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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女性由于性別差異,做不了重活,在長達千年的農(nóng)耕社會里,女性遵從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文化理念,代代相傳:小時學(xué)女紅,年輕做女紅,成為母親后再教女紅。相夫教子便成為絕大多數(shù)女子一生的寫照。 人們總是要求女子溫婉賢淑,緘口不言,包括做了《漢書》最后編撰整理工作的才女班昭,也仍然受男尊女卑思想的束縛,寫下了備受后人詬病的《女誡》。卻也并非所有的女性都甘于淪落在時代的黑暗泥潭中。 在封建末世的灰霧籠罩下,在氣數(shù)將盡的朝代中,偏生了一個曹雪芹,寫盡各色女子:有人嬌憨可愛,有人風(fēng)韻誘人,有人木訥難言,也有人心如槁木。不得不感慨,曹公以細膩的筆觸,寫出了大觀園中弱勢女子在男權(quán)土地上的放聲悲鳴。 在他筆下,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便是探春。雖是庶出,但行事十分利落,連鳳姐都讓她三分。 探春與雷厲風(fēng)行的鳳姐不同,她飽讀詩書,因此心下對賈府和她自己的處境清楚明了。在鳳姐托她照管大觀園時,她曾落淚說出但凡自己是個男兒身,必出走立一番事業(yè)的壯言。 她從沒甘心自己只能呆在閨閣中無故覓閑愁,在起海棠社時寫給眾人的花箋中就曾說過:“孰謂雄才蓮社,獨許須眉;不教雅會東山,讓余脂粉耶?”這等意氣風(fēng)發(fā),恐怕寶玉自愧不如吧? 在王善保家等眾人抄檢大觀園時,探春的反應(yīng)可謂是最大的。不僅王家的著了她一巴掌,就連鳳姐和平兒也連連賠不是,這足以說明探春在大觀園中的威望之高,與此同時,探春說出了那句形容賈府處境的名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早就明白,但卻無可奈何。偌大一個賈府對外尚且不能自保,從內(nèi)部開始腐爛著實令她憤怒。 心氣頗高,才智精明:但自古窮通皆有定,形容飛揚如何,滿身膽識又如何?還是落得個遠嫁下場,真是令人扼腕嘆息。 若說探春是飽讀詩書才眼界開闊,有這許多超脫當(dāng)時時代的見識,那鴛鴦就是務(wù)實的平凡人在破敗的倫理中對自己的堅守。 邢夫人在勸鴛鴦之前曾以為讓鴛鴦給賈赦做妾之事已經(jīng)妥了。在邢夫人說了種種好處后,她“仍不語”,絲毫不為所動?;蛟S鴛鴦是眾多丫鬟中最有識見的一個,她在大觀園中對平兒和襲人說:“你們自以為都有了結(jié)果了,將來都是要做姨娘的?!?/span> 這話令人心碎,也是那個時代,同她們一樣女子去路的縮影。她明知自己和她們一樣,可能渺小無力,躲不過被主子安排的結(jié)局,但她仍愿意一試,那是平凡人最后不落世俗的掙扎。 于是鴛鴦跪在賈母面前說出了:“縱使老太太逼著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從命。”的絕言,其心赤誠,其人衷心,誰能不為這樣的女子動容? 紅樓中描寫的眾多女性中,還有一位出場次數(shù)不多,但只一次就讓人難以忘記的烈女子——尤三姐。 尤三姐身世不可謂不悲,被迫與尤二姐喪失清白。但她對柳湘蓮卻癡心一片,非他不嫁。可柳湘蓮原本答應(yīng)賈璉的親事,卻又反悔稱:“東府里只有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干凈罷了?!?/span> 尤三姐自知辯解不清,更加意中人將自己當(dāng)作淫奔之徒,無恥之流,以為他不屑為妻,只好以死證心?,F(xiàn)在看來,她大可不必自刎長眠,但本性剛烈,外兼處于那樣的時代,內(nèi)心再堅定又如何?終究抵不過流言蜚語,因為人們對女性的束縛如此之多,不得已為之也要自品惡果,大家都無可奈何。 尤三姐反抗不了不公的命運,被玩弄的事實確實不假,雖已有悔意,但女性本就地位低下,誰來給機會?誰來聽辯解?沒有麻木的順從,她只不過是選擇了一個自己中意的男子,想要安穩(wěn)的度過余生,在收到柳湘蓮“鴛鴦劍”時,她也即刻與過去的自己告別:“非禮不動,非禮不言”起來。但悲劇早已發(fā)生,在末世的洪流里,大家都沒有選擇。 私以為,紅樓的悲痛之處在于明知道結(jié)局樹倒猢猻散,明知道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卻總是不斷地想去感受,感受小人物的辛酸悲苦和嬉笑怒罵:這場夢如此真實。 但與此同時,紅樓又是超越當(dāng)時所處時代背景的:包括鴛鴦和三姐對真正的愛情,對人生伴侶的追求,探春對功成名就,擺脫對女性束縛的向往。 大家都心懷勇氣,在命運的不公中發(fā)出了自己微弱的聲音,雖然這場末世的悲劇洪流仍將她們裹挾,可誰又能說,她們不是自己呢? 作者:江海逢,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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