一瞪，大叫一聲，然后走到后墻，側(cè)臥在地上。曹道人跟著過去了，看到這一幕，他竟然哭了，流淚不止。董風(fēng)子隨即把曹道人罵出去了。后來曹道人不敢再來了。有人問曹道人為什么會這樣？他說：“20年前，我在建康曾經(jīng)殺過人，董先生躺在墻下，我一看，他跟死的那人是一模一樣的！于是我就知道，我是負命難逃，這是一輩子的污點是跑不了了。所以我就哭了?！?/span>

曹道人現(xiàn)在茅山（江蘇句容），楊昭然道人說：“以前我曾經(jīng)去潭州（現(xiàn)長沙）的岳麓宮游玩，曾經(jīng)見到過‘抱黃閣’和‘抱黃洞’，當(dāng)時我不明白，就問當(dāng)?shù)氐朗窟@些名字的由來，他們跟我說：‘東晉義熙年間（東晉皇帝司馬德宗年號，指405年-418年），有一位真人曾在此升仙?！钦嫒司褪恰S翁’。所以用他的名字命名了‘抱黃閣’和‘抱黃洞’?！笨梢姸L(fēng)子在黃花市鎮(zhèn)碰到那個老者，應(yīng)該就是這位抱黃翁。

【祥宏點評】：如果按這個故事說，抱黃翁來到宋朝，他跟董風(fēng)子交往時候的年齡已經(jīng)七八百歲了，當(dāng)然這是令人震驚的。本故事也算是《夷堅志》的某種類型，即“神仙度人”：某某神仙已經(jīng)活幾百年了，因為特殊原因來到宋代度化某人。這種事情似乎在漢代更多一些（參見葛洪的《神仙傳》）；宋代說到“旗亭”一般指小酒館；風(fēng)子，就是指“瘋子”，說明董風(fēng)子的言談舉止異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