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歷史上，第一個面對同伴死亡的人是什么心情？

困惑？驚恐？痛苦？絕望？總覺得哪個詞都不夠分量。大概就像被一種無處不在的神秘力量詛咒而無處遁逃的感覺吧。

為了生存，他需要臆想出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量來平衡內(nèi)心的恐懼。原始的圖騰崇拜和巫術(shù)就在這樣的心理需求中誕生了。

因為死亡總是伴隨著痛苦，死者和生者的，肉體和心靈的。于是對于未知的死后的世界，人們本能的懼怕。認為來自陰間的亡靈，擁有可怕的外表和邪惡的力量，會加害活著的人。

公元前500年，生活在愛爾蘭、蘇格蘭地區(qū)的凱爾特人相信，在新年（11月1日）前夜，亡靈們會回到故地尋找活人做替身，借此重生。于是人們就在這一天熄掉爐火、燭光，讓亡靈無法找到活人，還把自己打扮成鬼怪以嚇走亡靈。甚至還有燒死活人祭奠死人的習(xí)俗。

這便是傳說中萬圣節(jié)的起源。

其實不難想見這種習(xí)俗誕生的背景。生存條件低下、靠天活命的古代，嚴寒和酷熱都會威脅人的生命。而但凡死亡頻發(fā)，人們就會把它跟鬼怪聯(lián)系起來。就像中國民間傳說的水鬼和吊死鬼一樣，認為是它們在尋找替死鬼，所以淹死和吊死的人才那么多。

好在時間帶來了科學(xué)、宗教和哲學(xué)，人們開始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去探索和理解世界，很多未知變成已知或以為自己“已知”。生存能力的提高，也讓人們更加從容地應(yīng)對生活，對于死亡有了更加平和理性的認知。

于是，往日驅(qū)鬼求生的儀式變成了一場釋放天性的狂歡。愛玩會玩的年輕人，不斷尋求著刺激和個性體驗。到處都是嚇人的鬼屋、瘋狂派對、恐怖酒吧，人們戴上猙獰可怕的面具，或是妝扮成木乃伊、女巫、骷髏、喪尸上街巡游，在熱鬧而詭異的氣氛里，享受著恐懼帶來的緊張和快感。

其實在古老的中國大地上，也有類似的故事發(fā)生。

回到巫術(shù)盛行的年代。那時，人們把生病、不育、莊稼歉收，火災(zāi)水災(zāi)等統(tǒng)統(tǒng)看作是某種鬼魅在作怪。發(fā)生了任何不幸，都要請巫師來驅(qū)鬼。

人們相信巫師們擁有自由往返陰間和陽間、溝通神鬼的特殊能力。而面具便是他們用以通靈和鎮(zhèn)邪的重要法器。

為了震懾鬼魅，人們往往將面具制作得兇神惡煞，尤為可怖，青面獠牙、血盆大口、雙目暴突、面露兇光……還刻有龍、虎、獅子、饕餮等猛獸的形象。

比起萬圣節(jié)的面具，儺面具更多了一份兇狠和威嚴。這時的面具，是神力的化身。脆弱的人類想象著自己戴上面具，就能與面具所刻的形象合體，變得強大，從而具備和鬼怪抗衡的神奇力量。

在巫術(shù)盛行的湘西，就流行著這樣一句民諺：“不戴臉殼(面具)就是人，戴上臉殼就是神?！?/p>

從驅(qū)鬼逐疫到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作物豐收、門丁興旺、戰(zhàn)爭勝利……每一種都有各自對應(yīng)的儀式。這儀式稱為“儺”，它伴隨了中國人幾千年，無論是漢族還是少數(shù)民族，平民百姓還是宮廷貴族，有欲望和恐懼的地方，就有“儺”。

后來還一度發(fā)展成大型祭典，《呂氏春秋》中，就有每年臘八前一天，舉行“大儺”的記載，這一天，老百姓“擊鼓驅(qū)疫”，宮廷中更為隆重，“集童子百余人為倀子，以中黃門裝扮方相及十二獸，張大聲勢以驅(qū)除之?！?/p>

到了漢代，宮廷儺舞豐富起來，增加了“方相舞”和“十二神舞”。宋代《大儺圖》中描繪的就是歲末民間跳儺舞的場面。人們穿著奇異的服裝、帶著妝容，擊鼓敲鑼，載歌載舞，氣氛熱烈而歡樂。真有一種今天歡度萬圣節(jié)的既視感。

再后來，儺開始與地方戲劇融合，成為儺戲。出現(xiàn)了一些表現(xiàn)勞動生活、民間傳說、歷史故事的曲目，《跑功曹》、《五岳歸天》、《降妖造斧》、《盤學(xué)》、《雙城配》、《大鬧大花樓》……和其他民間戲劇一樣，演繹著跨越三界的悲歡離合，講述著勸世化人的人生要義。

這時的面具，也隨著戲曲人物的設(shè)定，有了世俗生活里形形色色的動人表情。

江西寧都中村儺戲

貴州德江儺堂戲

安徽池州儺戲

河北武安儺戲“捉黃鬼”

江西婺源儺舞

江蘇溧陽儺戲

湘西侗族儺戲“咚咚推” 

貴州安順地戲

貴州威寧彝族變?nèi)藨?/p>

從“儺”到“儺戲”，從“驅(qū)鬼”到“娛人”，這變化背后一樣是人類對于自然、生死以及自身認知的轉(zhuǎn)變，是人類文明的進步。

與鬼神相連，為生命而舞時，它原始、神秘。托付在儺戲里，為生活而舞時，它熱烈、鮮活。時間慢慢退去它封建思想的外衣，留給我們的是它敬畏生命、熱愛生活的本質(zhì)。

今天，萬圣節(jié)已經(jīng)走出國門，成了很多國家的年輕人共同歡慶的節(jié)日，中國儺卻慢慢退入了山南海北的村野間，成了需要重點保護的地方文化。

相似的故事卻有著迥異的結(jié)果。

在萬圣節(jié)的狂歡里，希望你看到我們的儺文化。它從遠古中走來，更神秘動人，它值得更多的目光，也該有更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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