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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作談《小說,心靈救贖的一種可能》

 陽光海情 2020-06-27

小說選集《七十二堂號》自序

鄉(xiāng)村、童年和小說

小說家王朔曾在他的著名小說《動物兇猛》的開頭,以一種極為悵惘的懷舊者的語調(diào)說:“我羨慕那些來自于鄉(xiāng)村的人,在他們的記憶里總有一個回味無窮的故鄉(xiāng),盡管這故鄉(xiāng)其實可能是個貧窮凋敝毫無詩意的僻壤,但只要他們樂意,便可以盡情地遐想自己丟失殆盡的某些東西,仍然可靠地寄存在那個一無所知的遙遠的故鄉(xiāng),從而自我原宥和自我慰籍”。我從中悟出的一點是,我的大部分小說都是這種自我原宥和自我慰藉。

也許是出生在鄉(xiāng)村的緣故吧,我相信宿命。在我看來,一個人能不能寫作,能寫什么,這基本上是注定的事情,這取決于個人的天賦與童年經(jīng)驗。

我要感謝我十九年的鄉(xiāng)村生活。我童年能記住的,首先是一個偌大的家庭,并且女人居多,有我的兩個奶奶、三個姐姐還有母親,后來聽鄉(xiāng)人講,在我到這個世上之前,我的家里還有三個遠房的姑姑(我奶奶她妹妹的女兒)和一個叔伯姑姑(我大奶奶的女兒),她們都為了有口飯吃,在我的老爺爺振祥的指揮下,掩映在富屯溪一望無際的蘆葦蕩里,年年歲歲地翻耕著我家擁有的那五十畝地。

我童年夏天的記憶里,在中午龐大的天井院的老槐樹底下,始終響徹著兩個奶奶、三個姑姑和母親包水餃時愜意的笑聲,彌散著案板上紫黑色瓷盆里韭菜雞蛋餡的飄香。三個已出嫁到河西的姑姑每到暑天,總是結(jié)伴而來,在跨過富屯溪的石拱橋時,我就看見她們每個人的胳膊里都挎著一個柳編箢子,里面盛滿了白面饃饃,上面用白色干凈的籠布蓋著,煞是誘人。大姑見了,笑吟吟地摸著我的頭,用另一只手從箢子里掏出一個饃放在我手里,我看著她咬了一口,白面的香味瞬間彌漫在我的口腔里,久久不肯離去。長大后我才明白了三個姑姑的結(jié)伴而來,是為了報答我奶奶的養(yǎng)育的恩情。

“富屯溪枕著我的村子,在萬頃蘆葦里,晝夜不停地流淌著?!边@是我在小說《輪空》里的一句話,富屯溪是一個我在好幾篇小說里虛構(gòu)了的名字,原因是我不知道它真實的名字,我的父母親和我的老師都沒告訴過我它的名字,或許它真正就沒有名字,但它的確是穿過我的村子的一條河流,它彎曲著從村子?xùn)|北邊遙遠的丘陵溝壑而來,似一條飄帶掛在我村子的肩膀上,在一望無際的蘆葦蕩的擁抱里蜿蜒著向西南而去。

富屯溪的水聲響徹在我的心間,讓我產(chǎn)生了想單獨寫它的愿望,這樣的愿望滋生已經(jīng)好久了,雖然我在好多篇小說里曾迭迭不休地描述過它。就像詩文大師徐志摩說的那樣,你要發(fā)見你的朋友的“真”,你得有與他單獨的機會。你要發(fā)見你自己的真,你得給你自己一個單獨的機會。你要發(fā)見一個地方(地方一樣有靈性),你也得有單獨領(lǐng)略它的機會。

我領(lǐng)略富屯溪的機會,是一本《劉氏族譜》帶來的,我在小說里給它起了個《富屯溪史考》的名字。我讀小學(xué)以至初中,都是在家鄉(xiāng)的學(xué)校里,父親年幼時讀了很長時間的私塾,到我讀書時家里桌子的抽屜里或是房梁上,仍放了大量的成捆的線裝書,雖然已經(jīng)發(fā)了黃,但成了我發(fā)現(xiàn)富屯溪的寶庫。

我剛上小學(xué)時,修葺富屯溪上石拱橋的是外地來的一幫子民工,可能是受了上級別的指派,住在我家東邊的一個空宅子里,里邊有個大高個子的男人,長得很是魁梧,見人就笑,可到后來我才知道他是個啞吧,只會用手勢和表情與人交流感情。由于修石拱橋用了一個秋天的時間,村子里的一個姑娘可能是喜歡上了他,最初的物件是一雙繡了很秀氣的圖案的鞋墊,當他拿到這雙鞋墊時連晚飯也吃不下去了,一蹦一跳地來到我的家里讓我母親看,嘴里一直在咕囔不停,母親聽不懂他說的些啥,就笑著和他打手勢,那意思是你有喜事啦。

石拱橋有了這件事?lián)皆诶镞叄屓擞幸环N說不出來道不出來的感覺,那姑娘的母親知道了后要死要活地坐在我家里不走,怎么也要讓我母親給那啞吧說你死了那份心吧,那姑娘不會做你的媳婦。啞吧知道了就跪在兩個母親面前磕頭作揖,最后向我要了筆和紙寫了一張紙的字,上面是什么,我母親看了恍然大悟,她給那姑娘的母親說,他有一個妹妹,可以嫁給那姑娘的哥哥。那姑娘的母親起初紅了臉,然后瞪大眼睛看著啞吧,我想她除了驚于啞吧怎么還識字,還驚于啞吧提出的條件,正是她這幾年來解不開的難題。她瞅著我的母親,半天才說出話來,天吶,這不是換親嗎?

石拱橋最后還是在啞吧把那姑娘領(lǐng)走時建起來了,村人為了紀念這件事,就將石拱橋照著姑娘的名字起了名,叫文胭橋。從村子?xùn)|部走上這橋,到西頭拐彎往北不遠就是學(xué)堂。最令人留連的還是站在文胭橋上看富屯溪上下這片大水的浩渺,想到文胭為了這座橋嫁給了筑橋人,是有文成公主一樣的功德的。文胭到底是為了村人不受桀傲不訓(xùn)的大水之淹才走上她的生活之路,她理應(yīng)成為村人代代紀念的人。

正是這樣一些帶著鄉(xiāng)土氣味的東西,使我的小說里面少了編造的痕跡。所以,我的一些小說總是在強調(diào)童年經(jīng)驗,因為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鄉(xiāng)村就是他的父親,而每一個鄉(xiāng)村長大的孩子都是一個詩人,雖然不是每一個人都在寫詩,只是這種生活,本身就是詩的一部分。真正的詩,是無邊無際的。真正的小說,同樣如此。我的童年經(jīng)驗很有趣,因為童年的時候,日子比較清貧,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會有一些花生和葵花籽,我一度把花生比作我的父親,把葵花當成我的母親。

保羅·瓦萊里的小說觀

小說是什么?法國著名詩人保羅·瓦萊里在《普魯斯特》一文中曾這樣說過:“所有文學(xué)種類,似乎都是從運用特殊語言產(chǎn)生的。為了告訴我們一個或幾個虛構(gòu)的‘生命’,小說則可以廣泛地運用語言的真諦。而且小說的使命,是擬定這些虛構(gòu)的生命,規(guī)定時間和地點,敘述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傊?,是用十足的因果關(guān)系把這些東西聯(lián)結(jié)起來的。”

他接著還說:“小說家雄心勃勃地探索的對象,是‘生命’和‘真實’。它們的外觀,是小說家觀察的對象。小說家不斷地把它們吸收到自己的探索中——即小說家致力不斷引用能夠認識的各種因素,通過真實的、任意的細節(jié)緯線,把讀者的現(xiàn)實的存在,同作品中各種人物的虛構(gòu)的存在有機地聯(lián)系起來。由此,這些模擬物往往帶著奇怪的生命力。它通過這種生命力,才能在我們的頭腦中同真正的人物相比較。不知不覺間我們在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中,把所有的人都變成了這些模擬物,因為我們生存的能力,就包含著能使他人也生存的能力。我們賦予這些模擬物越多生命力,作品的價值也就越大。”

從保羅·瓦萊里先生的論述里,我們至少能夠得到關(guān)于小說概念的解釋,以及如何創(chuàng)作出更有價值的小說作品。賦予模擬物更多的生命力,我的理解應(yīng)是講求故事性,故事越曲折,模擬物的生命力就越強,也就是說,故事是小說里十分重要的因素,沒有故事,小說就會變成空洞的說教,從另一個角度上來,故事代表著小說的尊嚴。

在講故事方面,我認為最高的成就是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這些帶著傳奇色彩的故事,幾乎開創(chuàng)了故事的先河,在故事里同樣讀者探討了關(guān)于人性的問題,這也是我們現(xiàn)在所需要關(guān)注的東西,一部作品離開了人性,它就會變得淺薄。在語言方面,《圣經(jīng)》也代表了一種典范,其中的語言簡潔面而透明,讀起來十分舒暢,如果可以的話,我愿意我的小說是這樣的一種語言,像一條小溪,發(fā)出潺潺的聲音,這些最初的自然的聲音,在今天看來,一樣是那么迷人,這對于一個作家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我曾經(jīng)在一篇隨筆文章里這樣寫道,海明威更像是父親,帶給我尊嚴,博爾赫斯更像是老師,帶來夢想和未知,而卡爾維諾則更像是兄弟,帶來心靈和傷口。

我們一直在為心靈而寫作,而在一些時候,我們卻忘記了自己心靈的需要。我所喜歡的語言是緩慢而有力的,透明是它的第一要素,和瓦萊里說的一樣,小說是運用特殊語言產(chǎn)生的,語言不應(yīng)該是障礙,真正的問題應(yīng)該是心靈穿透力的問題,如果在一部作品中沒有一種東西讓你有一種痛楚或者感傷,那么這部作品是沒有力量的。

就我自己來說,我不愿意在這樣一些作品里面花費自己的精力。所有不能讓自己滿意的作品,也不能得到讀者的認可,更經(jīng)不起時間的遴選。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并不希望每一篇作品都能得到認可,大家都說好的作品,我覺得它恰恰是值得懷疑的,在這一點它和人是共通的,要得到每一個人的喜歡,往往是要舍棄一些東西,那也許是最寶貴的東西。

意識流·普魯斯特

每一個寫小說的人,我想都會喜歡某種表述形式,以至崇拜使用這種形式達到極致的人,因為這種表述形式能夠展現(xiàn)自己的性格和內(nèi)心,使用這種表述形式達到極致的人是他的一生的寫作所追求的目標,也就是說他也想通過這樣的寫作成為達到極致的人。

我寫小說,源于對小說的喜愛,大約是從上小學(xué)開始,我就悄悄地為將來能夠成為一個寫小說的人而作準備活動了。開始沒有一定的表述形式,所能做的就是盡力找到一種適合自己表述的一種形式,這需要經(jīng)驗,也需要敏感,敏感的心靈無所不至,最終我找到了我所喜歡的表述形式,是我讀完了《追憶似水年華》,法國一個被譽為“不世出”的小說家馬塞爾·普魯斯特的作品,我陷入他所制造的富裕家庭里精神空虛的庸俗生活的幽遠綿長的追憶氛圍之中,以至最后和作者一樣看見了生命之光。

后來我經(jīng)被我們?nèi)?nèi)人士稱為“智者”的朋友董恂來先生介紹,又閱讀了喬伊斯、伍爾夫、??思{的作品,從中深刻體味了意識流這種表述方式的對我的寫作的益處,那是所有不同程度的感覺、思維、記憶、幻覺、聯(lián)想所匯成的一股飄忽不定、連綿不絕的流,這股流變幻無端,紛繁復(fù)雜,仿佛我的家鄉(xiāng)富屯溪兩岸的蘆葦,在風(fēng)的吹動下,一會兒蘆葦在動,一會兒是岸堤在動。

我的很多小說,像《聽浴》、《快樂的寂寞的》、《從樓角的黃昏開始》等,都是在這種意識流的涌動下形成的。我居住的地方是城市的中心,昭陽路橫亙在宿舍區(qū)門前,這條路的綠化是這個城市中最好的,也是最早的,路旁高大的芙蓉樹伸向路的中央,綠化帶里的塔松窈窕著向上延伸,櫻花樹從冬青棵子里生長出來,每到花開時節(jié),整條街道就沉浸在花海里,路的東邊是昭陽花園,里邊生長著有些叫不上名堂來的花草,小道曲折幽深,在花樹里掩映,城市盆景無處不在,體現(xiàn)著城市建造者的創(chuàng)新和開拓。

我在小說《快樂的寂寞的》中這樣寫道:“不論什么季節(jié)或天氣,幾乎每天晚飯后,我總要一個人溜出門,踏著硬硬的水泥道,分享夜色中大自然帶來的愉悅。這倒不是因為我的這種行為總是帶有某種明顯的特征,而是我覺得,只有在夜晚降臨的時候,有那么一部分白天里失掉的東西,正隨著夜晚的返回,來到我的心里。只有在夜里,我才重新找到了自已,面帶微笑包了一層甲殼的、喧囂了一整個白天的角色被讓了出來,夜晚在散發(fā)著永遠的故事。城市的真正的呼吸,只有在夜晚才能感覺到。我愿沉入這個城市最明亮的暗處最深的底部,很過癮地陶醉于夜色這濃濃的氛圍里映所襯出的奇光異彩,它猶如我讀的那些書里所描繪的風(fēng)光對我產(chǎn)生的吸引力。

“書中自有顏如玉。如玉之顏的女人只有到了夜晚才活起來,這是一位美麗的女作家的切膚之言,她說女人拋棄了被白天的時間和灰塵空耗著的光陰和力氣,在夜間紛紛出場,用纖白晃動的脖頸和把路踩得咚咚作響的高跟鞋,去制造無法保留和等待的故事?!痹谶@些變幻的意象里,呼吸著夜間流淌的液流,在昭陽路兩旁樹木巨大的黑影里轉(zhuǎn)進花園,看城市夜間流動的顏色,沉浸在意識流動的感覺里,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真正的人,一個脫去了白天虛偽的人,真正進入了一個自由的境界,想什么就什么,想誰就誰,想哪兒就哪兒,想回到什么年代就回到什么年代,感覺自己在這種意識流動中成了一個不受時空拘束的人。

這種感覺越是進入意識的深處,身邊流動的時間就仿佛不存在了,像一縷輕風(fēng)不留痕跡,后來我在一本關(guān)于意識流的書里,看到這種感覺被稱為“心理時間”。這種時間,超越物質(zhì)世界的客觀時空,把此時此地的經(jīng)驗和彼時彼地的經(jīng)驗交融、重疊在一起,打破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時間一維性順序,使人的時間觀念在心理上實現(xiàn)重新組合,我認為這才符合人們心理的客觀真實,而意識流小說正是適合了人們的這種心理的客觀和真實。

小說的困難

我的小說寫作,現(xiàn)在遇到了兩個難題:第一是反對因循守舊,第二是抗拒平庸。無論是從文化傳統(tǒng)、現(xiàn)實環(huán)境還是從個人能力的方面考慮,反對因循守舊做起來都是很困難的。每一個小說家,尤其是那些把創(chuàng)造力視為寫作根本的小說家,對此都深有體味。但是抗拒平庸更難。我沒有小說的天賦,要寫作,就不能把自己放到一個絕對孤立的位置上,所以說拒絕平庸幾乎做不到,能做到的僅僅是有一種拒絕平庸的心態(tài),但這種時候就感覺自己很像一個竊取大眾財物的小偷,這就是平庸給自己帶來的巨大壓力。

還有技術(shù)性困難。談到小說的技術(shù)性問題,我想到了約翰 ·巴思那篇著名的論文《枯竭的文學(xué)》,巴思感嘆小說的樣式已經(jīng)用了,小說文本的種種可能性已經(jīng)窮盡。巴思號召小說家從事實驗創(chuàng)新,并且提到了反諷博爾赫斯精神。實際上這個問題很,是觀念上的,在具體的寫作中,所面臨的問題總是要繁瑣和個人化得多,感到自己像是赤腳走路,最硌腳的地方是自身作為一個寫作者個性和素質(zhì)方面的弱點。說得極端一點就是,不論我寫什么,我所寫的一切都是在寫我自己;不論我怎么寫,我都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寫。

  記得前不久我和居住在濟南的全國著名的小說評論家施戰(zhàn)軍通電話,電話中談到小說寫作的困難。施戰(zhàn)軍說困難更多地集中在小說家自己身上,而與外界無關(guān)或關(guān)系不大。施戰(zhàn)軍的意思,小說家真正面對的困難就是和自己的弱點較勁,較勁的過程中常有的心態(tài)可能就是虛弱感。每天寫作,每天壓迫著你的虛弱感就像對面墻上石英鐘的秒針一樣不斷地逼近一個臨界點。但最后我們?nèi)匀贿_成一個比較一致的看法:虛弱感不見得是壞事,經(jīng)常被虛弱感打擊著的小說家可能是個優(yōu)秀的小說家,可能實際上很強大。

對我來說,語言的難題非常突出。我感到語言是一個大磁場,小說家是一些小鐵釘,我們在語言的磁場里往往身不由己。每當我打算寫作的時候,坐在電腦前,伸出手指,馬上就能感覺到指尖一下子觸到了語言構(gòu)成的龐大系統(tǒng),內(nèi)心的景象非常豐富,然而手下的語言卻只能一步一步地來,它幾乎無法完全或者說一下子呈現(xiàn)內(nèi)心,結(jié)果只能是這樣:寫出來的那一部分只是想寫的其中很小一部分,另外的那些卻在語言的線性狀態(tài)中流失了;同時,每當寫完一篇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后,身體便似被掏空,無一處不空蕩,也許那五臟六肺已盡灑于那森然的五千漢字,可偏就有苦澀酸痛之感不知從何處翻騰而起,齊涌至喉間,鯁著,只是難過。

由此,我對自己的每一篇小說都不滿意,我覺得在這篇小說中,想呈現(xiàn)出來而最終流失掉的東西太多了,把希望寄托給下一篇小說,然而在下一篇小說中同樣的難題會重復(fù)出現(xiàn)。不知道是誰說過這么一句話,語言擊敗了每一個小說家。

小說的信心

一位已經(jīng)很出名的小說家曾告訴我說,每一名青年,不論男女,都有一個文學(xué)夢,只是在將其變成現(xiàn)實的過程中,大多掉下隊來。的確,將文學(xué)的夢變成現(xiàn)實,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甚至要獻出畢生精力,毅力不足的愛好者,失去了對寫作的信心,只好放棄這個美好的夢想。像我所了解的知名的小說家,對待自己孩子的成長,雖然他們自己是小說家,但他們并不都希望孩子成為作家,甚至他們的孩子,由于成長環(huán)境不同,也并不都盼望自己成為作家,我認為小說家不是在一代人就可以造就出來的,先祖的血脈經(jīng)過幾代人的繼承,才能綻開一朵花?;蛟S有些例外,那就是個人的毅力造就了他。

雖然我很喜愛小說,但我認為自己天賦里并沒有能寫好小說的因素,所以只能靠個人的毅力挺下去。我記得在家鄉(xiāng)讀板泉中學(xué)時,寫過一篇《德福大叔》的短篇小說,大約有五六千字,寫的是德福大叔在人民公社的生產(chǎn)大隊里時很窮,靠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的政策承包了田地,地里的糧食打得多了,逐漸富了起來的故事,當時自己認為很好,我用父親辛勤賺來的錢訂的《語文報》上正好登了一則征文啟事,就投了過去,可是稿子郵走了就如石沉大海,為這事我曾傷心了好幾個星期。讀延邊大學(xué)期間,寫了好幾個短篇,也是很有信心地投到了我當時心儀的《山東文學(xué)》等文學(xué)期刊,仍然是如泥牛入海,沒有音訊,當時我除了傷心,還檢討自己是不是塊寫小說的料,很長時間都是心情沮喪,幾乎不敢提筆了。

畢業(yè)后我只做了一年多的教師,就去了家鄉(xiāng)的一個鄉(xiāng)黨委做了秘書工作,忙碌的工作讓我沒有時間去寫小說,可是在《山東文學(xué)》上看見了趙德發(fā)的《螞蟻爪子》和他后來在《山東文學(xué)》上幾乎是連篇累牘地發(fā)表的小說,心里著實顫動了起來,就想著要寫,可是還是沒能如愿,抬起筆來,行政工作使然,總感到思路堵塞,毫無文學(xué)靈感和小說感覺了,也就更談不上文思如泉涌了。我小說處女作的出現(xiàn)應(yīng)該是在《金海岸》上發(fā)表的短篇小說《曝光》,那是我工作變動來到港城日照,在區(qū)政府辦公室做秘書工作時的有感而發(fā),當時用四通打字機打出來,字跡很是工整,儼然就是鉛字,心里頗為得意,就寄給了《金海岸》編輯部,沒想到過了不長時間,瞿旋老師就給我打了電話,說要用我的這篇稿子,并且讓我參加一個文學(xué)筆會,當時我那個激動啊,放下電話就給同事說了,同事當然也是高興。

那個文學(xué)筆會上,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芒種》雜志的一位崇拜日本川端康成的編輯老師的講課,從此川端先生的作品走進我的視野,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我小說寫作的風(fēng)格,瞿旋老師鼓勵我繼續(xù)用這種風(fēng)格寫作,力爭寫出更好的小說。趙德發(fā)老師看了《金海岸》上我的那篇小說后,也給予了肯定,提出了很多希望。在這兩位老師地鼓勵下,我往后的幾年里,在工作之余寫出了好幾個短篇小說,其中短篇小說《風(fēng)中之燭》在趙德發(fā)老師的推薦下,得到了濟南的《當代小說》劉玉棟的指點,并在這個刊物的重要位置上發(fā)表,中篇小說《家丑》寄到重慶的《紅巖》雜志也有了回音,這是我的小說在省外文學(xué)期刊上發(fā)表的第一篇,得到了很好的反響,之后被評為日照市精神文明建設(shè)“精品工程”獎,去年我寫完了第一個長篇小說《七十二堂號》,獲得了新浪網(wǎng)第二屆華語原創(chuàng)文學(xué)大獎賽優(yōu)秀長篇獎,當時是邊寫邊往BBS上貼,寫完了的時候也就是網(wǎng)絡(luò)大賽規(guī)定截稿的時間,能夠獲獎,我很是吃驚,由此也我看到了寫小說的希望,也堅定了寫小說的信心。

從此,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力量都無法讓我放棄寫作,寫作已成為我最好的生活方式,它使我開心,使我充實。這樣的充實,讓我享受了不盡的快樂,快樂是人生的最高原則,不管經(jīng)受過多少挫折,一個人的理想和為了理想的實現(xiàn)所做出的努力,將是這個人一生最大的財富,它比金錢、地位、名聲都顯得光彩奪目。

后來我才逐漸明白了,真正的信心,恰恰是在寫作的過程中建立起來的,它在寫作之中,不在寫作之間。寫作中喪失的信心,仍舊要在寫作中獲得。正如卡夫卡所說:“一個人在門口躑躅地越久,他就越是一個陌生人?!币徊孔髌氛Q生以后,隨之而來的首先是喜悅,是解脫,隨之而來的是惶恐,是虛無。自我肯定和自我否定,像兩條毒蛇一樣糾纏在一起。作品是一個作家最脆弱的部分,因為這是他的全部,也是他的傷口。如果作品得不到認同,那么作家的身份就十分尷尬。對于一個作家,沒有永恒的信心,寫作是一次冒險,我們只能盡力而為。

寫作的救贖

在一次文學(xué)講習(xí)班上,我聽趙德發(fā)老師講過一個“文學(xué)是一種病”的觀點,他用大量的事實來證明這個觀點的正確性,我當時就對這個話題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到現(xiàn)在都還記憶猶新,歷歷在目。他說,文學(xué)是一種病,每一個愛好者都患上了這種病,是從骨子到血液以至全身,徹頭徹尾的。他繼續(xù)講,治療這種病的靈丹妙藥是不停地寫作,每寫出一篇作品,這種病的治療就能見一次效,以至最后的作品代表了治療這種病的最后程度?;忌线@種病就是終生的,到死也不會痊愈,只能見到療效的一定程度。

趙德發(fā)老師的觀點,依我的理解,那就是“寫作是一種病,只有通過寫作本身才能獲得救贖”。文學(xué)不是每一個人都愛好的,我想對于愛好者來說,應(yīng)該是“天賦文學(xué)”,就是說他一生下來骨子里就鑲嵌著文學(xué)的分子,血液里流淌著文學(xué)的因素,水平的提高靠后天養(yǎng)成,后天就是他的經(jīng)驗以及成長的環(huán)境,在一種環(huán)境里所形成的豐富經(jīng)驗,足可以讓患上“文學(xué)病”的愛好者,將一個階段的治療手段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以至將這種病患的深入得到某種程度的救贖。

我再次說“我要感謝我十九年的鄉(xiāng)村生活”這句話。我出生在沭河?xùn)|岸的一個名叫岔河的村子里,家鄉(xiāng)的方言,"岔河"就是"分岔的河流",的確,我的村子周圍密布了網(wǎng)狀的河流,它們交織著奔向沭河,每年的春天到秋天,盛大的蘆葦蕩在從河面上吹來的大風(fēng)的掩映里,彎曲著由碧綠變成金黃,將漚在河水里的棵節(jié)發(fā)出的腥澀氣味彌漫在村子的上空,殊不知,我,我的家人,以至我的鄉(xiāng)人都沉醉于這腥澀的氣味,一天聞不到就像缺了什么似的,后來我才慢慢地體會到,那是包括我在內(nèi)的鄉(xiāng)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東西,這種氣味已經(jīng)在他們的內(nèi)心打上了深深的烙痕。

這個村子,對于一般人來說,是一個走錯了路也不會走到的地方。連結(jié)著村子和外面的是一條長長的堰堤,那是用來防備沭河大水淹沒了村子的。從村子出發(fā),堰堤的盡頭是一條省道,東邊通往縣城,西邊通往一座更大的城市,走下堰堤到我的家,要穿過一道長長的堤坡,長滿了青苔的汪塘和濃密的楊樹林,還有一些空空的房子和站在汪塘邊上的臘條捆子。巨大的樹枝篩下的斑駁陰影,使明亮的下午變得安詳。站在我們家的后院里,可以看到一望無邊的蘆葦和深深陷在蘆葦中間的一個個村莊。

十年前的冬天,父親患了癌癥已經(jīng)枯瘦如柴,疼痛像個巨大的惡魔,附著在他的身上,折磨和摧殘著他,村子周圍的河流冰封著向前彎曲不已,浩浩蕩蕩的蘆葦已經(jīng)光禿了,那個旋轉(zhuǎn)著升騰著的腥澀氣息也聞不到了。父親曾說的“小車不倒自管推”的話響徹在我的心中,一直成為我的精神支撐,在他為我操勞讓我成家立業(yè)之后,我看見躺在床上的父親,像一架手推車在不堪重負之時轟然倒塌了。父親臨終時睜開眼睛,蠕動著嘴唇,嗓子眼里在吐著含混不清的字眼,后來我才感覺到他是想說,那腥澀的氣味呢,我怎么也聞不見了呢。

在這個名叫岔河的村子里,我長到了十九歲(我第一次去縣城的時間是十四歲,那年冬天母親病危住在縣城醫(yī)院),在那里我第一次懂得什么是愛,什么是憂傷,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溫暖,什么是撕心裂肺,那里有我對世界的最初體驗。但真正發(fā)現(xiàn)這個村子的存在,卻是在離開村子以后,離開以后,村子成了我內(nèi)心的一個幽暗的盒子,里面裝滿了我的鄉(xiāng)村經(jīng)驗。在技術(shù)失去力量的時候,經(jīng)驗發(fā)生作用,也只是依靠經(jīng)驗,才能使文字發(fā)光,使作品獲得鮮活的生命,由此我寫出了《水國》、《輪空》、《家丑》、《梅妮》等中篇小說,以此來救贖我在鄉(xiāng)村曾經(jīng)的苦難和抑郁的心靈,告慰已經(jīng)長眠富屯溪岸邊的父母親的在天之靈。

我的寫作是隨著父親的去世而開始的,我在父親的病床前許了愿,我要寫出一個完整的父親。近十年的寫作經(jīng)歷竟然像過眼云煙,虛幻縹緲,時至今日,我仍然沒有寫出足以讓自己,讓我的家人和朋友感到欣慰的東西,這不能不說是我的最大遺憾。想想童年時代的愿望,和后來的日子里,一抬手一舉足間,腦子里所顫動的,都是要做一個把小說寫成功的人,這么多年以來,我不論遇到什么事情,心里總是堅守著這個理想,而看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有時候真的是黯然神傷。好在寫作是一輩子的事,它值得我為此再拿出下半生來試一試。

這些年,因為寫小說,我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很有意思。實際上像我這樣的人并不多見,我的意思是說,自己童年時代的愿望一直在撩撥著我,牽引著我,通過不斷的寫作,來救贖已入骨子和血液的文學(xué)病。

                                                                 2005/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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